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低頭又如何◎

滿室寂靜,小王爺的嘴巴張的能放下整個卷餅。

寧王的臉變得通紅通紅,想解釋又不知從何說起。再一想他看上孫薔薇是孫薔薇的福氣,這屋子裏除了他弟就是奴才,沒有解釋的必要。

“靈溪,再去拿雙筷子。”

呆愣住的靈溪打個激靈,趕緊往外跑。

小王爺見他四哥好像冷靜下來,慢慢移回去,試探道:“娶王妃這麽快嗎?”十分疑惑不解,“不用三媒六聘司天台合吉時吉日?”

“你給我閉嘴!”

小王爺瞬間明了,四哥說話又沒過腦。現下惱羞成怒,不可以再招惹他。

“來人,給本王盛湯。”小王爺移到烤鴨旁自己卷一個。看到碟中的醬,叫小丫鬟把孫薔薇送他的甜麵醬放馬車裏,以免回去的時候忘了。

小王爺不故意氣寧王,寧王冷靜下來想起他隻吃了兩塊的果脯,也令人拿給他。小王爺得了新鮮東西就想嚐嚐。寧王偏頭瞪他,小王爺立即低頭喝湯,裝不知道有果脯。

寧王見他這般乖覺反而想生氣又想笑:“今日之事不可對任何人提起。”

小王爺裝沒聽見,寧王誤以為他生氣了,殊不知前腳進宮後腳就往東宮跑,見著太子就往其身上撲。

很早以前寧王小時候沒少幹生撲太子的事,太子習慣了,順手抱起他:“出什麽事了?”

“可以吩咐禮部給四哥籌備婚禮了。”小王爺說出來,跟著歎了一口氣,“叫太子哥猜對了,四哥果真喜歡小廚娘。”

太子好奇不已:“他告訴你的?”不可能吧,老四那個別扭鬼。

“弟弟故意氣他要娶小廚娘,四哥說小廚娘要嫁人也是嫁給他。”

太子單手抱住他,另一隻手摸摸他的小腦袋:“小五幹的好。”小五想哭,摟著太子的脖子:“可是以後小廚娘就是四哥的了。”

“也是你的。你四嫂。現下休沐過去,過幾年你搬去宮外,還不是想何時去何時去?你四哥領了差事,可沒空天天在門外堵你。”

小王爺猛然抬起頭來,是呀,他怎麽沒想到呢。太子哥不愧是太子哥。

太子見他展顏無奈地想笑,這孩子可比他的嫡長子好哄多了:“小廚娘呢?心悅你四哥嗎?”

小王爺搖了搖頭:“我偷偷聽到小廚娘在外置辦了宅子,還想搬出去住,白天去府裏做工。”

“那不能叫禮部那些人知道。小廚娘,孤從未見過她也知道她跟你四哥一個脾氣,吃軟不吃硬,隻能順著來。”太子看著他,“你可不能走露了風聲,嚇得小廚娘逃之夭夭。”

小王爺使勁點頭,想起孫薔薇送他的東西,立即叫隨他出去的侍衛拿過來。

太子爺可不差他這口吃的,叫他拿回去。

小王爺人小心大,老氣橫秋說道:“不是什麽值錢玩意,給幾個侄兒侄女嚐嚐鮮。”

太子樂不可支:“好好,孤替他們謝謝你這個小叔叔。”然後吩咐宮人找兩個小碗,隻取三成。

小王爺嫌太少了,又扒拉著罐子倒出一些,不忘解釋:“果脯是用四哥府裏的桃子做的。這個甜麵醬是小廚娘自個做的,抹在烤的外香裏嫩的鴨肉上,用薄薄的麵餅包裹著最是好吃不過。”

“孤明日就吩咐宮人準備炙鴨。”

小王爺認為太子給他麵子,很是滿意的向太子告辭。

太子身邊的曹公公禁不住問:“殿下,明兒真準備鴨子?”

“小五這孩子聰慧不亞於老四,不如老四脾氣硬,是他生母身份低微,父皇也不敢溺愛他,端的怕再養出一個老四。這孩子得了東西給孤,即使想討好孤,也多少有點誠心在其中。回頭叫人知道他給的東西孤賞了你們亦或者扔了,這孩子怕是以後都不會再同孤親近。少了一個兄弟事小,日後少了一個肱骨大臣左膀右臂事大。”

曹公公恍然大悟,難怪太子縱容小王爺朝他身上爬:“那果腹,老奴給小主子們送去?”

“送去吧。統共沒多少,一人幾塊不礙的。”

孫薔薇沒敢放太多糖,桃子也沒熟到發軟,還有點酸,太子的幾個嫡子嫡女吃了反倒覺得比宮裏的可口。嚐過一塊便問曹公公在哪兒買的。

曹公公直言:“寧王府裏的小廚娘做的。今兒小王爺過去,給小王爺準備的零嘴。”

太子的嫡子禁不住問:“小五叔來了?何時?”

“師傅布置的功課還沒做,小王爺做功課去了。”

幾個小的打算找他玩兒,聞言又回到羅漢**繼續吃那果脯。

翌日上午吃了蘸有甜麵醬的鴨肉,太子十分意外,他一直認為這東西是炎炎夏日曬的豆醬。然而沒有一絲豆腥也就罷了,反而像浸了醬油的麵糊糊,偏偏又沒有醬油的澀。

宮裏也有不少豆醬,獨獨沒有這一味。太子便問長於坊間,幼年時期隨父走過南去過北的太子妃有沒有見過。

太子妃又仔細嚐嚐,給出肯定答案:“不曾。”

太子的長女不禁感慨:“四叔的小廚娘真乃心靈手巧。”

太子妃看向太子,想聽聽他的看法。太子搖頭失笑:“這算不得什麽。你們有所不知,上午皇莊來報,洋人帶來的那些土豆起了,畝產足足有二十石。”

太子妃忘記呼吸。太子的幾個嫡子嫡女不明所以,隨後想起一石一百二十斤,一個個目瞪口呆。

太子道:“雖說有些土,可去了土也有兩千斤。”掃一眼所有人,包括伺候的宮女,“兩千斤意味著什麽?”

太子妃幼年還有些內憂外患,天下不算安定,以前又是昏庸當道,她每每出去都能看到成群的乞丐,以至於如此幾次就不愛出去了。

想起往事,太子妃胸口疼的想哭,艱澀道:“路無餓死骨。”

“是呀。”太子長歎一聲,“以往泰山大人曰,四弟是孤的福星。孤還有些不以為意。四弟先前敢為我們的事大鬧禦書房也是因為他是我一手帶大的。”頓了頓,“沒想到在這兒應上了。”

太子妃:“答應四弟的事別忘了。”

“先前趁著父皇高興孤說了。父皇道,四弟拿著百姓供養卻見死不救,該罵!倘或因此降罪於小廚娘,日後他和孤左右盡是曲意逢迎的小人,變成昏君被宮女勒死都不知道為什麽。”

“勒死”二字叫太子妃想起一些事:“前朝昏君差點被宮女勒死不是民間怪談?”

“自然是真的。”太子看著她,“你以為是皇爺爺為了彰顯他順應天意順應民心故意弄出來的?改日不妨問問舅母,她以前還見過那宮女。”

太子妃還是難以置信,昏君也是君,底下人怎敢啊。

太子笑道:“多看看史書你會發現有些事遠遠超出咱們的想象。”

太子的嫡子深以為然:“好比光武帝,不足兩萬人馬大敗王莽四十二萬大軍。孩兒起初看的時候還以為史書記錯了。四十二萬人,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他們,可他贏了。這要是寫在話本裏,孩兒也會當成怪談。”

太子的嫡次子忍不住問:“下次休沐孩兒可以跟小五叔一起找四叔嗎?”

太子也怕兒女變得跟前朝昏君似的,帶著銀錢出去都能把自個餓死,“問你四叔。”

寧王懶得上朝,也不能連一次都不去。偶爾去一次便被太子的兒女堵到,然後學小王爺耍賴歪纏,要去他府裏玩兒。

寧王被他們纏的頭疼應下來,出了宮門就去找齊王。齊王剿匪早已經回來。寧王告訴齊王,那幾個孩子上午在他家,下午由著齊王帶出去玩兒。

齊王以為這是太子吩咐的,大包大攬應下來。

九月中旬,小王爺帶著他侄子侄女吃飽喝足,並沒有去找齊王,而是趁著寧王午睡溜到東院找孫薔薇。

寧王平日裏也懶得睡午覺,今兒上午應付侄子侄女累得頭疼,不得不躲進臥室清靜清靜。

孫薔薇是個廚娘,見小王爺找來下意識問:“又餓啦?”

小王爺笑道:“我們又不是小豬。小廚娘,我們一會兒去天橋,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啊?”

孫薔薇一臉抱歉:“不行呀。上午摘了石榴,我們下午得剝石榴做石榴酒。”

小王爺的眼睛亮了。

“你還小,不可以喝。”

小王爺皺眉:“你怎麽和四個一樣啊。”

寧王雖然嘴上很嫌棄小王爺,可沒少親自接送他。孫薔薇對此不意外:“王爺是怕你長不高。不是怕你身體受不了。”

“原來是這樣啊。”小王爺頭一次聽說。

孫薔薇:“我這幾日在練蟹釀橙。等王爺下次出來,街上蟹多了,從大運河運來的橙子也多了,屆時我給王爺做蟹釀橙。”

小王爺好奇螃蟹竟然能跟橙子擱一塊吃:“還沒練好嗎?”

孫薔薇微微搖頭:“這幾日我得空就練。”

“那我們不——”小王爺想起一件事來,“小廚娘知不知道皇莊的土豆起了,收獲頗豐,父皇免了你的大不敬之罪?”

孫薔薇一愣,然後趕忙問什麽時候的事。

太子的嫡子道:“十天前吧。”

“太好了!”孫薔薇忽然想到不對,“王爺不知道?”

小王爺不清楚:“皇莊的人進宮的時候四哥不在。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忽然想到孫薔薇還不喜歡他四哥,“興許忙忘了。”

孫薔薇想想這些日子寧王早出晚歸,倒是有可能:“多謝小王爺告訴我。我可算踏實了。”

“那我們走啦?”小王爺依依不舍。孫薔薇真有事,看出來了也沒挽留。

小王爺到了主院搖頭歎氣:“小廚娘跟四哥學壞了。”

寧王從室內出來:“你們竟然還沒走?”

小王爺指著他對侄子侄女們道:“看吧。才來多久就攆我們。”

寧王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下次還想出來嗎?”

幾個最大也不過十一歲的小孩相視一眼,手拉著手往外跑,逗呢,不出來上哪兒吃蟹釀橙去。

寧王注意到幾個小的先前麵朝西,顯然剛從東邊出來。東邊能讓幾個小的感興趣的唯有孫薔薇。寧王不由得轉向東,可是他以前說過不想見到孫薔薇。

若是被孫薔薇知道他——豈不天天嘲笑他。

寧王轉回去卻又不甘心,他堂堂寧王,畏首畏尾,叫外麵人知道了才會天天嘲笑他。

沉吟片刻,寧王寬慰自己,君子就要坦****,男子漢大丈夫,先低頭又如何。隨後抬手不叫任何人跟隨,然後朝東去。

跨過垂花門,看到孫薔薇朝他走來,不由得停下,難不成這就是傳說中的心有靈犀。

“有事?”寧王習慣性板起臉。

孫薔薇習慣了他成天冷著一張臉,走近幾步道:“聽小王爺說皇莊的土豆起了,陛下也知道,也知道我那日當街罵他?”

寧王一愣,竟是為了這事,心底湧現出濃濃失望:“這事?本王也聽說了。原想告訴你,後來刑部接了當街砍人的案子,本王忙起來就把這事忘了。”

“我也猜到了。”孫薔薇笑道:“不過還是得謝謝王爺。若不是有王爺,即使林大人相信土豆高產,陛下也不會令人種下去。”

寧王想說區區小事,心底忽然有個想法,佯裝好奇地問:“打算怎麽謝本王?”

孫薔薇愣住,不是道謝了嗎。

“嘴上謝謝?”寧王佯裝生氣,“孫薔薇,你有沒有心?來本王府上不足一年,本王幫了你多少次?”

孫薔薇張口結舌,他怎麽突然變得這麽斤斤計較:“我——我還差點因為王爺被蘭芷毒死呢。”

寧王的呼吸驟停,默念“不生氣,不生氣,這東西就是這個脾氣,跟她生氣犯不著”,“你真被蘭芷毒死,也因為本王多活了幾個月,那幾個月你打算怎麽謝本王?”

孫薔薇想說我又沒叫你救我。到嘴邊忽然想到寧王原先是不想救她,“我身無長物,王爺也是知道的,您說我該怎麽謝你?”說出來,孫薔薇忍不住懷疑是不是皇帝又催婚,催的他心煩故意拿她撒氣。

寧王挑眉:“這次不是嘴上說說?”

“王爺盡管說。但不能是殺人放火有違人倫大逆不道那些事。”

寧王佯裝思考,好一會兒,看向她的目光熱了許多。孫薔薇直覺不好,就聽到他悠悠道:“以身相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