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忙請禦醫,先讓奴婢替王妃檢查一下。”嬤嬤說著,在持盈跟前蹲了下來,右手在她腳踝上摸了摸,然後用力一掐,持盈頓時痛得大叫起來。嬤嬤說道:“王妃扭得不算太嚴重,奴婢替王妃拿捏幾下就會好的。”

開玩笑!真讓她拿捏,自己的腳踝骨非斷了不可!本就是脫身計,見好就趕緊收,不然非得賠進一條腿去不可,持盈心想著,趕忙推開她的手:“不用了不用了,我突然覺得好多了,不太疼了,嬤嬤真是好手藝,一下就給我治好了。”

然後忙不迭地搭著小秋的手站起來,生怕嬤嬤還不放過自己,要再來一下。

侍衛領隊不放心地問:“您真的沒事了?”

持盈連連點頭:“沒事了,沒事了,隻是輕輕扭傷了一點,我這就回去了。”

那領隊道:“小的們送您一程吧。”

有人護送那真是再好不過了,省得崔頡還留有後手,等著她半路返回的時候再下黑手,持盈趕緊答應:“那就有勞了。”

正要走,見嬤嬤還站在原地,黑暗中也能看得出那表情,完全是計劃落空的煩躁,持盈暗道幸虧自己多了個心眼,要不今天真不知會遇上什麽事。

“哦對了,這位姑姑,剛才真是多謝了,”持盈被她捏了一把,此仇豈有不報之理,於是又說,“太子妃與我是親姐妹,回頭我定會讓她好好獎賞你的。”

嬤嬤板著臉孔,生硬地回答:“多謝王妃。”

當著侍衛們的麵,持盈戳穿了她的來曆,又沒說自己為何會遇到她,之後萬一今晚的事再被提起來,也就有了人證,皇後投鼠忌器,便不敢再動自己肚子裏的孩子的腦筋。

本想趁年宴和妹妹說上幾句話,這下看來也不行了。

回到看台上,崔繹看她一瘸一拐地走回來,眼睛頓時鼓了起來:“你腳怎麽了?”

“噓!裝的,別聲張。”持盈在自己位子上坐下,假裝真是去上了一趟茅房,回來繼續看戲。

崔繹雖然心中疑惑,但周圍都是人,也不好開口問,隻能按下情緒,耐心等戲看完。

誰知看完了戲,皇後又說按慣例,要留諸位王爺王妃在宮中過夜,陪皇上一起守夜。

崔繹這下可不樂意了,大冷天的讓持盈早早起來忙碌,又是磕頭又是喝酒,他已經夠擔心了,現在還要她熬一宿到明早,這絕對不行!於是在包括端妃在內所有人都一致表示同意的時候,他斬釘截鐵地說:“我們就不留了。”

端妃語帶責備:“大家都留在宮裏,單你們倆回去算怎麽個事?你常年不在王都,難得有機會和你父皇一起守歲,怎麽能就這麽回去呢?快別掃了興致。”

之前年宴上位謝玉嬋的事,崔繹已經有點冒火了,要不是念著她的撫育之恩,真不知會說出什麽難聽的話來。幸好他還懂得對長輩的禮貌,說:“既然往年都不在,今年有我沒我差別也不大,持盈累了,我陪她回去休息。”

端妃仍不放棄勸說他們留下來:“在宮裏休息也是一樣的啊,你以前住的含福宮收拾一下,讓持盈

先歇下就是,或者你不放心的話,我叫弄月跟著過去伺候。過年講究個團圓,缺了你一個,你父皇也不開心啊。”

崔繹沉著臉,似乎又想不通了,為何端妃這會子又幫著皇後說起話,她們倆從前不就不怎麽對付,今天這是怎麽了?

“就這樣吧,皇後,你叫人把她們幾個以前住過的地方都打掃出來,優先含福宮,”建元帝身為一家之主,這時候有絕對的決策權,於是發話,“端妃你把你宮裏的丫鬟撥兩個過去照顧,應融不放心的話,就跟著把人送過去,等持盈睡下了再回慶春殿來。”

皇後和端妃馬上答應了,分別轉頭吩咐丫鬟太監去辦事,頌雅宮的掌事姑姑弄月走到持盈身邊:“王妃請隨奴婢來。”

“誒……”崔繹正想跟去,持盈擺了擺手:“王爺不用送了,還是陪皇上去慶春殿守歲吧,端妃娘娘宮裏的人伺候,王爺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呢?”

端妃連連點頭,崔繹卻似乎從她的話中嗅到一絲不對勁,可若要仔細說,又辨不清是什麽不對勁,但建元帝已經下了命令,做兒子的隻能服從,於是也不再堅持,嘴角朝下撇著,跟在建元帝身後走了另一個方向。

弄月領著持盈和小秋繞過一個院子,就有馬車在等候,看得出是早就準備好的。

從戲園子到頌雅宮頗有一段距離,上了馬車後持盈見弄月不打算進車廂,就主動招呼:“弄月姑姑進來坐吧,外頭冷,別凍壞了身子。”

弄月淡淡一笑謝過,說:“不了,擠著王妃就不好了,奴婢坐外麵就行。”

擠得著才有鬼,持盈心想,這車廂裏就是再塞進一個崔繹都擠不著自己,何況一個嬤嬤,於是也就不拐彎子了,直截了當地說:“持盈有幾個問題想請教姑姑,或者姑姑已經得了端妃娘娘的封口令,什麽也不許對我說?”

弄月無奈,隻好坐進車廂,將門關嚴實,又撥了撥炭盆裏的火,問:“王妃想問什麽?”

持盈平靜地注視著她:“謝姑娘何時進宮來的?”

弄月一啞,不知該如何回答,持盈又說:“一會兒到了頌雅宮,等著我的是下了料的茶點呢,還是謝姑娘的拳打腳踢呢?姑姑受累,還要替娘娘擔這個看護不周的罪名,輕則掌嘴罰跪,重則杖斃,身邊的體己人卻是這麽個用法的麽。”

弄月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半天才說:“王妃多心了,娘娘並沒有惡意,隻是希望王爺能多陪陪皇上,盡盡孝道。”

“盡盡孝道,然後呢?”持盈笑起來,“皇上就會回心轉意改立王爺為皇嗣?謝姑娘再嫁給王爺,將來就會是皇後,是太後,謝家一躍而成大楚皇帝的嶽家,雞犬升天,可端妃娘娘能得到什麽?娘娘既非王爺的生母,又不姓謝,王爺就算做了皇帝,好處也沒有她的,頂多是修一座漂亮的寺廟,讓娘娘風風光光地去清修罷了。”

弄月不說話了,持盈料想自己猜對了,就歎了口氣,對她說:“勸娘娘好好想想吧,這麽積極地為他人做嫁衣,到底圖個什麽呢?”

後半程路車廂內的三人都不說話,持盈進了頌雅宮

以後沒看到謝玉嬋,便知道端妃一定是安排了她出現在慶春殿上,正好自己回來休息了,她就可以補崔繹身邊的空,就算有人要挑刺,他們還有一重表兄妹的關係在那兒放著,也就不痛不癢了。

希望崔繹不要當著父親兄弟的麵打女人,持盈雙手合十,默默祈禱。

由於在車上開門見山地把話都說了,當茶水端上來的時候持盈反倒放心地喝了。

如果說原本緊張的是她,現在緊張的人就應該是弄月了,萬一自己有個什麽大小閃失,不管誰是幕後主使,可都是她擔責任。

在頌雅宮休息了半個時辰後,含福宮那邊來人稟報,說已經收拾好了,請王妃過去歇息。

弄月將人送上馬車,感慨地說:“王妃竟看得這樣明白,不怪王爺喜歡您,可是在這個皇宮裏,又有誰不是千方百計為自己著想,努力想爬得更高,或者至少有個可以站穩的枝頭,奴婢也是身不由己啊。”

“我知道,大家都不容易。”持盈安撫地衝她笑了笑,在小秋的攙扶下進了馬車。

等馬車到了含福宮,車門打開時不見弄月,持盈終於明白了她剛才那番話的意思。

因為太子妃長孫聆芳就站在含福宮門前的台階上。

小秋有點懵:“太子妃……”

長孫聆芳一身火紅的宮裝,妝容將她稚嫩的臉襯托得比實際上要大了幾歲,但若細看她的雙眼,仍能從中看出屬於少女的忐忑與身為太子妃的憂慮。

她朱唇輕啟,怯怯地叫了一聲:“姐姐。”

小秋馬上轉過彎來了,忙拉著持盈往前走:“二小姐怎麽來了,快進去坐下吧,站這風口上多冷呀。”

在持盈的眼裏,無論妹妹怎麽變,始終是自己的妹妹,是自己要保護的人,盡管已經意識到她會出現在這裏絕對不正常,卻多少存著一點僥幸,或許她隻是來道歉的?

弄月沒有跟來,含福宮裏的宮女太監全都是熟悉麵孔,持盈就笑了——換成別人指不定不認識你們,可我卻是連你們家裏有幾口人,何年何月偷偷藏了多少銀子送出宮去,全都一清二楚啊。

在持盈意外地與妹妹在含福宮碰了麵的同時,在慶春殿上,崔繹也和謝玉嬋不期而遇。

許是得了自家的特別提醒,謝玉嬋今天看起來格外溫順,沒有大吼大叫,更沒有撲上來八爪章魚一樣纏著崔繹,端妃領著她出現在大家麵前的時候,三王妃四王妃等人都紛紛露出了會心一笑——難怪千方百計要留崔繹在宮裏守歲,還順水推舟地支開了長孫持盈,這明擺著就是要給自家外甥女上位的機會呀。

建元帝聽端妃誇自家外甥女誇得天花亂墜,倒還是頭一回見謝玉嬋本尊,將她叫上前問了幾句話,都是端妃事先給她排練好的,謝玉嬋一副文靜乖巧的模樣,對答如流,建元帝雖然沒有明著說什麽,臉上卻寫出了“朕很滿意”四個字。

崔繹如臨大敵。

持盈不在身邊,沒人可以商量事情,眼看著自家父皇對謝玉嬋印象越來越好,再這樣下去可怎麽了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