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顧子揚的電話,岑洛先前已經把宋墨翰的事情告訴他,顧子揚瞠目結舌,他再不喜歡宋墨翰,也不得不承認這人對岑洛的上心程度超乎想象。

其實他與宋墨翰上次的交談裏,就感受到了宋墨翰的變化。後來,岑洛失蹤,在能力有限的情況下,他第一時間求助宋墨翰,岑洛才能及時脫離險境。

有宋墨翰在,他不擔心岑洛有危險,他打電話就是想確認岑洛是不是已經順利入住。

“嗯,揚子哥,我在賓館了,剛進房間,房間號是...”由於岑洛此刻的站位正好對著中央空調的風口,他嗓子有些發幹,輕咳了兩下。

然後就聽到,“啪——”一聲。

岑洛回頭,是宋墨翰把一個玻璃杯摔在地上了,隻見宋墨翰的眉頭微微皺起,嘴角硬生生抿緊。

在對上他的目光時,眼神裏立刻流露出一絲抱歉。

他看著這樣的表情,心裏驟然一笑,覺得宋墨翰此刻特別像個做錯事又嘴硬不肯認的孩子。但很快,他目光微閃,忽然覺得自己有些不爭氣。

電話那頭聽到響動,不放心地追問。

“宋墨翰在。”岑洛淡淡一句。

顧子揚停頓了一下,沒說什麽,等岑洛告訴他房間號後,就掛了電話。

宋墨翰已經撿起杯子,拿了一個新的,倒了水遞給岑洛,解釋道:“不好意思,我剛剛不是有意的,我看你咳嗽,所以...”

自己隻是輕輕咳了兩下而已。

“謝謝。”岑洛接過,喝了幾口放下,轉身取來小醫藥盒。

岑洛把卡扣打開,翻出棉簽和碘伏,說:“坐吧。”

宋墨翰乖乖坐回沙發,岑洛也坐到了沙發邊。

“伸手。”

宋墨翰立刻聽話地把大手攤開,還來回翻轉了兩下,於是斑駁的傷口就跟著顯露出來。

指關節上有,手背上也有,看上去深淺不一。

岑洛看得有點疼,為了方便上藥,他一隻手拿著蘸了藥水的棉簽,另一隻手則輕輕托了下男人的手指。

也許是心態發生了變化,明明這個人身上的每一寸地方,他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可是真到了肌膚相接的那一瞬間,溫熱的觸感卻仍然激起了一陣陌生的戰栗。

就好像內心深處,其實是想念的一樣。

這個一閃而過的念頭讓岑洛覺得自己不爭氣到不行了,趕緊轉移話題:“怎麽受傷的?”

宋墨翰對他有問必答,一聽這話先是認真思考了一會兒,而後,誠實地搖了搖頭:“不記得了。”

他是真的不知道,隻隱約記得在飛機上的時候應該是沒有的,但後來發生的事對他來說簡直太過驚悚,整個人又怕又亂又急,怎麽可能還有額外的精力關注這些細枝末節。

“估計是不小心蹭到什麽地方了,沒事,不要緊。”

“沒覺得疼嗎?”岑洛忽然抬眸,看了他一眼。

麵前的男孩,鼻尖挺翹,唇形飽滿且漂亮,精致的五官在黃色的燈光下顯得愈發秀麗,麵上表情冷冷淡淡,可眉宇間卻沒了先前那種隱約的疏離,親近得仿佛能觸手可及。

這麽近的距離,宋墨翰一呼吸,就感覺空氣裏都是甜絲絲的味道,他喉結艱難地滾動了兩下,隔了好一會兒,才謹慎地回了兩個字:“不疼。”

這種程度的傷口自然一點都不痛,隻是...有點癢。

心裏被撓癢了。

不行!他在想什麽!不能再想了!

宋墨翰對自己這種時候的心猿意馬十分唾棄,但思緒一轉,又覺得無可奈何。

沒辦法,這個小藥箱,宋墨翰的別墅裏有一模一樣的,岑洛說話的口吻也逐漸帶上了過去的影子。

眼前的這一切和曾經發生過的那些慢慢重疊,仿佛時光逆流,讓宋墨翰不禁陷入彷惶。

他開始摸不透情況了。

在今天之前,有件事情他是十分明確的,那就是他在過去的日子裏犯下的重罪,當岑洛是替身,雖然解釋清楚了,但依舊對岑洛造成了無法彌補的傷害,後來他一次次出現,也讓岑洛感到不舒服,不自在。

正因為這樣,他才下定決心慢慢來,等上10幾年都無所謂。

可是現在,什麽情況?

這種意外的轉折,讓他頓時不敢輕舉妄動。

“好了。”岑洛把宋墨翰無名指上的傷口貼好創可貼,總算大功告成,剩下的東西收了起來,“記得別沾水。”

“好。”宋墨翰連連點頭,“謝謝。”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關節被創可貼整整繞了一圈,乍一看,有點像婚戒。

這個聯想莫名讓他心裏酸脹,而後又逐漸變成隱秘的欣喜,他此刻雖然覺得有些不切實際,可勾起的嘴角卻始終收不回去。

“怎麽了?你笑什麽?”岑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

“沒什麽。”宋墨翰動了動手,內心心滿意足,“創可貼很可愛,你的包紮技術也好。”

...就是個普通的創可貼,另外,就貼個創可貼,無非左邊貼右邊還是右邊疊左邊的區別,哪來什麽技術可言?

岑洛無語,覺得宋墨翰說話越來越不著調了,默不吭聲地把小藥箱放回箱子裏。

這時,手機忽然又響了起來,是一條提示短信,他順手拿起掃了一眼,而後,瞳孔微縮,麵上露出一絲意味不明的情緒。

宋墨翰看了,心裏不知怎麽竟生出點不安,他剛想問怎麽了,他的手機也振動了,趙秘書的信息。

「老板,那邊發生二次龍卷,幸虧你帶老板娘離開了。另外我就在附近,你有什麽需要隨時喊我。」

宋墨翰不禁心口微縮。

幸虧!

不然...

他覺得自己的心髒就像在坐過山車。

“其實當時情況已經發生了,你完全可以等救援隊的消息,但你卻在知道情況的第一時間趕了過來,然後...”

“等等!”宋墨翰聽得皺眉,電光火石之間,他把事情串在了一起,終於後知後覺地大概搞明白了眼前的狀況。

“你是因為這個,所以才對我改變了態度嗎?”

這個問題不太好回答,岑洛嘴唇微抿,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說。

而此時的沉默在宋墨翰眼中無異於默認,他一下子從沙發上站起身,雙手僵直地垂在身側,好像有股勁瞬間卸了下來。

他本以為自己會開心,會很開心,但原來,不是這樣的。

他此刻胸悶到不行,他想到了岑洛第一次被他救後,然後岑洛的示好,岑洛的以身相許,後來岑洛對自己的愛...

愛,竟然可能被全盤推翻。

他忽然無法接受,無法麵對。

岑洛或許從頭到尾都沒有真正愛過自己,隻是——因為報答。

從剛剛的見麵到沒有拒絕上車,再到現在的進門處理傷口,今天發生的所有不合常理的一切,在這一刻有了解釋,甚至連帶當初的解釋。

真的有些可笑。

宋墨翰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抬手快速抹了把臉,再看向岑洛時,已經徹底收起了先前的緊張和忐忑,又變得溫和且遊刃有餘。

“岑洛,在這件事情上,我其實什麽都沒有做,後來停電了,我想你也會從那裏出來,而送你回來更是一台計程車都能辦到的事。”

他的語氣溫柔而低沉,話卻說得十分直白,沒給自己留任何餘地,“至於來得早,那也是因為我沒忍住一直在窺探你的動態,是為了滿足我一己私欲,不是因為你,明白嗎?”

“所以,你根本不應該因為這個對我產生什麽感動或者心軟的情緒,那很沒有必要。”

聞言,岑洛動了動唇,似乎想要說點什麽,但宋墨翰卻已經支撐不住了,巨大的失落感和自我厭棄交織在一起,逼得他竟然想逃離。

“我該走了。”他低低地歎息,主動走到門邊,手卻在門把手上停頓了兩秒,像是不舍得。

而後,他打開門,大步踏出。

“宋墨翰。”岑洛在門內叫住了他。

“嗯?怎麽了?”宋墨翰停住腳步,回應的嗓音依舊溫和,卻沒有轉身。

“為什麽偏偏是你?”

“...什麽?”

“一次,兩次,三次...”

宋墨翰眸光微動,仿佛意識到了什麽,一下子回了頭。

岑洛凝視著他,嘴角幾不可察地彎了一下:“事不過三,可偏偏卻不止三了,但這並不是我想心軟的主要理由。”

很輕很輕的一句話,落在宋墨翰耳邊卻不啻於平地驚雷,瞬間在他大腦裏卷起一陣狂風巨浪!

他幾步往回靠近,長臂一伸,骨節分明的大手用力握住了門框,半個身子直接卡了進來。

“什麽意思?那主要理由是什麽?”宋墨翰啞聲道,問的時候連嗓子都在隱隱發抖。

他每天臨睡前一遍又一遍近乎催眠一樣告訴自己慢一點,放一點,花了多麽大的力氣才勉強克製住自己的衝動,輾轉反側多久才壓下了那些瘋狂的念頭,可是現在卻突然發現,他也許...當下就已經有希望了!

“岑洛,你告訴我,那主要理由是什麽?”宋墨翰又問了一遍,哪怕隻有一絲希望,他也無論如何都要抓在手裏。

岑洛抿了抿唇。

真的好傻。

他表現得還不夠明顯嗎?還要繼續問下去幹嘛。

岑洛忽然有點不想說話,所以沒吭氣,隻是神色淡淡地站在那裏。

而宋墨翰卻像是從這股異常的寂靜裏窺見了一絲生機,漸漸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