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海走了。
雖然荻原明說過可包食宿,但至少現在,她還沒做好搬過來的準備,一切衣服和生活用品也沒有帶。
走的時候,她相當緊張的站在門口回望——荻原明沒有送客的習慣,霞之丘詩羽這個客人顯然也無需送客,所以她誰都看不到。
於是她隻能默默離開荻原家,一路神情恍惚的回到了櫻花莊。
雖然她很想相信一下這個夜晚的純潔,也相信霞之丘詩羽當初說的沒有接受交易,可是……
直到她走之前,霞之丘詩羽還在堅定的玩著“過家家”。
對於思想純潔的她而言,這種事情顯然太刺激了。
也難怪在回到櫻花莊的時候,仁學長吐槽她說:“青山同學的樣子,就像是親眼看到喜歡的男生和其他女生進了愛情旅館一樣哈哈哈哈哈哈嗝……”
最後那奇怪的聲音,是因為仁對上了七海那仿佛壞掉的詭異表情,然後笑不出來了。
在淩亂中,七海度過了這個難眠的夜晚。
第二天她沒起太早,從地址上的“別院”來看,那裏可能是有人住的地方,而不是單純的培訓地點,太早上門打擾可能不合適,而荻原明也沒說報到時間。
所以她多睡一會養好精神,將自己收拾利索之後,以最飽滿的姿態,趕往了荻原明那封郵件所標識的地址。
——然後在那奢華的別院前,陷入了呆滯。
連一絲鏽跡都看不到的巨大鐵門,高聳的院牆,其內是精心鋪設的石板路,以及與街道上截然不同的名貴植物,再往前,是恢弘大氣的三層宅邸。
這樣一棟別院需要多少錢?幾千萬?幾億?幾十億?幾百億?
想到那天文數字一般的價值,七海又一次產生了類似於發燒時的暈眩感。
她再三確認地址,確定這就是荻原明讓自己來的地方,然後在極度的不安中,按下了門口的門鈴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一個沒有情緒波動的平和聲音從中傳來。
“您好,這裏是四宮家,哦,青山小姐是嗎。”
“是!”七海緊張的回答道,“是荻原先生讓我來這裏接受培訓的!”
“明白了,請進吧。”
隨著一聲輕響,別院的巨大鐵門向兩側開啟,滑動中甚至沒有發出多少聲音。
七海咽了下口水,緊張的沿著道路,走向了那巨大的別館。
在她走到別館大門之前,一名看起來相同年齡的金發女仆推門而出,站在屋簷下等待著。
雖然是同齡人,但由於作為背景的豪宅,以及那平靜的神情所帶來的奇妙壓迫感,還是讓七海忍不住快走幾步登上台階,向著她鞠了一躬。
“您好,我是青山七海!”
金發女仆的眉頭微不可察的皺了一下,隨後同樣躬身行禮:“您好,我是四宮家女仆早阪愛,僅以個人身份歡迎您的到來。”
這份回禮加劇了七海的緊張感,她連忙擺著手說道:“早阪小姐不需要用敬稱的,我,我不是客人,隻是來接受培訓的。”
早阪愛看著七海臉上的緊張,平靜的神情終於出現了一絲變化:“荻原先生什麽都沒告訴你嗎?”
“誒?告訴我什麽?”
“……”
早阪愛稍稍沉默了一下,轉身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請隨我來吧。”
跟著早阪愛,七海踏入了這棟從未見過的豪宅,一路上恢弘大氣的內飾,不斷刷新著她對奢華二字的理解,也讓她的動作愈發拘謹,大氣都不敢喘。
直到進入一個在她看來同樣華貴的房間。
“這是我的房間,請坐吧青山小姐,在開始培訓之前,首先我要向您說明一些情況。”
早阪愛關上門,邀請七海坐在沙發上,自己也坐在對麵,看到她點頭的動作依然拘謹,在心中暗歎了口氣。
然後低下頭,閉上眼。
一,二,三……
“嗨——青山小姐,這樣的對話方式會讓你輕鬆一些嗎?”
早阪愛抬起頭,笑嘻嘻的打了個招呼。
看著突然從冷麵女仆變得熱情大方,就連說話聲音都明朗可愛起來了的早阪愛,七海第一反應當然不是放鬆,而是震驚。
如果不是對方一直在自己的視線中,就算是完全相同的相貌打扮,她也會認為那是完全兩個人,比如一對雙胞胎姐妹。
而現在,即便正麵目睹了對方的“人格切換”,她一時間也感到難以接受。
“誒?早阪小姐……?”
“嗨嗨~當然是我,在應對不同情況時帶上不同的麵具,是作為一個女仆的基本功哦~本來在家裏應該是剛才那個樣子,但既然青山小姐不習慣,就換成我在學校的樣子吧,當然,關於我會用這個樣子上學這一點,還請您保密哦。”
早阪愛熱情的倒上了一杯茶,輕輕放在了七海麵前,那平穩的手,讓茶的表麵都沒有多少晃動。
“那麽現在說明一下,對您的培訓,是由於我欠下過荻原先生的恩情,因此接下了他的私人委托,隻是場所在這棟宅子裏,而且也得到了大小姐的許可,所以您不需要將我當做四宮家的女仆,也不需要在意四宮家的背景,您和我之間僅僅是私人關係。”
聽到這個,七海確實稍稍放鬆了一些。
“其次,您是否根本不知道荻原先生是什麽人?”
這個問題讓七海猶豫了一下,回道:“一名……好像很有錢的陰陽先生?”
早阪愛疲憊的歎了口氣,身子一歪倒在了旁邊的靠枕上。
“哈啊,果然什麽都不知道,荻原先生是把所有問題都推給我了嗎……姑且問一句,荻原先生對您是長期雇傭吧?”
七海想了想說道:“應該是……吧,荻原先生沒告訴我雇傭期限,哦對了,我現在還是實習期。”
“唔,既然如此,就應該是長期雇傭,也對,如果不是長期,荻原先生沒必要讓您來我這裏,也沒必要說讓我按照最好的標準培訓。”
早阪愛歎著氣坐了起來,雙手放在腿上的那一刻,本來還算親切的表情,又在突然間恢複了平靜。
“這樣的話,我就可以向您透露荻原先生的身份,也方便您明白自己的身份,以及我到底為什麽要對您用敬稱。”
這瞬間的轉換,讓七海也不由自主的跟著提起了精神。
早阪愛這次沒有要七海放鬆,她認真的說道:“荻原先生,是能在不樂意的時候,對我們四宮家家主說‘滾’的人,雖然這和荻原先生身份的特殊性有關,但至少也可以理解為身份對等。”
想著這棟屬於四宮家的奢華別館,七海隱約的理解了這句話的意思,大腦也慢慢陷入宕機狀態:“誒?”
“而四宮家,是資產超過二百兆,擁有上千家子公司,日本頂尖四大財閥之一,這裏隻是分配給大小姐,方便她上學用的別館。”
“……”
“侍從的身份也有高低之分,您是荻原先生目前唯一的女仆,也可以理解為荻原先生的貼身女仆,是荻原家的女仆長,管家,這個位置的侍從通常都擁有著極為特殊的權力,甚至對家族子女擁有一定的管教權。”
“……”
“而我隻是四宮家小女兒的貼身女仆,因此您的身份要遠高於我,這樣說您明白了嗎?”
“……”
早阪愛的話語條理清晰,也沒有用到什麽專業詞匯,想要明白並不難。
可是能不能接受,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看到目光發直的七海,早阪愛再次歎了口氣。
“荻原先生真的什麽都沒告訴您嗎?”
七海活動著因為受到巨大衝擊而幾近宕機的大腦,勉強找出了點算作“告訴”的記憶。
“荻原先生說……我在這裏可以按照禮儀行禮,但不必向任何人低頭。”
聽到話語裏的“不必”而不是“不能”,感受到裏麵的維護意味,早阪愛更加明白了幾分:“荻原先生是不是對您很好。”
“是……是的,不但激勵我,還給了我薪水很高的工作。”
“那我對您用敬語的理由又多了一個。”
如此讓主人用心的貼身女仆,以後搞不好會變成女主人。
早阪愛不至於把這種話說出來,也幸好沒說,不然剛剛從衝擊中緩過一點的七海,大概又要被擊墜了。
“荻原先生說的沒錯,您在這裏無需向任何人真正低頭,哪怕麵對大小姐,甚至是家主親臨,您也隻需保持應有的禮儀,而不必畏懼。”
早阪愛重新露出了熱情大方的笑容,像是麵對朋友一般關切的說道:“總之,先喝點茶休息片刻,接受一下新的身份吧。幸好時間還有很多,我們可以,慢,慢,來~”
“嗯……謝謝。”
七海用微微發抖的手捧起茶杯,說不清自己什麽心情。
她隻是一個普通人家的女孩子,心態向來放的非常端正,從沒什麽攀高的心思,正常來說,遇到四宮家這種龐然大物,隻要敬畏就好。
但現在突然被告知身份提升,甚至一定程度上要把自己放在那個令人尊敬的位置,實在是太為難她了……
“可以的話,早阪小姐還是不要對我用敬稱了,我們是那個……私人關係,對吧?”
“如果青山小姐願意如此,當然沒問題。”
聽到這個,青山七海才算又緩了口氣。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至少現在,還是在平和一些的環境裏學習吧。
…………
“嗯,身材和我差不多,那就先穿我的衣服吧,工作服這種東西,能讓人較快的代入身份。”
在休息過後,早阪愛打開衣櫃,取出了一套備用的女仆裝,之後量了一下七海的尺碼。
“你的衣服荻原先生已經委托由我訂做,過幾天就可以送來,至於這幾天,你可以先把我的衣服帶回去。”
說話間,早阪愛退到門外,在關門時意味深長的追加了一句:“弄髒了也沒關係喲,當然,那樣就不用還給我了。”
“能借我衣服已經非常感謝了,絕對不會弄髒的。”七海連忙應答著,又顯得有些猶豫,“但是做料理和打掃的時候,難免會碰髒一點吧……好好洗幹淨不行嗎?”
早阪愛將門又掩上了一點,幽幽的說道:“那種髒當然沒關係,我是說,如果是被荻原先生弄髒的話……”
七海不明所以:“荻原先生為什麽要弄髒我的衣服?”
“是啊,為什麽呢……”
說著含義不明的話,早阪愛關上了門,沒給七海繼續追問的機會。
在換衣服的期間,七海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
而早阪愛站在門外,一邊歎著氣,一邊給荻原明發了一封郵件,詢問為何什麽都沒告訴七海,如果不搞清楚,她實在不確定自己這樣做到底對不對。
這個時間不可以打電話,發郵件總可以了吧,如果手機聲音沒開太大,一般也不會影響休息。
結果沒過多久,荻原明的郵件還真發了回來。
【我從未把自己當做天大的人物看待,隻是不把別人當成天大的人物對待,至於小七海,她隻是個很努力的普通女孩子,告訴的太多,把她嚇跑了怎麽辦。】
從這條郵件中,早阪愛嗅到了一股令她最近身心疲憊的酸臭味。
那邊是豪門大小姐和很努力的平民男生,這邊是令人敬畏的先生和很努力的平民女生?
最近開始流行這種套路了嗎?
早阪愛動著手指,再次回複。
【但是作為您的女仆,七海小姐已經不是那麽普通,也不能那麽普通,至少無需對人謙卑,所以有些事情就由我來說明,沒問題吧,荻原先生。】
【當然沒問題,注意不要把我的女仆嚇跑就好,麻煩你了,早阪小姐。】
果然是份比較麻煩,但又不會真的為難的委托啊……
早阪愛收起手機,繼續平靜的等待著。
和麻煩相比,她認為那封信的幫助更大,所以並不會對此感到煩躁,很樂意盡心盡力的達成委托。
要說唯一有些難受的,就是對於自己可能增加一份心靈疲憊的隱隱擔憂。
“早阪小姐,我換好衣服了,”
聽到門內的聲音,早阪愛推門而入,看到七海捏著女仆裝的裙角,微微泛紅的臉蛋上,布滿了羞澀與不安。
啊,這種害羞的,怯生生的,惹人憐愛的樣子。
“被弄髒吧。”
早阪愛一個沒忍住,用詛咒般的話語說出了心中的祈願。
哪怕賠上一套衣服也好,這樣就不會有多餘的麻煩了。
“誒?為什麽啊?”七海迷茫的反問道。
看著這純潔的反應,想到荻原明郵件裏透露出的愛護。
早阪愛,祈願破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