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五章 王的男人

要說不吃醋,那也不盡然。不過,聽得多了,漸漸也就一笑了之。畢竟,對她而言,沒有什麽比知道他過得很好更重要了。不是需要時時緬懷,才證明曾經真愛過。

直到一年前,聽聞德妃病逝,她心情才微微有所起伏。不是沒有想過回去找他,曾經千百次的這麽想過,但最終還是被壓製下來。

既然當初那種情況下都無法說出真相,回去,又如何再麵對他?

她一直以為靳寧會再找到她,然而,直到聽到她的死訊,她也未再見過那個女人。或許,靳寧當初救她,就隻是想讓她遠離她的生活吧?

隻不知,這樣的兩年,在她臨死之前,是否覺得值得?是否走得無憾?隻知道,東陵無絕最終準她葬回故裏。

至於榮紫璿,她曾從一個官宦出身的書迷口中得到過一個消息,卻不知是真是假。那人稱,榮紫璿一直藏身於某個王府之中,可是,一年前,卻隨一個戲子私奔了,不知所蹤。

而端儀公主卓婉芸,最終也在一年前被指婚嫁給了京中一戶大臣家的公子。

唯一讓她不安的,是再沒能有清舞的消息。原以為,她將地址告知了東陵應弦之後,兩人能有一個圓滿的結局,卻不知發生了什麽變故,並未聽到她回京城的消息。在找到汐楓依青之後,她曾特意去了一趟清舞藏身過的地方,卻早已沒有她的身影。問那周圍的人,竟也一無所獲。

這日,沐蘭本是要如期趕赴“煙雨樓”的,半道上,見有京官拿著皇榜催馬而來,她便下意識的跟了去。期間,已經有近半年沒有東陵無絕的消息了,這次的皇榜,不知是京裏又有了什麽事。

然而,放榜的官員打開皇榜的那一刹,她心裏突然咯噔了一下,一股濃烈的不安瞬間湧了上來。按照西楚的俗例,普通的皇榜是以黃緞為底,上麵直書筆墨。但也有一種皇榜,是鑲有白底,黑字。就比如,太後崩逝那一次。

而眼前那張皇榜,正是白底黑色。

官員將皇榜懸於最醒目處之後,便轉身離開了。沐蘭隨即上前一步,朝榜上看去,頓時隻覺一陣頭暈目眩,整個視線都聚焦在其中一行字上:“暄德十二年三月,吾帝舊疾突發,藥石罔醫,於六月初九子時駕崩於寒午宮”!

東陵無絕他……他死了?所謂的舊疾突發,莫非是指他的心疾又患了?這半年來都沒有半點他的消息,原來竟是因為他生病了嗎?

但,好好的,他怎麽會心疾複發呢?有那麽多禦醫在,他又怎麽會死?他不是很厲害的嗎?曾經受過那麽多傷,經過那麽多難,也從來不會倒下。

那一刻,沐蘭才發現,即便已分隔三年,那個男人卻依舊緊緊的牽係著她的心。這幾年來,因為知道他安好,她也才活得灑脫,卻萬萬沒有料到,他竟然會……這麽早就離開。

六月初九,那不就是七天之前?

她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將那皇榜看完,果然,榜上有寫,已定於本月十八日入葬於璟陵,並依其遺召,禪位於皇叔旻親王,擇日登基。

今天已是十六,也就是說,兩天後,東陵無絕就要下葬了?

不,她不相信這是真的!她現在就要去京城,即便是會被人認出來她也不在乎了,她要去親眼看一看,她不相信那個人會就這麽不聲不響的離開這個世界!

也不知是打哪兒來的力量讓她得以支撐住自己的身體,自人群中擠了出來。轉身,便要回來時的馬車。

“吳公子。”一個極富磁性的嗓音毫無預警的自她身後叫住了她。

沐蘭腳下一頓,心竟不由自主的顫動了一下,這人的聲音怎麽那麽的耳熟?

“吳公子這是要上哪兒去呀?”見她沒有回應,那人索性一邊問著一邊朝她走近。

不是她錯聽嗎?沐蘭覺得連呼吸都變得緊張,不敢置信的轉過身來。就見,與她說話那人已走到了她跟前,一身玄色衣袍,襯著俊顏依舊,風神朗朗,不是東陵無絕卻又是誰?

“你……”沐蘭抬手指了指他,又看了看他身後被眾人圍觀的皇榜,難不成是她在做夢嗎?還是,他已經變成鬼來找她來了?否則,他怎麽也不可能出現在這裏呀?

看她一臉呆愣的表情,眼前的人勾勒起一抹迷人的淺笑,朝又她逼近了幾分,腳尖抵腳尖的湊近她,道:“吳公子,在下可是不遠千裏,慕名而來,在你店裏等了大半天了。想不到,你卻置我們這些讀者於不顧,獨自跑來這裏看熱鬧。”

沐蘭隻覺鼻子一陣發酸,也不管他說了什麽,抬起手來,帶著胡疑和期盼,摸了摸他的臉。

觸手溫滑。

“東陵……”她幾乎失口叫出他的名字,卻被他適時的抬手掩住了唇,笑著提醒道:“吳公子,慎言哪,這個名諱可不是隨便叫的。”

“你怎麽會來找我……那皇榜,不是說你已經……”沐蘭激動得幾乎有些語無倫次了,如果不是手心下這真實的觸覺,她肯定會以為這隻是她的夢。

東陵無絕輕輕握住那隻一次一次撫摸著他臉頰的手,拇指指腹摩挲著她手背細膩的皮膚,道:“你知道的,詐死可是我的強項。”

他果然沒事,確定了這一點,沐蘭突然喜極而泣,撲上去一把緊緊的抱住了他。

已經有多久沒有見到她了?更誆論是這樣的擁抱。三年的歲月是那樣的漫長,但,總算並沒有白等。東陵無絕也緊緊環住了她的腰,將她攬入他懷裏,感受著這一刻彼此的心跳。

感激,思念,心疼,種種情緒交集在一起,讓這個擁抱變得無聲而漫長。

“咦,那不是吳公子嗎?”人群裏有人驚訝著。

“真的是吳公子!”

“那個和他抱在一起的男人是誰?”

“莫非,《王的男人》這故事竟是真的嗎?”

“原來《王的男人》寫的就是吳公子自己的故事?”

越來越多的聲音讓沐蘭終於自驚喜中回過神來,待聽清了周圍人的議論,頓時臉上一陣火燒,忙輕輕推開了仍抱住她的東陵無絕,道:“我們先離開這裏再說。”

難得見她紅了耳根,東陵無絕低聲一笑,護著她便要擠開人群。

“吳公子,你們這是要回煙雨樓嗎?我們今天訂了雅座,就等著看結局呢。”熱心的人們顯然是不打算就這麽輕易放人的。

見此,沐蘭不得不開口應答道:“結局我會讓書童隨後便送去煙雨樓的,請大家讓一讓。”

豈料,她這一開口,更勾起了眾人的興趣,“吳公子,你寫《王的男人》,是因為旁邊這位公子嗎?莫非他就是書中的男主角?”

沐蘭一時有種想要挖個地洞鑽進去的衝動,三年裏,嚐試過了不少題材,想不到這些古人接受能力都還挺強,於是,她才一時心血**想寫一本耽美文試試看眾人的反應,沒想到大家原來口味都不輕,此書一度反響空前。

雖然,男主角的確是以東陵無絕為原型,但,另一個男主可不是寫的她,而是莫言。

就在她懊惱萬分之時,她身旁的東陵無絕卻朗聲開口了,道:“諸位,我們好不容易久別重逢,請先給我們一些時間讓我們說說話,好嗎?我想,改日吳公子會給大家一個滿意的答複的。”

這話一出,圍觀的人竟連連稱是,真的讓出一條道來。

沐蘭不禁鬆了一口氣,拉著他恨不能立刻就從人群之中飛出去。

然而,所有的狗血似乎都集中在了今天,才剛走了幾步,人群中忽然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衝她喚道:“娘!”

緊接著,一個約摸八九歲大的孩童屁顛屁顛的朝她跑過來,一把抱住了她的大腿,仰著小腦袋瓜萬分委屈的道:“娘,你跑哪去了,我和妹妹到處找你。”

眾人頓時下巴驚得掉了一地,吳公子怎麽成了人家孩子“娘”了?

沐蘭的反應也不比眾人好到哪去,瞪著眼前的孩子,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小男孩顯然壓根無視了眾人,一手拽著沐蘭衣擺,一手轉過去衝身後的方向招了招,道:“妹妹,快過來,娘在這裏。”

眾人隨著他招手的方向看過去,就見不遠處站著一個和他差不多大的丫頭片子,正張著嘴驚訝的望著這邊,但隨著小男孩這一聲招呼,那小丫頭像是突然回過了神來,粉嘟嘟的小臉上立刻揚起一抹燦爛的笑,一邊笑一邊撒丫子朝這邊跑來,嘴裏也跟著甜甜的喚道:“娘!”

沐蘭頓時欲哭無淚,這下,真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這兩個小鬼是誰?”東陵無絕看了看兩個孩子,又看了看沐蘭,表情古怪極了。

“他們……”沐蘭咬牙切齒的正要解釋,小男孩卻昂起頭來,看向東陵無絕,打斷了她的話,道:“你又是誰?”

被一個孩子這樣叫板的盯著,這對東陵無絕而言倒還是第一次,他俯視著眼前的小鬼,道:“我是她的夫君。”

“娘,夫君不就是爹爹嗎?”小女孩微皺著眉頭看了看沐蘭,又看了看東陵無絕,道:“爹爹還等我們回家吃飯呢。”

東陵無絕臉頓時都綠了,不敢置信的扭頭看向沐蘭。難道,她真的已經嫁人了?不可能啊,要有這種事,他的人不可能不向他稟報。可眼前這兩個孩子?

仿佛感應到了他目光中的不善,小男孩竟放開了牽住沐蘭衣擺的手,雙手往腰間一叉,挺起小身板仰視他,道:“大叔,你不要跟我爹搶我娘。”

沐蘭差點噴了,伸手一把擰住了他的耳朵,將他拎了回來,道:“乖,該回家吃藥了。”

“娘,你不要打哥哥嘛。”旁邊的小女孩見男孩被拎了耳朵,立刻上前來抓住了她的衣擺,昂著小臉哀求著。

連她也這樣玩她?沐蘭無奈的呼了口氣,低下身去,拎著兩個孩子的衣脖子,聲音從牙縫裏擠出來,道:“你們兩個超級巨嬰,馬上給我滾回家去!”

豈料,兩人根本不買她的帳,對視了一眼後,齊齊仰著小臉,一副被拋棄的小狗似的眼神看著她,“娘,你不要我們了嗎?”

“原來吳公子真是女人啊?”圍觀群中有人冒出來了一句。

“這是要拋夫棄子嗎?”有人低聲議論著。

“這簡直比話本子還要精彩呀。”有人讚歎。

“你們都活得不耐煩了嗎?”忽來的一聲暴喝拯救了沐蘭,就見一隊官差衝了過來,嚴厲的道:“君上駕崩,舉國哀慟,你們居然還敢在此聚眾八卦,是不是想去縣衙大牢裏坐坐?”

此言一出,立刻驚得眾人做鳥獸散。

東陵無絕趁機一把撈起那兩個孩子,一左一右,挾在腋下,道:“走吧,我隨你們回去會一會你們的爹爹。”

“雅滅蝶。”小女孩四肢騰空,無力的掙紮著,道:“娘,救我啊。”

“活該!”沐蘭輕吐出一句,汐楓,孟依青,你們兩個就等著吧。得罪了東陵無絕,以後可有你們的好日子過。

不錯,這兩個讓她名聲掃地的小男孩和小女孩便是汐楓和孟依青。可以想像,當初這兩個隻有五六歲的奶娃娃居然結伴找她找上了京城去,最後還能毫發無傷的跑到濟州城來,當時她該是多麽震驚。

孟依青之前一直抱怨她尚未青春就已老了,如今倒好,夠她慢慢體會這青蔥一樣的年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