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晚餐,七海吃的十分……痛苦。

不是說飯菜不合口味,她不挑食,所謂的高檔餐廳也基本不是浪得虛名,而是從口味到服務都有著獨到之處,如果是平時吃到,她會一邊心疼著開銷,一邊感謝著食物。

也不是說荻原明之後又做了什麽,在她從失智狀態恢複過來之後,荻原明的表現就很正常,最多出於晚餐的特殊性,比平日多了一些舉動,比如舉起盛著紅酒的高腳杯,和七海的無酒精雞尾酒碰個杯什麽的。

但是呢。

七海在本質上,到底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雖說有著努力堅韌的特質,卻也有著普通女孩子的一切,比如容易受到氣氛感的影響,對於浪漫充滿幻想並缺乏抵抗力。

在踏入那鋪滿花瓣的包廂,迎著曖昧的燈光坐在荻原明對麵時,她的神經就已經在這突如其來的“劇烈驚喜”下,繃緊到了崩潰邊緣。

然後得知自己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

不論出於思春期的女孩子心理,還是女仆身份,主人的情人節晚餐都顯然是天大的事,結果自己身為女仆,居然出於個人原因,做出了讓主人擔心的隱瞞,導致攪合掉了主人的情人節晚餐。

在荻原明的“指責”和“把你賠給我”的要求下,她本就在崩潰邊緣的神經,啪的一下就崩斷了,失了智的爆發出一堆胡言亂語,又真在渾渾噩噩的想“怎麽賠兩個自己”。

胡言亂語可以不算數,思維偶爾的脫線也沒多大關係,但怎奈何,荻原明又把她沒臉見人的脫線思維猜出來了。

真的,有那麽一瞬間,七海腦子裏想起了早阪愛說過的物理失憶法。

當然,目標是對自己。

如果人的狀態可以用血量和護甲來表示,那麽當時的七海,大概就是被削到負百分之百的護甲,搭配風中殘燭的血量,隨便碰碰就得重新讀條等複活的狀態。

在這種狀態中,她迎來了標誌著浪漫之名的燭光晚餐。

她根本不知道那精致的食物到底是什麽味道,或者說確實的嚐到了,但注意力根本沒法放在上麵,吃完也根本記不住。

因為心跳的太快了,臉的溫度太高了。

連意識都輕飄飄的,隻能隔著黯淡又明亮的燭光,看到在對麵端起酒杯的主人。

而心跳過快這種事,短時間內是一種讓人非常精神的亢奮,可若時間長了,人顯然會比較受不了。

於是在飯後回家的路上,七海一路躺在靠背放低的座椅裏,整個人都是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好在剛才出餐廳時吹了吹冷風,又離開了那份過於曖昧的氛圍,經過一段休息之後,七海發燒似的腦袋終於降回正常溫度,血壓也回到了正常數值。

她微微睜開眼睛,從斜後方的角度,看著正在開車的荻原明,看著那熟悉的側臉,一時間又有些走神。

“荻原先生……”

在出聲後,七海才意識到自己不小心叫了一句。

“怎麽了?”

麵對那溫和的詢問,七海急忙找了個理由:“沒什麽!我就是在想,荻原先生今天……算是在為我慶祝嗎?”

荻原明開著車回道:“你說聲優甄選啊,嗯,確實有一部分這個原因,雖然還沒發表結果,但能讓你很有信心,應該是得到了考官的好評?”“

“您怎麽知道?”

“畢竟你是個挺謹慎的人,沒點把握不會亂說,所以也能算是慶功宴吧,拚命了那麽久,當然應該好好的慶祝一下。”

頓了一下,荻原明重複表示道:“當然,這隻是一部分原因。”

“另一部分呢?”

七海下意識的問了出來,緊接著就為自己的貪心感到後悔,然而更多的,卻還是想要聽到回答。

在這樣的糾結中,她聽到了荻原明帶著笑意的聲音。

“其他的?當然是過情人節啊,我之前說的把你賠給我,你以為是單純開玩笑逗你玩呢?”

七海的心又一次噗通噗通的歡欣跳躍著,讓她感到有些吵,很難為情的扭開了臉:“都說過我沒法當賠償了……”

荻原明樂嗬嗬的說道:“說的也是,本來就是我的女仆,但這種讓你拿自己當補償的說法,也確實帶感到讓我忍不住。”

好過分,但還是好喜歡。

七海的心裏這樣想著,又順著這個話題,突然想到了點別的。

說要把自己當賠償的原因,是自己攪合了荻原先生的情人節晚餐,既然能叫攪合了,就說明原本是有的吧。

而當時準備和荻原先生一起吃晚餐的,是霞之丘小姐來著……?

七海突然忽騰一下坐起,結果因為起的太快,觸發了安全帶的保護,又在一聲痛呼中躺了回去。

荻原明嚇了一跳:“慢點慢點!突然起那麽快幹什麽?”

七海苦著臉揉著胸口,另一手拉動了調節開關,讓椅背緩緩升了起來,直到坐正身體,才滿懷歉疚的小聲說道:“非常抱歉,因為我的原因,打擾到您和霞之丘小姐的……晚餐了。”

在到達餐廳,七海提到詩羽還在家等著的時候,荻原明就意識到倆人聯係過,不過後來開那不算玩笑的玩笑時,也沒顧忌這個。

除了完全屬於隱私的**之外,荻原明不想對七海有太多藏著掖著,搞得好像很見不得人一樣。

結果讓七海這麽一說,荻原明皺著眉頭,有點犯難了。

七海看出荻原明似乎不想說,趕緊解釋道:“我不是在好奇!隻是出於職責,想了解一下您是和霞之丘小姐交往了,還是有些這樣的意向,確定一下我今後的工作中要不要有一些改變……抱歉。”

荻原明搖了下頭:“不用道什麽歉,我隻是有點糾結這事該怎麽說,應該說……沒有你說的那種交往,也沒有這樣的意向吧。”

七海說的交往,顯然是正式正當的戀愛關係,而荻原明和詩羽那正式卻不正當的情人關係,顯然不該算在其中。

何況已經要結束了。

七海了然的點點頭:“就是像在節日聚餐那樣,普通的一起過一下?”

荻原明的眉頭依然沒有舒展開:“嘖,這麽說倒也不對。”

“誒,那是什麽?”

“大概就是,都沒打算再進一步的意思吧。”

雖然荻原明說的有些模糊,但對於感情的事,女孩子總是相對敏感一點。

普通的七海當然也是如此,她想了想,意會的說道:“都沒打算再進一步,但是……也有喜歡?”

荻原明並未否認:“嗯,多少有點。”

人心都是肉長的,荻原明也不是走了高冷無情路線,至少他自認還是挺親切的,隻是不願多一些有的沒的交際,打擾了他家裏蹲的歲月靜好。

七海沒有再問下去,通過這簡單的幾句,她已經認知到這不是什麽該談論的話題。

荻原明也沒有再說什麽,就這麽開著安靜的夜車,回了家。

經過院子,打開家門,兩人看到了放在玄關的一雙小白靴子,和從客廳中透出的燈光。

隻看靴子的大小,就可以清楚知道這雙靴子的主人是誰。

荻原明沒有意外,其實他之前還在想,在這種日子裏,那隻立誓要讓自己改變人生打算的金毛蘿莉怎麽沒點消息。

“我回來啦。”

七海向屋裏打了聲招呼,和荻原明一起換鞋進屋,在亮著燈的客廳,看到了趴在沙發上看書的岩永琴子。

岩永琴子抬起了頭,很自然的說了一句:“歡迎回來。”

荻原明脫著外衣,有點奇怪的看著岩永琴子身上的衣服,那是正常的穿著,而不是居家睡衣。

在確認這個問題之前,荻原明先問道:“什麽時候來的,看家裏沒人,怎麽不打個電話。”

岩永琴子把小腦瓜扭向一邊,小腿在身後晃啊晃:“我還沒不識趣到在這種時候打擾人。”

剛接過荻原明外套的七海,聞言再次羞愧了一下。

荻原明沒繼續這個話題,視線又一次放在了岩永琴子好端端的衣服上:“今天不打算住下?”

“嗯,隻是過來送一下巧克力,送完就回家了。”岩永琴子拿出了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大大方方的說道,“給,是本命哦。”

荻原明接了過來,好好的說道:“謝謝,等多久了。”

“沒多久,而且見到了這本書,時間過的很愉快。”

岩永琴子立起了手中的書,封麵上清楚寫著《純情一百帕》。

是詩羽的新書,據她說是交給早阪愛了,看樣子早阪愛在拿到書後沒有帶回她的住處,而是特意回來一趟放在了家裏。

出於禮儀問題,岩永琴子進一步的說明道:“可在市麵上購買到的輕小說,應該不屬於不該動的隱私,可以適當借閱一下,我在看之前有好好的洗幹淨手,翻的時候很小心,也沒有把寫著簽名的扉頁撕下來。”

從最後一點來看,她還真挺愛惜書的。

這不是什麽失禮的事,更不會讓荻原明在意,和這相比,荻原明更在意她的肚子。

“吃過晚飯了沒。”

“吃過了,放學後去解決了點妖怪的麻煩,回來發現家裏沒人,等了等也沒回來,就自己出去吃了,再回來的時候,就發現了這本書。”

毫無疑問,岩永琴子的回答有些詳盡,詳盡到荻原明隻是問她吃沒吃過,她就將自己放學至今的行動說了出來。

但又有些簡略,簡略到並不包含任何具體時間與內心想法,給了人很充足的想象空間。

比如她沒說自己費了多少勁去解決妖怪的麻煩,回到家裏的時候累不累,又是等了多久才放棄了一起吃晚餐的打算,很“識趣”的自己去填飽肚子,並自始至終沒有打出一個詢問的電話。

荻原明能想到這些,也能想到這大概是岩永琴子故意為之的心機。

但還是那句話,這種心機,總是讓人討厭不起來。

“確定要回家麽。”荻原明問道。

岩永琴子點點頭,確定的說道:“嗯,今天隻是來送巧克力的。”

“行吧,我送你回去。”

“等到下一次吧,今天還是先不用了。”

岩永琴子拿過放在沙發上的衣服,自顧自的穿好,向著兩人笑嘻嘻的揮了揮手:“荻原先生明天就要去京都了吧,那麽下周見。”

荻原明有點心累的歎著氣,從七海手裏接回了外套:“走吧,至少讓我送你上出租車。”

“都說過不用啦。”

岩永琴子的嘴角勾著一絲狡黠的笑,去玄關換了鞋,走出門外再次回頭揮了揮手,隨後關上了門,隔開了雙方的視線。

這一波操作,還真給荻原明整的有點鬱悶。

七海不是遲鈍得什麽都察覺不到,隻是不太好去影響荻原明的決定,尤其是在路上的那段對話裏,隱約察覺到荻原明和詩羽之間的感情似乎有些複雜後。

不過隨著門被關上,她還是忍不住小聲說道:“荻原先生,您還是去送送岩永小姐吧。”

荻原明回頭進屋,歎著氣從兜裏摸出煙盒,抽出一根叼在嘴裏:“算了吧,我要是去送,她今天這波的效果就打了個折扣。”

“誒?什麽效果?”

“讓你都想勸我送她的效果,看不出來嗎,她是故意的。”

坐回客廳沙發,荻原明一臉發愁的點著了煙,對著七海擺了擺手,讓她去忙自己的事。

大概明白了什麽的七海不再說話,拿著荻原明的外套上樓了。

而在繚繞的煙霧中,荻原明仰著腦袋,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話。

“不都說了等幾年了嗎,催什麽催啊,搞得你長大了似的……”

吐著煙氣,荻原明又將目光放在了茶幾上。

剛才和岩永琴子說話的時候,他就已經注意到,茶幾上其實還有一盒巧克力。

那是一個圓形的巧克力盒,包裝上沒有詩羽和岩永琴子所送的那麽精美,雖說也是常規的包裝,但對比起來,就顯得有些普通。

荻原明拆開包裝,打開盒子,在裏麵看到了一顆顆又被單獨的絲布包裹起來的巧克力。

沒有工廠製作的內層放置槽,商店售賣的巧克力中如果有單粒包裝,通常也會選用包裝紙,而不是用內含細小鐵絲的漂亮繩線去一個個單獨紮起。

如果不出意外,這一盒從內置包裝到裏麵的巧克力,都是心意滿滿的手工製作。

至於是誰送的,也用不著想,畢竟七海一直和他在一起,除此之外,有家裏鑰匙的就那麽幾個人。

事實證明,一個男人確實沒法好好應對好幾個女孩子的感情,如果情人多了的話,情人節也真的會變成情人劫。

這種劫難,讓荻原明都感到手忙腳亂的。

荻原明拿起手機,給早阪愛發去了一句:【挺好吃的,做得不錯】

【您喜歡就好,霞之丘小姐送的書,我放在茶幾上了】

【嗯,看到了】

【另外,京都那邊的接待已經準備好了,等過幾天周末的時候,我也會回一趟家】

在略微的停頓後,早阪愛又發來了一條:【今晚需要我過去嗎?】

荻原明想了想,覺得自己如果不打算在京都的那幾天“找找地方”的話,還真有點需要。

不過七海晚上似乎有一些話想說,也不知早阪愛的在場會不會讓她難以啟齒,倘若早阪愛來了,回避著她也多少有些不好看。

這樣想著,荻原明回道:【先休息吧,晚上還有點事,想去的話我會夜襲】

【明白了,荻原先生晚安】

【嗯,晚安】

在回話的過程中,荻原明看到七海已經下樓回了房間,突然覺得少了點什麽。

還有一份巧克力呢?

正在荻原明這麽想著的時候,七海又從房間裏走了出來,拿著一盒巧克力,同樣大大方方的遞給了荻原明。

“真的很感謝您這半年來對我的照顧,今後還請多多指教。”

荻原明滿意的接了過來:“我還以為你把我忘了呢。”

七海忍不住笑了笑:“怎麽可能嘛,哦對了,您明天要出發去京都嗎?”

“去,”

“明白了,我這就去收拾行李,另外晚一些的時候……”

荻原明點頭道:“我記得,去吧,晚上洗完澡還有的是時間。”

七海安心的行了一禮,再一次準備上樓。

不過剛上了兩層台階時,她突然聽到荻原明問了一句:“對了,義理還是本命?”

七海腳步一亂,抓著扶手站穩身體,微微向後側過頭,又羞恥的轉了回來。

“應該說……都是吧,啊!不是有什麽逾越的意思,隻是身為女仆,本命的對象當然是主人……”

說完這句話,七海加快腳步,頭也不回的上了樓。

留下荻原明坐在沙發上,看著茶幾上的四盒巧克力。

好家夥,全是本命。

光收巧克力就感覺手忙腳亂了,那等一個月後的3月14號,這回禮該怎麽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