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盈站出來替那賣身葬父的可憐人說了句公道話,頓時將所有的炮火都吸引了過來。

那些年輕的公子哥一看就是家裏錢多燒得慌,不讀書也不習武,沒事兒淨出來欺男霸女,滋事擾民的那種,穿的是光鮮亮麗,肚子裏卻是一包稻草。

“喲,美人好一副俠肝義膽啊!”

“夠潑辣,我喜歡!”

幾人見有了新的調戲對象,馬上將原來的棄之不顧,全都朝持盈圍了過來,個個油頭粉麵,嬉皮笑臉,其中一個甚至膽大包天地伸出手來勾持盈的下巴,被持盈一巴掌呼開了。

挨了打的紈絝非但不生氣,反而笑得更開心了,搓著手背繼續往前湊:“美人兒你是故意要引起我們哥幾個的注意嗎?哥哥我最喜歡你這種熱情主動的了,過來香一個?”說著雙臂一攏,就要把持盈抱進懷裏輕薄。

“住手!”一身孝服跪在地上那人驀然站了起來,竟是和那些個紈絝子個頭相當,隱約還要更高些,白麻頭巾下露出的臉輪廓分明,雙頰瘦削,頜下滿是胡茬,一雙眼卻是氣勢十足。

咦,怎麽是個男的?持盈意外地睜大了眼。

那男子冷冷掃視一遍在場的七八個紈絝子,聲音低沉:“誰敢動她一下,休怪我不客氣。”

他一身衣褲破得補丁摞補丁,臉和手卻洗的很幹淨,說話時自有一股懾人的氣勢,目光掃到哪裏,哪裏就鴉雀無聲。

“……一個臭叫花子還想在爺麵前英雄救美?也不掂量下自己有多少斤兩。”一個綠衣的紈絝子最先反應過來,叫囂著就要上前去揍他。

誰知那戴孝青年左腳讓了半步,錯身避開他的繡花拳,抬腿就是一腳,綠衣公子哥頓時慘叫一聲,被踢得在空中翻了個滾,重重摔在地上。

旁邊幾個狐朋狗友被這一幕嚇得呆了,青年右手五指曲張,握緊時骨節發出哢嗒的聲響,充滿了威脅意味。

“一起上!”不知哪一個先喊出口,六七個紈絝子和所帶的小廝們一擁而上,企圖利用人數優勢將對方打趴。

青年冷哼一聲。

數息之後,街口橫七豎八躺了好幾條屍……不,身體,呻吟聲此起彼伏,誰也爬不起來。一群繡花枕頭,竟是沒有一人能在青年手下走過一招,衝上來就被直接摜翻在地,摔得哭爹叫娘。

其中一個傷得較輕的紅衣紈絝子不服氣地躺在地上叫囂:“臭要飯的,你別得意,我爹是當朝大員,等我回去告訴我爹,你就等著吃一輩子牢飯吧!”

青年表情漠然:“大丈夫行於世,無懼強權,你縱能囚我的身,也無法令我低頭。”

就在這時,圍觀的人群忽然吵嚷著向兩邊分開,幾名侍衛手執鋼槍排開道路,讓出了隨後到來的大人物——太子崔頡。

持盈忽地想了起來,上一世自己曾跟著崔頡乘車路過這裏,中途遇到有人賣身葬父,崔頡慷慨地給了對方一筆可觀的安葬費,半個月後對方登門致謝,表示甘願在崔頡帳下供驅使,崔頡本就愛才,於是將他收留了下來。

這人竟是後來的四品東宮衛率楊瓊,崔頡登基後,更成為京城禁軍十二衛中神武軍的統帥,備受寵信。

持盈不由為自己誤打誤

撞的運氣感到驚訝,同時也意識到,既然自己已經趕在了崔頡的前麵,那麽楊瓊這個人,就決不會讓他落入崔頡的掌心。

崔頡看樣子是剛從城外回來,一身便服,看了一眼躺了滿地的紈絝子們,又盯著楊瓊仔細觀察了一陣,最後才把目光轉向持盈。

持盈跪下:“叩見太子殿下。”

圍觀群眾頓時嘩然,嘩啦啦全跟著跪下了,地上那幾人一聽來的是太子,也連忙掙紮著翻過身來跪好。

“怎麽回事?”崔頡何等聰明,一眼掃過現場,就已經猜到了其中的緣由,隻等著當事人親自陳述。

不料持盈卻搶在了楊瓊的前麵說話了:“回稟殿下,這位楊公子父親過世,無錢安葬,奴婢恰好路過,就想替他出錢安葬老父,誰知這幾個人突然跑出來橫加阻撓,更想輕薄奴婢,楊公子看不過去,遂出手將他們打翻在地。”

楊瓊表情明顯地一愣,對她竟然會知道自己的姓氏大感驚訝。

崔頡點了點頭,持盈的回答大體上和他猜的一樣。

“是她說的那樣嗎?”

幾個紈絝子哪敢承認自己早就在這兒欺負了人家好半天,隻得照著持盈的話承認了:“是、是……”

崔頡於是一擺手:“自作自受,還不散了!”轉身就回馬車上去了。

人群退讓到一旁,太子的座駕緩緩駛過,長孫聆芳在車廂內撩開窗簾,擔憂地看著姐姐,持盈微笑著衝她搖了下頭。

“這位姑娘。”

持盈轉過身,楊瓊對她抱拳行禮:“多謝姑娘為在下解圍,隻是姑娘怎會知道我姓名?”

“楊公子不必多禮,我已是人婦,姑娘二字不敢當,”持盈笑著說,接過小秋遞來的錢袋,雙手交出,“我出門不習慣帶太多錢,這裏有十兩銀子,楊公子拿上,快去將令尊安葬了吧!”

楊瓊慌忙推回來:“這——太多了!一副棺板隻要三兩銀子……”

持盈正要說幾句人才無價之類的話,先前那幾個紈絝竟是不甘心就這麽丟麵子,眼見崔頡的車走遠了,又圍攏上來。紅衣的那個嘴裏嘖嘖有聲:“十兩銀子也好意思拿出手,丫鬟就是丫鬟,看見小白臉,連私房錢都拿出來了。”其他幾個也附和著哈哈大笑起來。

楊瓊怒道:“你們!”忍不住又想揍人,持盈擺了擺手,轉頭對著那紅衣公子微微一笑:“公子不如把這話拿到王爺麵前去說說看?”

紅衣公子壓根沒把她的話當一回事:“王爺?哈哈哈哈,哪個王爺?”

持盈笑得別提有多溫柔:“武王,崔繹。”

崔繹脾氣暴躁,惡名遠播,紅衣公子一聽到他的名字,頓時倒抽一口冷氣,連退三步,指著他的手哆哆嗦嗦:“你你你……”

綠衣那個趕緊上來給他打氣:“怕什麽,沒出息,武王還會為一個丫鬟和你爹翻臉不成。”

持盈又是一笑:“丫鬟?真抱歉,我是武王妃。”

這是她第一次在人前自稱武王妃,過去無論人前人後,她總以妾的身份自居,然而和程奉儀談過之後,持盈改變了主意,既然崔繹的寵愛是自己得以行事的根本,那麽自己無論如何也要繼續保有這份寵愛。

崔繹說她是

武王妃,那她就是武王妃!

綠衣公子:“……”

楊瓊:“……”

紅衣公子哀鳴一聲:“我命休矣!”四肢抽搐著栽倒下去。包括綠衣公子在內的幾個紈絝子弟全都被持盈的身份嚇傻了,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我先走一步”,眨眼的功夫就全跑了個一幹二淨。

“剛才說到哪兒了?”持盈本來就隻打算嚇唬嚇唬他們,於是也沒多管,而是重新看向楊瓊。

楊瓊驚魂未定:“你……草民拜見王妃!”連忙跪了下去。

持盈彎腰做了個攙扶的手勢:“楊公子快快請起。若我沒有猜錯,楊公子祖上可是東靖文帝時期的鎮北大將軍楊海?”

楊瓊一點頭,十分疑惑地問:“是,王妃是如何看出來的?”

持盈隨手一指他剛才跪的地方,一領裹著屍體的破草席旁橫著的一杆銀白長槍:“是那杆槍告訴我的。”當然不可能告訴他自己曾聽過他親口講述楊家曆史。

楊瓊如釋重負,歎道:“那是祖上傳下來的銀月槍,實不相瞞,先父病重時我也曾想過把槍當了,為父親治病,但父親堅決不肯,說那是楊家的脊梁,就是死也不能……”

持盈也歎了口氣:“我明白,這點錢,請楊公子不要再推辭了,快去安葬老人吧,一代名將後人,竟落得街頭賣身葬父的地步,怎叫人不心痛。”

楊瓊雙眼通紅,慚愧地低下頭:“是我不孝……王妃的大恩大德,瓊不知要何以為報。”

“公子莫辜負令尊的厚望,將楊家槍繼續傳承下去,效仿楊海將軍為江山社稷出一份力,就算是報答了我的恩情了。”持盈莞爾一笑道。

楊瓊表情複雜,對她抱拳深鞠一躬,持盈又說:“今後若還有什麽難處,可到武王府來尋我,隻要能幫得上忙,定不會推辭。”

盡管知道以楊瓊知恩必報的性格,接下來一定會投奔武王府,但持盈話不說破,讓他可以回去再考慮考慮,也算是把麵子給足了。楊瓊答應下來,持盈便不再耽擱,攜小秋上了馬車,返回王府。

一坐上車,小秋就開始迫不及待地問起來:“那位楊公子,夫人隻看那槍就認出他是名將之後?楊家槍什麽的,很厲害嗎?有多厲害,那個什麽鎮北將軍,和王爺比的話,誰更厲害啊?”

持盈好笑地道:“這種問題你問我,我問誰去?難不成請個道士把楊海將軍的魂兒招出來,和王爺打一架?”

小秋吐吐舌頭,改口:“那楊公子和王爺,誰比較厲害呢?”

“這個倒難說,”持盈倚著車壁,懶懶地道,“楊家槍從東靖到現在,已經傳了一千多年,若單論槍法,王爺未必是楊公子的對手,但王爺久經沙場,在對敵技巧和經驗上遠遠勝過楊公子,真打起來未必會輸。你要知道,真上了戰場,單靠武技是不夠的,有時候行軍布陣、戰略戰術這些聽起來很虛的東西,對一場戰爭輸贏的作用反而是決定性的,要不怎麽說運籌帷幄之間,決勝千裏之外呢?”

小秋一臉敬佩地看著她:“原來小姐還懂兵法,奴婢以前怎麽不知道。”

持盈笑了笑,也不解釋,隻說:“你家小姐懂的還多著呢,你以後就知道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