第43章 箱根溫泉之旅(一)

第二天下午,我逃了一節自習課,決定回神奈川一趟。臨行前,我有拜托長太郎向跡部請假。雖然心裏覺得八成那家夥不會好說話,但出於對部長的尊重,過場還是要走的。

立海大附屬中學——看著院牆上的校牌,我不由得苦笑一下。手表指向了四點鍾,這個時間校園活動已經開始了。我深吸了一口氣,慢慢走進了校門。

走在幽靜的甬道上,太陽映襯在地上的樹影微微顫動,透過茂密葉縫間的陽光照在臉上,有些暖融融的。立海大有許多高大的梧桐樹,這個時節正是繁茂非常,加上對景的青鬆,它們共同織就了成片而厚重的蒼綠,讓整個校園看起來莊重雅肅。

重新心平氣和地看這裏的景致,少了些許刺眼,反倒有絲陌生。緩步來到網球場,這裏沒有什麽變化,依然是外圍喧囂熱烈,裏麵的訓練卻有條不紊。剛進入國中時,我也想著能常常來看一看,欣賞他們揮灑汗水的堅持和活力,可是不久之後,這裏成為了我望而卻步的地方。如今再靠近,沒有了激動,更多的是坦然,好像一下子光明正大了。

“我回來了,大家好。”我笑眯眯地打招呼,對不遠處匯聚的虎視眈眈的熱辣眼神表現得若無其事。

休息區的眾人被突入的問候弄得一愣,回頭看時都嚇了一跳。

我後知後覺地摸了摸臉上,摘掉了掛在耳朵上的口罩,“是我。”

比呂士有些好笑,隨後不免擔心,“你看起來不太好。”

我老實地點頭,“有點小感冒。”

另一邊還拿著礦泉水瓶的弦一郎歎了口氣,“你還是不會照顧自己。”

不好意思地對他笑了笑,問:“可以談談嗎?”

弦一郎點頭,但臉上寫滿了不讚同:“你應該回家休息。”

也許他說得對,我還在頭疼。不過今天來並不都為了自己的事,我往周圍四處打量了一下,沒有百合子的身影,她不在。

比呂士有些奇怪和擔憂,我不得不放心心中的愁緒,看著他們,說道:“川島妙子來找過我。”

這個人,他們都不陌生。兩人交換了神色,比呂士點點頭。弦一郎轉身對我說:“我送你回家,路上談。”

……

弦一郎說什麽路上談,事實上,他根本在敷衍我。歸根結底就一句話:不要擔心,她不會再去打攪你。至於前因後果,他不打算讓我知道。弦一郎一向很悶,既不會轉移話題,又不會顧左右而言他,所以被我問得接不下去的時候,他多半會閉上嘴不說話。

雖然心裏有點氣,但大多時候,我都被搞得哭笑不得。

就像現在,他站在我麵前,以一句話結束了我們的談話:“回去吧,你該吃飯了,好好休息。”

不是不理解他的用心,他在盡量彌補過錯,他希望我擦掉不愉快的記憶不要再糾結發生過的事。但是……仍舊做一個無憂無慮的大小姐真的好嗎?脆弱的慘痛經曆一次就夠了……

之後,爸爸也說,這件事是真田家給榊家的交待,讓我不要管了。

好不容易回來神奈川卻毫無所獲,再想到今天掛了跡部的電話,我的頭簡直更疼了。

“你的膽子越來越大,居然敢掛本大爺的電話!”我剛到網球部,身後傳來一聲怒吼。

比起跡部的中氣十足,我比昨天好不了多少。雖然不發燒了,但感冒的其他症狀弄得我苦不堪言。

一個白色的大口罩遮住了半張臉,我眯著眼看著跡部。他也不至於這樣氣急敗壞的,不過是昨天在立海大不想聽他囉裏巴嗦才掛電話的,被人掛電話,本身自己也有問題吧。

這當然是我心裏的想法,是絕對不能說出來的。

“有事嗎?”我的聲音很悶,聽起來也不太清楚,不過正好可以轉移跡部的注意力,免得他隻在一件事上揪著不放。

“我是說昨天……”他看看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這副德性有夠可以,他竟把後麵的話吞了回去。

“既然沒事,我去幹活了。”

“回來!”他又看了我一會兒,沉聲道:“快回家,不要在這裏礙眼。”

因為他一句誰聽了都會討厭的話,我被放假了。

然而兩天以後,我卻和網球部的正選一起搭上了開往箱根的大巴——冰帝網球部的溫泉之旅正式開始。

“月音,你又在發呆了。”勇美伸出手在我眼前晃晃。

打開勇美的手,我看向窗外,外麵的景色很美。“怎麽突然要去泡溫泉,怪人。”

禮子坐起來,問道:“你在說誰,跡部學長嗎?”見我不語,禮子自顧自地說著,“有什麽不好,泡溫泉對你的感冒也有好處,哎呀~跡部學長真體貼~”

禮子這樣說讓我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就是啊,還答應帶上禮子和我,跡部學長真是大好人……”

之後的路上,禮子和勇美都在讚美歌頌跡部。我們三個窩在最後一排,前麵的人也聽不到,隻有我一個人夾在她們中間受罪。

其他人都還好,隻是我發現從上車開始就有一個人對我射出敵視的目光,就是日吉若。他一直在生氣,還時不時地跟旁邊的蘢抱怨,說什麽‘都是榊那小子搞得鬼’之類的話,好像我誘拐了無知少女。我當然知道他不願意我有事沒事扯上勇美,但他妹妹自己原意,我有什麽辦法,我跟他的梁子算是結大發了。

箱根離東京並不遠,我們中午之前就到了。

預定的旅館房間很大,每個房間都有拉門可以住下兩個人。我和叔叔住一間,勇美和禮子住一間,其他人嘛,房間有的是,他們自由分配。新81中文網更新最快 手機端:https:/

分配好房間,我們各自回去整理東西,中午大家一起享用了豐盛的午餐。下午隊員們去訓練,我和勇美、禮子出去逛街,箱根的小吃是相當有名的。

箱根一年四季的遊客很多,尤其現在正值春天,盡管這裏的街道沒有東京的寬闊,也沒有林立的高樓大廈,但自然風光能讓人久久駐足。再加上久負盛名的溫泉和各式小吃,讓小小的箱根總是熱鬧非凡。

穿梭在人群之中,街麵上不絕於耳的叫賣讓我們異常興奮,恨不得把所有的東西都買回去。

禮子說箱根的酸梅對人身體好,可以美容,對暈車也很有功效,她要給她媽媽和姐姐帶回去,所以我和勇美也跟著買了很多。還有人人都說好吃的和果子,一定要買的是箱根黑雞蛋,我們轉悠了一會兒才找到。

“這就是黑雞蛋?”我拿在手裏端詳了好一會兒。“外麵是黑色的,裏麵還是白白的。”

“沒錯,吃了可以延年益壽的。”禮子肯定地說,她才向我們炫耀來之前對箱根作了一番了解,現在充當起我和勇美的解說員了。

“真的嗎,禮子?”勇美好奇地問。

“當然了!聽說,吃一個可以延壽七年。”

“那可一定要多買了,我算算看。”勇美在一邊開始掰著手指算人數。“一共十二個人,每人兩個的話要二十四個呢。”

“我們買三十個,說不定有人兩個不夠呢。”禮子建議道。

“好。”

逛街之後我們提了一大堆東西回去,叔叔和網球部正選們還沒有回來,我們三個正好去泡溫泉。

一塊塊大小不一的灰色石頭圍起的水池裏,湯泉正冒著熱氣,這家店已經被包下來,所以一個人都沒有。夕陽的餘暉映襯著清湯,顯得四周更加靜謐與安詳。

用腳試了試溫度,我們一起下了水。

“哇~好舒服啊!”勇美感歎道。

“是呀,我也覺得身子輕鬆了不少,都不覺得累,好像感冒都好了。”我笑嘻嘻地說。

“哼~那是誰說跡部學長來著?”禮子趴在水池邊正調侃的看著我,不過我反倒覺得把毛巾放在頭上的她很好玩。

三個人玩鬧了一會兒,撩起水花,落在水裏,化作陣陣漣漪。

“你們幫我看看,我這個樣子還像不像男生?”溫泉泡過了自然要換浴衣,不過我要穿男款的,照照鏡子總覺得不合適。

“月音,把眼鏡戴上啦。”勇美馬上遞給我。

“還有頭發。”禮子又幫我抓了抓頭發,顯得零亂一點“衣服有點大了。”

“沒辦法,這已經是最小的了。你們兩個就好了,穿自己漂亮的衣服,我帶了都沒機會穿。”

“月音,出來吧,沒有人。”聽到勇美的聲音,我趕忙抱著衣服出去了。

“啪”的一聲,手機從衣服裏滑了出來,我真是糊塗,怎麽沒把它放回房間裏。

拉門進去的時候就覺得不對勁,分明是有人進來過,東西被人動過,窗戶也是開著的,難道有小偷?

“啊!”勇美的聲音從休息室傳來。

我急忙跑過去,看到她和禮子吃驚地坐在地上,剛剛買回來整齊擺放的東西,現在已是零亂不堪。“怎麽回事?”

禮子還未開口卻是網球部正選們回來了。

“你們這是……”

大家都在猜想會不會是小偷,但是隻有我和叔叔的房間有人闖入,如果是賊,那也未免太不高明了。跡部說,來人像是要找東西的樣子,這更弄得我們一頭霧水,誰會招惹來這樣的人?

“那個老板真不負責任。”勇美得出這樣一個結論。

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隻能要求老板再多注意一下這裏的保安係統也別無他法。

說來說去沒有結果,大家各自回房,想趁著晚飯之前休息一下。叔叔晚上有約會,但保證會盡早回來,因為他擔心我自己一個人會害怕。

美美享用了一頓晚飯後,所有人都到休息室參加娛樂活動。

“你們今天好像買了很多東西。”長太郎看到我們的大包小包,好奇地問。

“因為剛才的事我們差點忘了,我們買了很多好吃的東西哦。”勇美把東西提過來,一下子桌子上擺滿了吃的。

“看,這是和果子,有大福、羊羹、饅頭、銅鑼燒等等,還有力餅,魚餅……”禮子不厭其煩的介紹著。

“還有黑雞蛋,這是一定要吃的。”我把雞蛋擺到了桌子的正中央。“勇美,禮子先給他們一人兩個。”

可是,大家看了黑蛋都不免抱懷疑態度。

“這麽黑?”

“就是啊,好黑呀!”

“小音,這個會好吃嗎?”

“當然!”我信誓旦旦的回答慈郎,“吃了能延年益壽呢。來,一起吃!”

我們一起開動,隻有跡部,他舉著黑雞蛋,端詳了半天,對它是否能吃深表懷疑的樣子。掙紮半天,終於剝了皮咬上一口,似乎味道並沒有讓他失望。

東西吃得七七八八,後麵是自由活動時間,我們幾個也被拉著和向日他們一起打牌,一時好不熱鬧。

某人並不參與,坐在窗下,望著朦朧的月光,嘴角掛著笑意。他身邊是一個猶如山一般高大的身軀,安靜得仿佛自己不存在一般。

鐺、鐺……是鍾擺的聲音,已經九點了。

我悄悄從熱鬧中抽身出來,禮子跟我一起。

“你們怎麽不玩牌了?”勇美叫住我們。

“我和禮子想在睡覺之前再泡一次溫泉,你要不要一起來?”在勇美耳邊小聲問道。不過看她手裏還拿著撲克牌,我猜她還想多玩一會兒。

“嗯……也好,我也去。”

勇美放下牌,正待出去,被眼尖的忍足抓個正著,“你們三個去哪裏?”

“去泡溫泉。”勇美嘴快地說出來。可想而知,引來不少奇怪的眼光。

我甚至不看日吉就知道他現在咬死我的心都有,麵上卻不得不打著哈哈:“別誤會,我們分開的,哈哈!”

一邊打著馬虎一邊和禮子把勇美拽出了房間。

廳室裏也漸漸沒了聲音,大家都在擔心傍晚的事。

“跡部,今天的事會是巧合嗎?”忍足問。

跡部抿著嘴,冷哼道:“誰知道。”

“你說那人還會再來嗎,侑士?”向日兩眼放光,說到這種事他特別感興趣,可能他更想抓住肇事者,然後暴打一頓。

“很有可能~”忍足不慎關心地應了一句。

“那、那榊一個人不是很危險嗎?”長太郎擔心地說,不是隻有監督和榊的房間被動過嗎?

宍戶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長太郎,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可是……”

“這有什麽,反正監督還沒有回來,我們之中找一個去陪他睡不就好了~”向日語出驚人地出了個餿主意。

隻聽哐啷一聲,有人的杯子打翻在地,額角的青筋暴出,一跳一跳的,坐在那裏悶不吭聲。

“榊那家夥功夫不賴,用不著別人擔心。”日吉適時地加了一句,他當然不希望自己是□□的那個。

“我們要不要去監督房間檢查一下?”

“蘢你瘋了,我們怎麽可以擅自去監督的房間!”向日跳起來,其實他心裏很想去,說不定能抓到人呢。

“真的要去嗎?你們去好了,我要去泡溫泉。”宍戶準備退場。

日吉應了一聲“那我也去。”

“站住!本大爺決定去檢查一下,這是集體行動,誰也不許去泡溫泉。樺地,帶上慈郎!”

“是。”

於是浩浩蕩蕩一群人輕手輕腳地進了一間房間。

之後,一片混亂。

“誰把門關上了,這裏好黑呀!”

“我們還是回去好了。”

“安靜點嶽人。”

“至少把燈打開吧。”

“噓,拉門的聲音,好像有人。”

“你沒聽錯嗎,長太郎?我可沒有聽到。”

“閉嘴!先進裏間去……”

吵鬧聲嘎然而止。

輕微的拉門聲,每個人摒住呼吸。

“看,人影,真的有人。”

“別說話!”

黑暗的房間中隻有手電筒發著微弱的光,來回走動的腳步聲幾不可聞。房間中的一道黑影並不高大,甚至有些嬌小,應該是女的。

“終於找到了。”許是因為找到東西的喜悅,那人居然發出了聲音。

藏在屋內的人聽來,分明是一個女生。

“榊月音,沒了錄音,這下你要乖乖聽我的了。”黑暗中這一道竊喜、尖銳、陰毒的聲音聽得人心顫。

“誰?”看到房間裏有一絲亮光,我立刻衝進去打開了燈。

屋子裏的人被嚇得掉了東西,是我的手機。

我震驚地看著眼前的人,她,“川島妙子……”

這時,嗶地一聲,是手機的錄音:榊月音,你卻毀了我的夢,當我看到真田學長陪你練劍時,你知道我有多嫉妒你……

她沒有動,我也沒有,房間裏回蕩著她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神經質。

隨著玻璃杯墜地的脆響,帶子變成空白,仍然在倒帶。

沉默,沉默,房間裏靜得可怕……

“月音,怎麽了?”禮子的聲音劃破了灰白,我終於回過神,看到她和勇美站在我身後。

川島妙子也清醒過來,她想拿手機,被我搶先了。

“還給我!”

“真可笑,這明明是我的東西。”

“什麽事啊,月音?”勇美焦急地問道。

“你們先不要問。”我沉著臉說。

“你把它給我。”此時,我在川島的臉上看到了絕望。

“沒想到你居然會為了這種東西鋌而走險當小偷?”

“我沒有時間了。”她吼道,“真田家給了我爸爸工作,可是卻在北海道,而且我們明天就走,我馬上就要離開神奈川,再也見不到真田學長了,我不想離開,我不想!榊月音,這都是你害的!”

我沒有說話,隻是皺著眉看著眼前這個曾經破壞我生活的女生。

“榊月音,你不過是靠著自己的家族,被父母捧在手心的可憐蟲。如果沒有家族背景你根本鬥不過我,你也不可能認識真田學長,更不可能跟他訂婚!不,即使如此,你不是依然被拒絕了嗎?”

對於川島妙子,這是她唯一能攻擊我的事,我的失敗,我的羞辱。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被禮子和勇美聽到,我還是覺得丟臉。

“我去見過弦一郎了,你走吧,我希望永遠不要看到你,你對我而言是一個汙點,在提醒著我,自己曾經有多失敗。北海道的冬天很冷,但也許會讓你清醒一點。”

川島的臉上滿是淚痕,她的不甘全部化為了淚水,眼中滿是對我的恨,“你、你住口!為什麽你總能這樣輕易叫他的名字,為什麽?”

我閉上眼睛然後睜開,沒有淚,也沒有任何的表情,喃喃地說:“放棄吧,弦一郎不會喜歡你。”可是他會喜歡誰呢。

“他喜歡你……”她的話很輕,卻重重地敲在我心上,有點麻木。片刻的呢喃變為惡毒的詛咒,“我走了,也不會讓你在東京的日子好過!”

“閉嘴!”隔間的門被打開,我看見裏麵的人。

這個冷得近乎殘酷的聲音打碎了川島最後的希望,同時也讓我置身冰窖,我最不願示人的一麵,終於暴露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