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繹剛下朝回來,一身朝服未換,抄著胳膊,站在院門口,醋意十足地瞪著這邊。

百裏讚:“……”想起來了,這就是上次在客棧門口買包子不給錢的那個軍爺,表情頓時變得十分微妙。

“本王如何?”崔繹充滿敵意地看了一眼百裏讚,嘴上問持盈。

“不如何,”持盈本想給百裏讚打個預防針,告訴他王爺不喜歡酸文人,請他多包涵,結果沒想到崔繹回來得不是時候,心裏叫苦,隻得把話往委婉了去說,“王爺不喜歡拐彎抹角,也不喜歡窮客套,先生有什麽想法直說便是。”

崔繹哼了一聲:“現在沒空聽,先吃飯。”轉身就走。

持盈抱歉地低聲說:“那個,先生……”

百裏讚深表理解地點點頭:“我懂的,王爺有空的時候再說吧!”都不用持盈細說,光看崔繹這態度就可以明白,什麽王爺今後要多仰仗先生,都是說說而已,在崔繹眼裏他連根毛都不是,真正欣賞他的,是持盈。

雖然想不明白這位武王側妃究竟是通過怎樣的途徑知道了自己,又是怎樣看出了自己的才華,但士為知己者死,盡管崔繹的態度很不屑,百裏讚還是決定厚著臉皮留下來觀察觀察再說,如果崔繹實在容不得自己,再走不遲。

不過就算走,將來有機會也還是要報王妃的知遇之恩。

這天的午飯,崔繹吃得心不在焉,眉頭皺得很緊。持盈見狀,便問:“王爺有心事?”

崔繹一愣,繼而板著臉朝一旁看去:“沒有。”持盈不信,還要再問,崔繹一揮筷子:“不關你的事,吃飯。”

他不願意說,持盈便以為是軍營裏的事,幫不上忙,也就不問了。

結果吃過了午飯,端妃又派人來請,進宮以後坐下來沒聊幾句,皇後也來了,兩個女人欲言又止半天,持盈馬上敏銳地覺察出了她們的心思,問:“皇上想給王爺指婚?”

端妃滿臉歉疚,覺得十分難以啟齒:“哎……”

皇後笑著說:“皇上一直有心為應融指婚,可王爺總是推三阻四,今兒早朝時候父子倆又為這事爭了幾句,皇上龍顏不悅,我和葉妹妹思來想去,覺得這話由你來說,或許王爺會聽得進去些。”

哦,惡婆婆的考驗開始了,持盈麵不改色,心裏卻冷笑起來,這時候自己要是表現得不情不願,那就是犯了嫉妒的過錯,失了婦德,可若是表現得大度開明,又會被懷疑是不是心壓根就不在崔繹身上,再加上自己剛把百裏讚收留到王府,要是被皇後抓到點把柄,順藤摸瓜,給自己扣個不貞的帽子,逼著崔繹把自己攆出家門,到時候長孫家就又是太子一條船上的人了。

“持盈,我們並不是有意要在你和繹兒剛成親沒多久的時候提這件事,隻是……”端妃把崔繹當自己兒子,崔繹喜歡的,她自然也喜歡,由是更加覺得對不起持盈。

皇後卻輕輕一笑,說:“持盈也是大家閨秀,這其中的利害關係她自然是知道的,妹妹這麽一說,倒好像是持盈不懂事了。”

端妃既不想傷

害持盈,又不敢反駁皇後,隻得艾艾不語。

很好,連後路也一並斷了,持盈微笑看著皇後。過去從不知道這位婆婆如此難對付,崔繹到底不是她親生的,當初的武王妃在她手裏想必也吃了不少苦頭。

但隻要想到自己不用被燒死在冷宮裏,又會反過來覺得和這位婆婆明槍暗炮來去,根本不算什麽大事。

“皇後娘娘,端妃娘娘,二位的意思持盈都明白,”持盈不慌不忙地回答,“持盈殘缺之身,承蒙王爺錯愛,方能在王爺左右伺候,心中已是感激不盡,皇上要為王爺指婚,是件好事,持盈哪敢有半點不樂意,隻是……”

皇後一副溫柔體貼的口吻:“隻是什麽?你有什麽難處,盡管說出來。”

持盈起身福了福,低著頭道:“隻是女子出嫁,便以夫為天,王爺之意,持盈不敢反駁,更無法承諾二位娘娘什麽,王爺若是願意娶妻,持盈定會盡心伺候王妃,若是不願,持盈也是無能為力。”

皇後優雅地一拂手:“怎麽會無能為力呢,本宮看得出應融十分喜歡你,你的話他必會聽得進去,況且我們身為女人,就是要努力為皇家開枝散葉,王爺不願娶妻,你身為側妃,又怎能不聞不問?”

持盈恭恭敬敬地道:“持盈不敢,皇後娘娘若是希望持盈規勸王爺,持盈自當照辦,隻是相夫教子乃正妻分內之事,持盈隻是妾室,不敢僭越,能勸得動王爺則好,若是勸不動,還望皇後娘娘莫要怪罪。”

皇後抿了抿唇,對這結果不太滿意,但也無可奈何,隻得點點頭:“你盡力而為便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王爺若是執意不肯娶妻,觸怒龍顏,本宮和葉妹妹卻也難辦得很呐。”

持盈不得不再次佩服皇後老辣,整個過程中端妃一句話也沒說,末了還是被她繞了進去,持盈縱然能不顧她皇後,卻不能眼看著端妃為這件事挨建元帝責罰,無論情願意否,都必須要把崔繹說服才行。

“持盈一定盡力規勸王爺。”

當晚,崔繹回到家中,已經過了亥時,臉色比中午還要難看,這倒是出乎持盈的預料之外,通常他從軍營裏回來心情都還不錯,難道建元帝逼婚的說客已經追到軍營裏去了?

持盈正猶豫要不要現在和他談娶妻的事,門外一親兵來見,崔繹已脫了盔甲準備就寢,聞聲馬上又衝出門去,持盈心下詫異,也連忙跟出去。

崔繹問:“怎麽樣?”

親兵單膝跪地:“回王爺,大夫看過了,說隻是染了風寒,喝了藥臥床休息幾日就會好。”

崔繹難看的臉色才有所緩和,擺手讓他退下。

“發生了何事?誰生病了?”持盈問道。

崔繹轉身回房,眉頭仍皺得很緊:“仲行下午練騎射時從馬背上摔了下去,幸虧跟在後麵的幾個人及時勒住馬頭,否則難保不踩斷他肋骨。”

持盈有些明白過來:“曹將軍帶病操練?”

崔繹點了點頭,說:“已經病了幾天了,這臭小子!”

曹遷跟在崔繹身邊有五年了,又是娘

家遠親,感情自然要比跟其他人更親,現在曹遷又是生病又是墜馬,崔繹擔心得坐立不安,這種時候和他談成親的事,隻怕反而會適得其反,於是持盈決定還是暫時不提了。

可沒想到崔繹回房以後坐在桌邊發了一會兒呆,等她卸了妝容散了發髻,丫鬟們也都退出去了,突然又問:“你剛才想說什麽?”

持盈沒想到他這麽敏銳,就想敷衍過去:“沒有啊,沒要說什麽。”

崔繹掃她一眼,臉上寫著“你騙誰”三個字,冷冷道:“現在不說,以後也都不用說了。”

“……”持盈無奈,隻得說,“下午皇後和端妃娘娘傳我進宮,說起你不願娶妻的事,讓我回來勸勸你。”

果不其然,崔繹的臉色瞬間難看到曆史最低程度,一掌拍在桌沿:“她們有完沒完!本王要不要娶妻關她們何事?還有你!”

持盈馬上表明立場:“我可什麽都沒打算說,是王爺問我我才回答的。”

崔繹眯起眼,神色不善:“是麽,本王可記得你成親第二天就開始勸本王娶妻了,這回有皇後撐腰,還不變本加厲?”

持盈無奈一笑:“我隻是個妾,要賢惠的美名來有何用?”

崔繹憤然一拂袖:“那就閉上你的嘴,永遠不要再提這件事!”

持盈道:“知道了。”上前來服侍他寬衣就寢,“隻是王爺能否告訴我,為何不願娶妻?”

崔繹表情麻木:“不為何,不想娶。”

“那王爺當初為何要娶我?”

同樣的問題新婚之夜她就問過了,崔繹的回答是“因為本王答應過”,但這樣的回答和沒有回答是一回事,就算被長孫泰捉奸在床,這種醜事,以他太子太傅的身份也是絕不會往出說的,那麽崔繹大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不用負任何責任。

但他偏偏主動提出要娶持盈,而且在那時,太子妃之名花落誰家還未可知,來自全國各地的名門閨秀何止千人,他也絕不可能準準地押中長孫家,借此牽製太子。

一麵嚷著不願娶妻,一麵又主動納了個妾……難道他僅僅是為了不被皇上和皇後逼著成親,才隨便找了個姑娘上床,想再拖個一年半載?

那拖這一年半載的目的,又是什麽呢?

“你這麽執著於本王娶你的原因,又是為何?”崔繹一把捉住她替自己除去外袍的手,順勢一帶,將人壓倒在床上,“你心裏還是不願意嫁給本王,是吧?”

成親以來,二人一直同床共枕,然而也就止於此了,要說崔繹有什麽隱疾,持盈覺得也不像,那他到底為什麽對成親、行房的事這麽抵觸?

崔繹將她的手提到頭頂按著,居高臨下地俯看著她:“你討厭本王,所以急著想給本王找個正妻,是嗎?”

持盈簡直無言以對了,反問:“王爺對自己就一點信心也沒有嗎?”

崔繹木著臉看她,持盈也木著臉看回去,過得片刻,屈起一膝去蹭他大腿內側,崔繹的臉色立時就變了,抓著她手腕的力氣也加大了不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