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酒館,已經非常熱鬧了。悶熱的天氣並沒有使這些男人們變得消沉,反而好像一個個變得更加狂野起來。cháo濕的空氣中混合著各種氣味,讓本來就悶的酒館裏,更加讓人覺得無法忍受。

有時這些男人們,喝醉了,就直接吐在地上甚至牆上,老板也一直保持著笑容,一點也不在意。甚至,老板這時還感覺到很開心,幸災樂禍地向廚房方向看著。

說是廚房,其實也隻是櫃台後有個爐子,旁邊架著一些貨架,並沒有單獨出一個房間來。由斯現在正彎著腰在貨架旁邊,把筐裏的卷心菜和洋蔥仔細地排到貨架上。

黑sè的短發,和這裏大多數金毛藍眼睛的人對比起來,顯得更加有jing神。臉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在酒館昏暗的燈光中,能看出很多立體的影區。濃而密的眉毛,帶著一種張揚的叛逆,向上微微挑著。

更加張揚叛逆的是他的嘴唇,似乎隨時都在冷笑著,斜斜地很隨意地向上歪著唇,對酒館裏這些醉漢的喧鬧聲置若罔聞,隻是專注地做著自己的事。

由斯每天這個時候都會到這個酒館來,把新摘下來的蔬菜送到這裏來,並且把酒館裏裏外外打掃幹淨。

當然,別指望老板會多付一點錢給他,因為對像他們這種靠著種點菜貼滿一下家用的人家,有這麽個酒館天天收購你的菜,已經是神一樣的恩賜了。

所以老板在答應收購巴拉達家的菜時,附加的條件就是,要讓由斯每天除了幫巴拉達送菜過來以外,還要負責酒館的清潔工作所以,無論客人們把這裏搞得多髒多亂,老板是一點也不在意的。

“嗨,鐵劍兒,我的騎士。你又來送菜啦,今天國王沒有召喚你去遠征嗎”這時一個腰身滾圓的胖子,一手端著麥芽酒,一手拿著一把切肉的小刀,帶著嘲諷的意味向著由斯喊道。

鎮上的老鐵匠巴拉達整天對人說,自己曾經是高貴的騎士,惹得大家都笑他吹牛,最後連他收養帶大的由斯,也老被人取笑,說他是沒騎過馬的小騎士。

“嗨,小肥,你別又開鐵劍的玩笑,小心他又把你的屁股打開花。你忘了上次被他揍吐了的事啦”旁邊另一個腰身滾圓的胖子對著小肥笑罵道。

這兩個胖子,用不著任何人介紹,即使是剛來到這個鎮的陌生旅客,也能一眼猜出這是一對兄弟,而且八成就是雙胞胎。

“嗷”小肥被大肥一說,突然覺得挺沒麵子的,加上旁邊的人全在那沒事找事地起哄,讓他覺得更加有必要再次向由斯挑釁一下。

不過,這次沒等他再挑釁,由斯已經向他走了過來,冷冷地,嘴角向上歪著,他似乎特別喜歡冷笑,一冷笑,就會把嘴角一歪。

本來這麽個歪嘴的動作,放在別人那,其實並不好看,但放在他英俊的臉上,就顯得那麽的有味。

他用嘲弄的表情看著小肥,很隨意地擺了個架勢,顯然是要和小肥再來一架,反正在這附近,由斯大大小小的沒少打過架,還沒怕過誰。

由斯和這小肥不知道已經打過幾場架了,知道這個人就是管不住嘴巴,實際上人並不錯。

所以對他,由斯從來不下重手,不過和他玩玩每次都挺有趣的,甚至虐他成了由斯的愛好,所以由斯也從來不放過小肥的每一次挑釁。

小肥下不了台,隻好一咬牙,把切肉的小刀插在雞肉上,回身先下手為強,向著由斯的臉上一拳打過去。

由斯一伸手接住了小肥的拳頭,腳下一掃,小肥呼一聲就倒在地上,眾人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雖然每次都是以由斯打倒小肥告終,但今天一招撂倒小肥,讓由斯年輕的虛榮心得到很大的滿足。

小肥爬起來正要再次發威時,這時突然門外一陣混亂,大街上有很多人跑過。夾雜著一聲聲淒厲的哭叫聲。

由斯臉sè一變,大肥小肥他們也都覺察到外麵的異樣。亂哄哄都衝出酒館,跑到大街上去看個究竟,酒館裏突然就一個人也沒有了。

大街上現在已經擠滿了人,比肩疊踵地,都好奇前麵發生了什麽事。看不見的人都向前麵的人一個勁地問,前麵的人,其實也看不清,也是向更前麵的人那裏一個勁打聽。

“求求你們,燒我吧,燒我吧,別燒我的孩子呀。”一聲聲像是來自地獄那般淒厲的哭叫聲,從前麵傳來。這時擠來擠去的人們也大約互相打聽到了事情的經過。

原來正在哭叫的,是鎮上獵人泥胡子的妻子,泥胡子在鎮上很有名氣,shè得一手好箭,以前每天都能打一大堆獵物回來,到市場上來賣。

可是後來,山林被領主們圈起來成為私人領地後,就不再允許人進山打獵了。於是泥胡子家,突然之間就失去了生活的來源。開始一天比一天潦倒起來,靠著養幾隻山雞換幾個第納爾過ri子。

而在這種最貧窮的時候,泥胡子的妻子懷孕了。眼看著肚子一天天大起來,但用來上繳給本地領主的準生稅卻一點也沒有著落。

如果沒有上繳準生稅就生下孩子,特別是萬一生下的如果是個女孩子,那是要被抓去用火活活燒死的呀。

泥胡子和妻子桑爾商量,最後決定冒險,在後麵幾個月,妻子都躲在地窖裏不出來,直到在地窖裏生下了孩子。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領主魯蘭克還是知道了這件事,孩子剛生下來,魯蘭克就帶著十來個士兵來到了泥胡子家的破房子。

在搜刮一通最後還是確定不夠準生稅的情況下,魯蘭克下令,把孩子帶到市場門口燒死,以儆效尤。

泥胡子現在正摟著桑爾,通紅的臉上全是淚,灰塵塵地胡子上也全是濕濕的,一邊和妻子一起求著魯蘭克,一邊著急地看著妻子下身一直在滲出的血。

桑爾現在已經半昏半醒,臉sè死白,並且不停地在抽搐。嘴裏一直在重複叫著“燒死我吧,別燒我的孩子呀”。

由斯他們幾個也已經擠到了前麵,大肥摸了摸口袋裏的60第納爾,忍不住走上去,對著站在旗台上的領主魯蘭克說道:“尊敬的領主大人,那個什麽稅,多少第納爾,我幫他們付可以嗎。”

由斯也掏出自己僅有的5第納爾,遞給大肥。他眉頭從頭到尾一直緊鎖著,知道事情肯定沒這麽簡單,但現在除了拿出自己所有的錢來幫助他們外,真不知道還能怎麽樣。

果然,魯蘭克轉了一下頭,脖子上的肥肉也跟著扭成一團。看著大肥說道“哦,你幫他們上繳。5000第納爾,拿來吧。”

“啊5000,這怎麽可能”由斯他們都沒聽過這個什麽稅,根本不知道這是什麽名堂。

“哈,是這樣的,本來是500第納爾,但是他們,這兩個卑賤的人,居然敢瞞著我偷偷生下孩子,哦,在沒有上繳準生稅的情況下。本鎮新頒布的律法,沒有上繳準生稅的,生下來孩子都是邪惡的生命。如果是男嬰,就入奴籍,終生成為領主的財產;如果生下的是女嬰,那麽嘿嘿,隻好把她燒死,隻有用生命的火禮,才能贖回她的靈魂。”

由斯和大肥氣得滿臉脹紅,身邊的人也都個個目瞪口呆,這些年輕人,平時比較少關心這些事,對於“新律法”,聽都沒有聽過。

其他的鎮民似乎早就看過告示了,知道有這麽個事,但是由於大多人家,再苦再累,也湊足這筆錢上繳了,所以今天這樣的事,還是第一次發生。

魯蘭克似乎很滿意自己的決定,既然是第一次發生,更加要嚴厲地製裁,才不會有人鑽律法的空子,動搖他對這個鎮的統治力。

泥胡子此刻邊嗑著頭,一邊偷眼在看著四周。撐在地上的一隻手,卻發抖著握起拳頭來。

由斯從頭到尾都在盯著泥胡子看,他已經感覺得到泥胡子身上慢慢升起的那股殺意,但僅僅是殺意,又能成什麽事呢。

泥胡子就算真的不要了自己兩夫妻的命,又能在這麽些步兵麵前撐多久呢。況且,兵營離這也沒有多遠,隻要領主魯蘭克一聲令下,連騎兵都能立即抵達現場。

由斯嘴角又開始向上歪起了,但這次卻不是冷笑,在他深鎖的眉頭,似乎也有一種殺意幾近爆發。他已經偷偷開始在數著士兵的數量了。

離木架比較近的地方,人數最多,有十來個,泥胡子夫妻附近的也有幾個,魯蘭克旁邊,則有三個裝備明顯好一個檔次的士兵,看起來應該是他的近衛兵。

由斯轉頭看了大肥一眼,大肥又轉頭看著小肥,三個人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懂了對方的想法。

這些年輕人,身體裏還有些血xing,不像旁邊的鎮民,早已被領主們三天兩頭一條條新律法,馴服得逆來順受,一個個麻木不仁,甚至有很多怕事的,連熱鬧也不看了,慢慢退幾步,然後假裝好像什麽事也沒有一樣,一個個走了開去,四周一下子空了很多。

由斯突然轉身,很輕聲地說了句“救人”,聲音輕得像是隻對自己一個人說的,然後就頭也不回走進酒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