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是他們沒跑了。◎

正月初八,東方既白,皇宮東南方一處三進大院裏,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從廂房出來,左顧右盼躡手躡腳出了內院來到前院。

這人既不是梁上君子也不是膽大包天敢偷主人家東西的奴仆,而是這家大小姐孫薔薇。

隻是此孫薔薇不是彼孫薔薇。

三天前,孫薔薇不知哪根筋搭錯了,好不容易休息一天,為了省幾塊錢電費跑去護城河邊楊柳樹下乘涼。乘涼就乘涼唄,看到幾個人叫叫嚷嚷她就跑去圍觀。看就看唄,看到一個不會水的大爺救擱水裏撲通掙紮的倆孩子,她也往下跳。

最後那仨人是救上來了,她卻因為腳抽筋沉下去了。

如果就這麽死了,孫薔薇也無怨無悔。反正她無父無母,一個人吃一個人睡,又因賺錢不易忙著養活自個甚少交際,也沒有要好的親朋,沒人會為她傷心流淚。頂多感慨一句,可惜了。

可惜沒死成,穿到了一個正史上不存在的朝代周朝。

好在周朝雖然比唐晚了許多年,民風倒是類盛唐,郊外經常可以看到學虢國夫人騎馬郊遊的女子,街上出來閑逛的女子也比男人多,也不見有裹小腳的,這讓孫薔薇放心許多。

不幸的是她在一個一頭碰死過去的小姑娘身上活了過來。

姑娘與她同名同姓,年方二八,五官明豔,漂亮的照著模糊的銅鏡她都能愛上“自己”。不同的是姑娘父母近幾個月先後去的。孫薔薇有原身記憶,總覺得這爹死的蹊蹺,因為他身體一向很好,突然就不行了。

孫薔薇懷疑是她兩個伯父幹的,因為他們一直羨慕嫉妒她爹。

怎奈原身沒見過死人,她娘體弱多病又隻顧悲傷,這爹的後事交給她大伯和二伯操辦,以至於母女倆都不知道這爹死後膚色不像正常病逝。

原身她娘見丈夫的喪事辦的周全體麵,以為兩個大伯上了年紀性子也比年輕時好了許多,臨終前把唯一女兒托付給兩家人。

她前腳入土,後腳兩家人凶相畢露,先搬進原身家,然後幫她打理她爹半年前置辦的一處三間兩層酒樓。不過這還沒完,緊接著嫌她十六歲了還沒定親,再過幾年沒人要了,張羅著給她定親。

原身提出為父母守孝三年,兩個伯父氣得破口大罵,言多有失,原身這才意識到兩個伯父確實跟她父親在世時說的一樣不是東西。

然而晚了。

她爹娘害怕唯一的姑娘早夭,對她是千嬌百寵,把她寵的除了會富裕人家女兒必學的琴棋書畫外,旁的一竅不通。

平日裏更是一門不出二門不邁。

這樣一個不諳世事的姑娘哪是兩批豺狼的對手。

不經原身同意給她定下一門親事,還是個八十歲的白發翁。

兩家人這麽惡毒,凶手是他們沒跑了。

可惜原身連這事都不知道。還是她家酒樓掌櫃實在看不下去,收買了原身家買菜的婆子,讓其給原身遞的話。

得知此事原身去找她伯父令他們退了這門親事,否則她撞牆自盡。兩個老匹夫以及他們的婆娘嘲諷她有能耐就死,不死就嫁。

正巧原身不想活了,也讓買菜婆子給酒樓掌櫃捎口信,哪天她死了就是兩個伯父逼死的。掌櫃直覺不好,以向“東家”請教為由來阻止原身,恰好碰上她撞牆。

掌櫃的精明,大呼小叫找郎中,街坊四鄰以為出大事了紛紛跑來幫忙,然後看到原身頭破血流的倒在地上。

原身兩個大伯沒想到她柔柔弱弱真敢死,又被街坊四鄰撞個正著,嚇得那叫一個六神無主麵色如土。因此不敢逼她,還把整日守在她房門外的人撤了。

這倒方便了換了芯子的孫薔薇。

沒人時刻盯著,孫薔薇翻出她爹在世時幫她存的體己。要不是這爹不止一次叮嚀原身不到萬不得已不能拿出來,這些金銀也會被那些人騙去。

孫薔薇先譴退照顧她的老媽媽和貼身丫鬟,以及幫她傳信的買菜婆子。後盯著她大伯那群人的作息。

連著觀察兩天,孫薔薇確定她大伯那些人天不亮不起,也知道晚上雖然會關城門但沒有宵禁,而她又擔心夜裏出去碰到心懷叵測之人——出了狼窩進了虎穴,便把出逃時間定在天蒙蒙亮。

孫薔薇打算安頓好了,請了丫鬟婆子家丁護衛再回來給她爹報仇,奪回家產。

溜到大門邊,孫薔薇總覺得這麽走了太便宜他們,

這所宅子花費了她爹娘好幾年積蓄,住在裏麵的不光有孫家那些雜碎,還有見她一個弱質女流鬥不過孫家那些人而倒戈的惡奴。

總的得有三十口子。

孫薔薇不怕死,但她不想死,也沒有勇氣自殺。為了一群雜碎把自己折進去也不值得,所以不能一把火把這宅子燒了。再說了,左右鄰居是無辜的。她家宅子大,一旦著起來勢必火苗竄天燒到街坊四鄰。

孫薔薇又想想,眼中一亮,放下包裹朝牆角走去。

城中沒茅房,不論天潢貴胄還是販夫走卒家中都隻有恭桶。每日都有人來收夜香。而孫薔薇家男人用的桶就在前院牆角。

孫薔薇捏著鼻子拎出來朝廚房走去。

那些鍋碗瓢盆,即使孫薔薇明日就能殺回來,她也不會再用——惡心。

孫薔薇上輩子窮怕了,很珍惜糧食,沒舍得糟蹋,就把夜香倒在鍋碗瓢盆上。灶台也沒放過。

扔下恭桶,孫薔薇尤不解恨,又溜回內院拎出女眷用的桶倒在各個房門口,讓他們一出門就踩一腳排泄物。

大功告成,孫薔薇最後看一眼她的傑作——這讓孫薔薇想起上輩子的同事不止一次在背後說她,看起來端莊可人,其實是個睚眥必報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小人。

平時看起來很好說話,懂禮貌,張嘴大哥閉嘴大姐的叫著,其實心腸硬的很。要是惹到她,能掄起她切菜的大刀把人砍了。

孫薔薇上輩子是個廚師,什麽煎炒烹炸,蒸羊羔蒸鹿尾兒,燒花鴨燒子鵝,醬雞臘肉鬆花小肚兒,沒有她不會的。

有幾次在餐廳拐角聽到那些人這麽嘀咕她,孫薔薇要不是打不過幾個大老爺們,她也舍不得那份工作,非大鬧一場不可。

至於主動害人殺人,她是不敢的,那些人太高看她了,她又不是畜生。她是正常長大受過多年教育的人。除非沒了活路,怎麽著都是死。

突然聽到“吱呀”一聲,孫薔薇懷疑家丁起了,拎起行李就往外跑。

到胡同口不見人追來,孫薔薇輕哼著:“今天是個好日子~~~”朝前門大街走去。

要說出城,孫薔薇得往反方向去。可等城門打開天都大亮了,在那邊等著一準被她伯父伯母逮個正著。

常言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孫薔薇決定在城中安營紮寨,給他們來個“燈下黑”。不過不能在東城。她家在東城,她家的酒樓也在東城,雖然原身以前很少出去,但很多人都知道她,甚至不少婦人孩童還見過她。

出來的太早,路上隻有趕早市的人,且偶爾才過去一個人或一輛馬車。孫薔薇怕竄胡同不安全,就沿著前門大街往西去。

這是穿過來三天的孫薔薇第一次走出家門,雖然沿街的酒樓客棧珠寶玉器文房四寶店都門戶緊閉,可她看著也稀奇。

不知不覺走出一身汗,嬌弱的雙腿也軟了。

聞到濃鬱的香味,孫薔薇四下裏看看,找個人多的攤位坐下,要一份又解渴又解餓的羊肉餛飩。

餛飩皮薄的透光,餡料很足,像全是羊肉。羊也不知是哪個地方來的,沒有膻味,有的是淡淡的胡椒味,湯裏也有點胡椒,這讓孫薔薇很意外。胡椒開胃又暖胃,此時北方大地冰雪尚未融化,呼出的氣都是冷的,吃著這樣的餛飩,再喝上兩口湯,舒服的傷風感冒都好了。

這碗餛飩也讓孫薔薇意識到古代不缺美食。街邊小店都能做到她挑不出刺的水準,她回頭可能不太好找工作。

不過當務之急是找個地方安頓下來。“店家,結賬。”掏出前兒找貼身丫鬟兌換的銅錢遞給店家。

“大嫂,那個是不是她?”

孫薔薇聽到熟悉的聲音下意識扭頭,看到兩張熟悉的老臉十分意外,怎麽這麽快找來了?等等,不對,怎麽是她倆?不應該是力氣大的大伯二伯,或者跑的快的堂兄弟嗎?難不成他們此刻在各個城門口等她?

“是她!”

一聲驚呼讓孫薔薇回過神,低咒一聲,抓起行李跳過板凳就跑。

“給我站住!別跑!”

孫薔薇下意識停頓一下,差點撞到一個來吃餛飩的人,慌忙閃身躲開,包裹被人拽住。條件反射般扭頭,看到一張張狂的笑臉,不是別人,正是她大伯娘葛氏。

“我讓你跑,你——

“啪!”

孫薔薇抬手一巴掌,葛氏條件反射般捂臉鬆手,孫薔薇抓回包裹猛的一甩,砸在她二伯娘馮氏臉上,馮氏痛的尖叫一聲顧不上追她,孫薔薇繼續跑。

“老五,她在那兒!”

孫薔薇停一下,一看是她大伯的長子和二伯的小兒子,眼前發黑,頓時想給自己一巴掌——讓你多嘴,念叨什麽不好念叨他們。

忽然之間孫薔薇看到一輛秋香色馬車呼嘯而過,猛地想起前門大街離皇宮不遠,那輛車上可能是剛剛下朝的官員,而這兒離六部衙門非常近。

一閉眼一咬牙,孫薔薇決定拚一把——朝刑部衙門狂奔。

“別跑!”

四個聲音同時響起。

孫薔薇嚇得腳步踉蹌了一下,穩住身體,計上心來,扯開嗓門就喊:“救命啊!搶劫了!殺人了!”

“你你,別胡說!”

馮氏結結巴巴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孫薔薇大喜,看來這招有用,“救命啊,救命啊——”

“我讓你喊,我讓你喊,別讓我抓住你,抓住你我非撕爛——”

“大嫂,別廢話,快追,離那個小娼/婦近了。”

孫薔薇回頭,一看離她隻有三丈,抓緊包裹使出吃奶得勁兒跑。

嘭!

孫薔薇五體投地,眼冒金星,額頭鼻頭嘴唇下巴無一不疼。

……

這是要三天死兩次啊。

突然身體騰空,被人從後背拽起來,孫薔薇睜開摔的酸疼的眼睛看到一行七人

這幾個人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孫薔薇想起來了,剛才險些撞到他們。

這都是些什麽人啊,看到她腿軟要摔倒不說扶一把還快速閃開。

“有能耐跑啊?”

嘲諷聲在耳邊響起,孫薔薇暈乎乎的腦袋回歸正常不由得掙紮起來。

“別動!再動把你的胳膊卸了。”

這是孫薔薇大堂哥的聲音。

“跟她費什麽話,趕緊把她帶回去。”馮氏擔心撞到下朝的官員忍不住提醒。

孫薔薇深吸一口氣,看來不犯法是不行了,“鬆開,我自己會走。”

攥住她雙臂的手更緊了。

孫薔薇:“我數一二三,要麽咱們就在這兒耗到——”

啪!

葛氏甩甩生疼生疼的手,孫薔薇臉上挨了一巴掌,禁不住倒抽一口氣,腦袋偏向那七人,結果看到其中六個人眉頭微蹙像是很同情她。

孫薔薇就想喊救命,一看打頭居中的那位眼睛都沒動一下,而他身著織金妝花華服,外罩著一件朱紅大氅,頭戴金冠……這身打扮,一看就是個主子。那六人穿的再好,腰佩寶劍,沒有主子發話也不敢對她施以援手。

劍?

什麽樣的人家的隨從小廝配得上寶劍?

絕不是城中富戶。

這位主兒麵無表情周身冷的像冰塊,身材挺拔,也不像沉迷酒色的紈絝子弟。那他極有可能是天潢貴胄,或者少年將軍——

這些不作為的混賬,治下子民被欺負連問都不問還是人嗎?

孫薔薇腳下踉蹌了一下,身體被葛氏硬轉過來,不得不收回視線。孫薔薇瞬間決定再拚一把,反正回去也是生不如死,不如被皇帝一刀砍了來個痛快。

孫薔薇扭頭朝北麵皇宮方向喊:“沒王法,沒天理,皇帝是個老糊塗,老昏君——

“閉嘴!”

冷冷的聲音像裹著冰天雪地,凍得孫薔薇下意識住口。一看那個華服男子麵色不渝,孫薔薇嗤之以鼻,不是無動於衷嗎?

這就心疼上了?

可惜晚了。

老娘我不想活了。

孫薔薇繼續高聲喊:“皇帝是個糊塗蛋——”

“我讓你閉嘴!”華服男子陡然拔高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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