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各宮裏采選秀女?別說笑了,這明擺著是要找借口從太後身邊把人帶走啊。崔頡再延壽宮必然有眼線,得知持盈到了太後身邊,非但沒有被拷問被關押,似乎還與太後頗為投緣,於是不好直接來要人,便想出了這麽個曲線救國的策略。

榮氏也是個聰明人,如何聽不出兒子的意思,眼珠動了動,露出微笑:“這樣好,就這麽辦吧,從皇後開始,各宮裏有合適的人選都挑一挑,隻要能合皇上的意,會伺候人,別的都沒什麽要緊的。”

崔頡聽她同意也就放心了不少,又說:“母後這裏可有合適的姑娘,或者,都叫來朕瞧瞧?”

榮氏笑著放下玉箸,嗔道:“瞧瞧,瞧瞧,皇上就是心急想納新人,也不必把手伸到哀家這兒來吧?哀家這延壽宮裏本就沒多少人,又都是上了些年歲的,皇上再要走幾個,哀家跟前可就沒人伺候了。”

“母後這麽說,倒顯得兒子不孝了,”崔頡陪著笑道,“朕要是看上了母後身邊的人,一定會再選幾個好的補給母後,怎麽會讓母後跟前沒人伺候呢?朕覺得年紀大小倒是不要緊,都說近朱者赤,母後身邊的人每日耳濡目染,也定都是溫柔體貼的好姑娘。”

榮氏卻仍舊搖頭:“不成,不成不成,哀家身邊的人都是用了十幾二十年的老人,皇上要是把人換了,哀家可習慣不來。哀家倒是瞧著魏賢妃身邊有兩個不錯的丫頭,就當哀家向她討了給皇上的,回頭再讓內務府撥兩個新的宮女過去,就這麽定了吧。”

崔頡顯然心有不甘,可又不好明著剝榮氏的話,隻能笑著答應下來,母子二人繼續和樂融融地吃飯。

而在一旁聽著的持盈,腦袋裏已經徹底混亂了,榮氏明著拒絕了崔頡從她身邊帶走人,也就是說她從頭到尾就沒有把自己塞給崔頡的意思,那她到底留著自己來做什麽?持盈隱約覺得,這對母子也沒有自己前世所知的那麽和睦,反倒看著貌合神離,榮氏身為崔頡的生母,倒像是另有打算。

什麽打算?難道她打算幫著崔繹鬥垮自己兒子?不會不會,這不是一個母親會幹的事兒,再說崔繹和她不沾親不帶顧的,把崔繹送上皇位對她能有什麽好處?

除非崔繹才是他的親兒子,這兄弟倆小時候被掉包了——持盈被自己的異想天開嚇了一跳,想法在腦海裏剛一閃現就被她自己否了,要真是這樣,前世榮氏就不會坐視崔繹被殺而無動於衷,更何況,這兄弟倆又不是一年生的,想換也沒得換。

除了這個荒唐的想法外,持盈絞盡腦汁也得不出別的結論了。

崔頡要人不成,心裏多少有點不高興,但他藏得很好,吃過飯後又陪著太後閑聊了一會兒,差不過墨跡道未時才走,他一走,持盈就像卸下了肩頭重擔一般,長出一口氣。

“怎麽,累了嗎?”榮氏看見她這模樣,便問。

持盈馬上將手從胸口拿開:“沒有,就是有點餓了。”這是

大實話,別的宮女還能換班去吃個飯,她可是從早飯後一直餓到現在,都沒機會離開半步。

榮氏恍然大悟,笑著一點自己的腦袋:“唉喲你瞧哀家這記性,都忘了你還沒吃東西呢,快快快,叫禦膳房做些吃的送過來,要快。”立刻就有嬤嬤去辦。

飯菜端上來持盈又嚇一跳,這——這分明是比著皇後的份子做的午膳啊!一大桌子各種山珍海味,全都是她上輩子吃膩了的玩意兒,榮氏這到底是想幹什麽!

榮氏卻殷勤地將她拉入席間坐下:“餓壞了吧,快吃,喜歡吃什麽,就叫人端到麵前來。”

持盈本來很餓的,看著這一桌子反倒被嚇得沒了胃口,提心吊膽地隻吃了小半碗飯,菜更是有大半沒動過,榮氏見狀直歎息,數落道:“怎麽就吃這麽點,你看你這身子骨單薄的,唉!”

“太後娘娘,”持盈實在按捺不住了,主動提出,“請太後娘娘屏退左右,臣妾有話想對娘娘說。”

榮氏二話沒說就答應了,手一擺,殿內的人流水般退了出去。

持盈用帕子擦了擦嘴,一臉嚴肅地說:“娘娘,咱們明人不說暗話,娘娘到底想要臣妾做什麽?臣妾想了一天了,始終沒想明白,方才皇上變著法子地想將臣妾帶走,娘娘都沒同意,可見娘娘應該不想害臣妾的命,可臣妾畢竟是武王妃,娘娘這麽護著臣妾,臣妾實在是坐立難安,懇請娘娘有什麽話就明說吧!”

榮氏笑了起來,道:“哀家當你要說什麽呢,原來就這事。持盈啊,哀家知道你是個聰明人,也確實喜歡你,你既然猜不透哀家的意思,哀家就再提點你一句。”

持盈鄭重地道:“娘娘請講。”

“你是長孫家的嫡長千金,可惜與家人分道揚鑣,在外麵吃盡了苦頭,哀家喜歡你,心疼你,想收你做義女,你可願意?”

啥?!

人生驚嚇之事十有八九,再也沒有比這個更驚悚的了,持盈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重複了一遍:“義女?”

榮氏秀目微微一眯,笑容裏多了幾分威脅:“怎麽了,你不願意嗎?榮家雖不像長孫家是書香門第,但祖上也是大楚的開國功臣,哀家又是太後,難道還折辱了你不成?”

持盈哭笑不得地連忙道:“娘娘誤會了,臣妾哪敢這麽想,臣妾就是吃驚……娘娘收了臣妾做義女,之後又要臣妾做什麽呢?”

“這個……暫時還不用你操心,”榮氏神秘兮兮地不肯往下說了,“你隻要乖乖跟在哀家身邊,哀家不會讓你去做什麽危險的事,也不會對你的家人不利,你隻需要記住一點,聽哀家的話,最後的結果一定是你我都滿意的。”

這話說了跟沒說一樣的,持盈放棄了從她嘴裏挖出東西來,吃過飯後榮氏又讓她喝了一回藥,然後就讓她回去休息。

接下來的兩天相安無事,持盈隻能在延壽宮的範圍內活動,宮女太監都對她很客氣,好像真把她

當成了太後的義女,持盈自己卻不覺得這是什麽好事,榮氏笑裏藏刀,背後肯定有比爹娘妹妹甚至崔頡都更可怕的陰謀,而且因為完全猜不透,所以更加令人害怕。

入宮的第五個晚上,持盈喝過了藥以後剛睡下沒一會兒,就聽到門外噗嗤地一聲,緊接著門被悄無聲息地推開了,一道黑影閃了進來。

持盈隔著帳子看不清來的是誰,正要坐起身,那人已經直奔床前而來,又是噗嗤一聲,床前守夜的宮女咕咚一下就倒了下去。

持盈伸手去撥帳子,外麵那人卻卻比她更快,一把撩開礙事的床帳,扯下蒙麵的黑布,露出了她極為熟悉的一張臉:“是我。”

“……你怎麽會在這裏?”持盈已經完全找不到吃驚的感覺了。

崔繹一身黑色夜行衣,頭發在滴水,持盈伸手一摸他胳膊,才發現他渾身都是濕透了的,還有股難聞的臭味,但外麵並沒有下雨,於是立刻明白過來:“你泅水進來的?”

“嗯,”崔繹也不顧自己一身又濕又臭,一把將她摟進懷裏,“謝天謝地,你平安無事。”

持盈這幾天一直是懸著心過日子,這會兒見到了他,心總算是放回了肚子裏,也緊緊摟著他,眼眶一陣濕熱:“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這幾天發生了太多事,我……”

崔繹一指壓在她唇上:“有什麽話出去再說,翟子成在宮外接應,事不宜遲,現在就走吧。”

持盈馬上點頭,反手抹去差點流出來的眼淚,跟著他翻身下床。

床前的宮女歪倒著,不知是生是死,持盈也顧不得那麽多了,套上鞋就要往外跑時,門外傳來“喲”的一聲,又尖又細,是個太監的聲音。

持盈腳步一頓,崔繹馬上抬手讓她且慢,從懷裏摸出一個小盒子,裏麵似乎裝著暗器,就往門邊走去。

“長孫氏,皇上請你到萬晟宮走一趟。”門外的卻不是延壽宮的太監,而是萬晟宮的大太監福德。

崔繹使了個眼色——殺了他逃出去?

持盈馬上眼色製止——不行!福德肯定不會一個人來請,萬一暗器沒有及時把所有人都殺了,發出響動,那就別想逃得掉了。

崔繹皺起眉,拿不定主意,持盈做了個口型:“我去去就回,你在這裏等我。”崔繹眉頭皺得更厲害了,但又沒有別的法子,隻好不情願地點點頭。

持盈於是答話:“知道了,待我換身衣服。”

福德哼哼一笑,持盈一邊拿起衣服往身上套,一邊眼色示意崔繹躲到床上去,崔繹跳上床,持盈又將帳子拉好,這才打開門。

福德果然帶著七八個大內侍衛在院子裏候著,見她走出來,臉上似笑非笑,問:“王妃門前怎麽也沒個人守夜,這萬一遭了刺客可如何是好?”

持盈答非所問:“請公公帶路。”

福德又是陰陽怪氣地笑了幾聲,手嫵媚地一擺:“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