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從未謀麵的長輩

有人說煩惱是自己上的枷鎖,如果你足夠樂觀堅強,那麽身心都會是自由的。這話是誰說的我不知道,也許隻是我憑空臆想出來的。我習慣於這樣的自我安慰,或者說自我催眠,但是謊話說多了可能自己也會相信。

以目前的狀況來看,我的心理狀態不錯。既然國中的第一個暑假到了,學校裏惱人的瑣事就暫時封存,我一直告訴自己那其實沒什麽大不了。至於家裏隱約感覺出的似是而非的‘隱秘’,我寧願相信是捕風捉影,再者,過分關注長輩不願提及的話題實在不是大家小姐應有的禮儀。

介於以上考量,我很好的控製了自己的情緒,無論是我自己還是關心我的人都會覺得我很好,很快樂。偶爾不安分的‘小火苗’冒了頭,我也能很快將它熄滅。

躺在房間裏的原木地板上,絲絲清涼從背後傳來,讓我覺得既清爽又舒心。頭枕在雙臂之間,我望著天花板靜靜的發呆,旁邊被我啃咬得麵目全非的紅壤西瓜還整齊地排在盤子裏。

假期真好啊~我不由的感歎。像這樣的午後,不去在意什麽大家閨秀,隻是平凡的女孩一樣把房間搞的一團亂,靜靜地躺在地板上,腦子裏天馬行空的亂想,也會覺得愜意。

前幾天,百合子吵著要去旅行,但是我因為未來的日子會很忙拒絕了,所以為了配合我,整個暑期的旅行計劃都被否決了。百合子不厭其煩地製定了許多新的計劃供我參考,而幸村哥哥、弦一郎、比呂士似乎都十分讚成,他們好像都為了讓我高興。

也許在過去的一個學期裏確實過得有點陰鬱,對於他們過度的擔憂我很想說“其實我很好”,但是好幾次話到了嘴邊就是說不出口。我應該接受他們的好意吧,這樣大家就可以放心了。

如果排除心理負擔這個因素的話,享受‘特殊待遇’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柳生家的劍道場我去過很多次,隻要有需要,比呂士會無條件陪同我在道場練習。雖然我的劍道拜在真田家門下,但卻很少去真田家在神奈川的道場,因為弦一郎除非必要是不去那裏的,他內心裏比我更希望做個普通人。不過上個星期,也就是剛剛放了暑假,他帶我參觀了道場,並在這裏訂了一周的觀摩訓練,為此我偷笑了好幾天。

我懶洋洋地躺在地板上,回想著過去半個月的暑假生活。房間裏拉上了厚重的窗簾,將火辣的陽光遮擋在外,我打了個哈欠,無所事事的時候特別容易發困。

這時,回廊上傳來了腳步聲。

“小姐,夫人回來了。”

“知道了,我這就過去。”我揉了揉眼睛,慢悠悠地爬起來。整理了衣服之後才出了房間。

今天媽媽回來得很早,她不是出去參加茶會了嗎?我來到客廳,媽媽正在喝茶,身上已經換上了居家的振袖和服,看起來優雅隨意。

“媽媽,您回來了?”

“今天辦茶會的主人家臨時有事,所以提前結束了。月音在家裏過得好嗎?”媽媽一邊問一邊用手擦了擦我頭上的汗,然後為我打著扇子。

古董似的和式大屋雖然看起來守舊,但是在這裏即使是夏日炎炎,隻要塌心的呆上一會兒就不會覺得熱。如果到了冬天,一家人圍著被爐坐在一起也相當有情趣。

我從房間裏拿了一本書,重新躺下枕著胳膊讀起來,媽媽在一旁擺弄她的翠竹。聽說一年一度的花道節要開始了,不知道媽媽有沒有準備作品?花道的技藝我略略掌握了幾分,一直沒有多花心思在上麵,如果需要它的時候,往往是臨時抱佛腳。

我認真看了一會兒媽媽手上的動作,毫無預兆地被門外急促的奔跑聲嚇了一跳,‘噌’地趕快坐起來。

“夫人,電話!”

拿電話來的端本姐姐是個有點冒失的人,經常受到淺井奶奶的批評,不過會是什麽事呢,她現在看起來確實很著急的樣子。

“媽、媽媽,您怎麽了?出了什麽事?”媽媽的語氣非常急切,但更讓我吃驚的是媽媽的稱呼。

在我過去的十三年人生裏,“外公”“外婆”這兩個稱呼從未被人提及過,有少數的幾次媽媽隻是隱晦地透露過幾句關於他的父母,如此而已,都沒有在我的記憶中構成完整的形象。我的吃驚來源於我認定媽媽的雙親已經過世了,原來他們還健在。

媽媽掛斷了電話,神情變得落寞,她對著空氣靜坐了好久都沒有動一下。看著媽媽霧蒙蒙的眼睛,她在傷心。我一直以為有了爸爸和我在身邊的媽媽是幸福的,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媽媽。”我輕輕喚了一聲。

媽媽沒有立刻回答,幾分鍾之後,轉過頭看著我,“月音,陪媽媽去醫院看看你外公好嗎?”短短的一句話裏帶著很重的鼻音。外公?醫院?

壓住心理的好奇,我回答:“好的。”不想再這個時候給媽媽更大的壓力,我什麽都沒問。

媽媽吸了口氣,淡淡的笑了笑,那樣的笑容有些苦澀,說出的話依舊那麽平靜。“媽媽是被你外公趕出家門後和你爸爸結婚,大島家不承認這門婚事。”

我頓時愣住,這樣的真相太奇怪了。從家世到人品,無論從哪方麵考慮,爸爸和媽媽的婚姻都不可能會有這樣的問題。心裏的疑惑越來越多,媽媽卻沒有再說什麽。天才一秒記住噺バ壹中文8/1/z/o/m/

……

神奈川綜合醫院的走廊上,木屐輕微的響聲聽起來有些沉重。和媽媽一起來探望一位從未謀麵的長輩,我親手做了一個小花籃,對於傳統的書香門第來說,這樣的禮物應該不算失禮。

花道的道意在於身心和諧、有禮,插花講究思想和理念,我選了代表永恒的長青鬆作為主材,配用竹子,表達的是對青春常駐的美好祝願,花籃裏特別加進了幾朵杏花,因為杏花非常適合送與受尊敬的老人。我希望臥病的老人家會喜歡,這樣媽媽也會高興的。

當病房的門被打開的時候,我看到的是一位五十歲上下身穿紫色和服的婦人,雖然上了年紀卻還是讓人覺得高貴典雅,這樣的人怎會對爸爸媽媽這樣無情呢。

我們跟隨她進了病房。

“爸爸,我來了,您身體好點了嗎?”眼前的老者溫文爾雅,透著書卷氣,相信年輕時一定風度翩翩,他隻是看了媽媽一眼,並沒回答。

“這就是那個孩子?”老人看著我,清冷地問。

“是的,這是我和彥平的孩子,叫月音。”

不等媽媽開口,我自覺地打了招呼,“您好,我是榊月音。祝您身體安康。”

我的問候沒有得到禮貌的答複,雖然有點小失落,但為了媽媽我還是彬彬有禮地遞上了禮物。

作為禮物的小花籃被媽媽的母親接了過去,“很漂亮很有心意,你不看看嗎?”

我覺得病床上的是個固執的老人家,他一直皺著眉頭,眼神也沒有太多的溫度。

等固執的老人勉為其難地看了眼我的小花籃之後,生硬地問:“你自己做的?”

我老實地點頭,“是的,希望您能喜歡。還有,我想告訴您一件事,爸爸、媽媽和我三個人生活得很幸福,請您放心。”

又是沒有回應的自我肯定句,但總算把心裏話說出來了。但願不會被人嫌棄為羅嗦~

整個病房裏靜靜的,一時間沒有人再說話,媽媽有些用力地摟住我。

我們待了一會兒就準備離開,剛到門口,外公聲音從後麵傳過來,雖然還是很冷淡,但我覺得已經好一些了。

“有空帶她來家裏吧。”

她?是指我嗎?外公的頭始終扭向窗外,好像外麵有特別吸引他的東西似的,真是個固執的老人家。

外婆送我們出去的時候忍不住對媽媽說:“和美子,其實,你爸爸心裏很想念你,你知道他為人一向是這樣的。”

媽媽握上外婆的手,眼睛有些濕潤,不住地點頭,“我知道,媽媽。這些年,您過得好嗎?”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