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荻原明早起了一些。

七海更改了院門的密碼,將其作為暫用密碼給了裝修人員,荻原明也將作為陣眼的八卦圖收進了儲物室,免得哪個裝修人員一時好心給掛回去,導致全員享受到人都出不去的嚴密保護。

這趟出行預計第二天就會回來,最遲也隻是多呆一天,不過七海還是收拾了一個背包,提醒荻原明和岩永琴子帶上了厚外套,畢竟劄幌所在的北海道在霓虹最北邊,到了十一月這個時間,溫度基本是個位數的。

那之後,三人出了門。

荻原明的情緒很穩定,畢竟隻是一趟很普通的出門驅邪,還把七海準備的背包拿走了,雖然七海再三表示自己背著沒事,但荻原明顯然不會搭理。

在渡過了主人負責背包的不安感後,七海則有點激動,畢竟是第一次正式跟著荻原明出門撞邪,又是第一次坐飛機。

至於岩永琴子,就比較難受了。

畢竟是從兩個人的相處,變成三個人的旅行,加上七海不知是否有意的隔在了中間,三人走的就跟一個手機信號似的。

頂著那微微發苦的小臉,岩永琴子跟著兩人吃過午餐,搭出租車到了機場,登機後按照機票所寫找到座位,又在明確看到自己的位置在三連坐的中間時,感受到了極其強烈的惡意。

為了不耽誤其他乘客,她先坐了上去,隨後麵無表情的睜大眼睛,盯著負責訂座的七海問道:“你是故意讓我在中間的?”

七海正有些拘謹的坐下,聞言無辜的攤開了手:“怎麽會呢,我又不是一個一個訂的,隻是選了一個連坐。”

岩永琴子也覺得七海不至於在這種細節上搞事……那就是世界的惡意了。

一念至此,她本就糟糕的心情變得更糟了。

走在最後的荻原明稍看了一眼,沒有從那不算寬敞的座椅間距中擠過去,抬了抬手指說道:“七海去裏麵,岩永你不想在中間就來外麵。”

所謂的裏麵就是靠窗位置,也是七海這樣第一次乘坐飛機的人最為期待的位置,但也是因為這種期待感,哪怕她的票其實是靠窗,也將那個自認為最好的位置留了出來。

聽到荻原明的要求,七海遲疑著問道:“荻原先生不要靠窗嗎?”

荻原明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我又不是第一次坐飛機,進去。”

在這樣的語氣和理由下,七海羞怯的挪了進去,坐在那個讓她期待的位置上,忍不住先往外看了看。

荻原明站在不礙事的靠邊位置,向著對“兩人之間”帶有某種心理陰影的岩永琴子問道:“你呢?”

“就在這裏吧。”岩永琴子突然不那麽在意了,一反常態的說道,“像是這種座位,坐在外麵的若是一位可靠男士,會給裏麵的女士增添一份安全感。”

荻原明在靠走道的位置坐下來,隨口揶揄了一句:“你還需要安全感呢?”

岩永琴子隨著廣播扣上了安全帶,也不知是隨意還是認真的說道:“沒有人會拒絕安全感,就算是我也會盼望這種良好感受,當然也會很高興,比如現在。”

荻原明側過頭,看了看她帶著點嬰兒肥的可愛臉蛋,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你這臉上可沒點高興的意思。”

“高興是一種心情,又不是表情。”

“你是喜怒不形於色的人嗎?”

“不是,但也不是做不到,我又不是小孩子。”

這一句句的,總覺得都帶點含義。

荻原明最後揉捏兩下,享受著那過於良好的滑嫩手感,帶著笑意收回了手:“不是小孩子這句話,其實隻有小孩子會說。”

荻原明不知道岩永琴子到底有沒有在高興,但在這句話之後,他看得出岩永琴子明顯開始不高興了。

“在想要辯解的時候,被一個貌似很有道理的玩笑否定掉了辯解的資格,這感覺真是糟糕透了。”

聽起來確實挺糟糕的。

發現岩永琴子是認真的,荻原明也就收起了隨意的態度,正經的說道:“抱歉,雖然知道你有很厲害的一麵,也擁有少見的勇氣,但你的形象和通常表現,還是會給我那樣的下意識認知。”

岩永琴子似乎接受了這樣的道歉和解釋,但又似乎沒有接受,用有點繞口的方式回答道:“我明白,我也會讓你明白的。”

荻原明試著翻譯了一下,翻譯結果就是一句“你給我等著”。

這算是什麽,宣戰?

會對倒貼行為下意識反感的荻原明,這次突然來了興致,想看看她是怎麽A上來的。

在一點不至於失禮的話語間隔後,坐在她另一邊的七海有些在意的問道:“岩永小姐生氣了嗎?荻原先生沒有惡意的。”

岩永琴子翻了個白眼。

真正意義上的惡意確實沒有,但以輕鬆一些的定義而言,那惡意滿的都要溢出來了吧。

包括這個嘴上說著沒有惡意,看起來純情純真也確實帶有善意,實際上又藏著極深心機的女仆。

在起飛的廣播提醒中,岩永琴子摘下貝雷帽,眼一閉,頭一歪,靠到了荻原明的胳膊上。

原本是打算等到起飛,裝作睡著後不經意的靠上去,但是岩永小姐現在很不高興,沒心思玩那花裏胡哨的。

荻原明將胳膊放上扶手,讓她靠的更舒服一些,給在擔心的七海遞了個沒事的眼神。

隨著飛機的起飛和岩永琴子的安分,七海慢慢放下擔心,將視線投向了窗外。

無論是起飛時的感受,還是離地麵越來越遠的景致,對七海而言都有足夠的新鮮感,出於女仆的沉穩和公眾場合的基本素養,她壓抑著激動的內心沒有出聲,但也暫時無暇他顧。

等到飛機飛了半個來小時,新鮮感漸漸退減,她才從那極高的俯瞰中回過神,並回頭看了一眼。

岩永琴子依然靠在荻原明胳膊上,但已經從之前那置氣般的閉目養神,變成抱著荻原明胳膊,微張著小嘴的沉靜酣睡。

那張稚嫩而可愛的睡臉,實在讓人難以想象她是一個高中生,還是一個會為了維持秩序,有勇氣麵對各種矛盾衝突和要命東西的女孩子。

比如這一趟出行,倘若沒有荻原明,她也必然會前往,哪怕尚且不清楚妖魔鬼怪的真身與目的,又清楚知道自己會像受害人一樣,有被拉入水中的危險。

“荻原先生會覺得麻煩嗎?”七海小聲的問道。

荻原明低下頭,看著那頭金色的卷發和酣睡的小臉,無所謂的說道:“有一點,但也很好,整日享樂雖然舒服,時間久了也會有點空虛,就像沒人會拒絕安全感一樣,也沒有人會拒絕更多活著的意義。”

“她想要安全,那就給她。”

七海聽著荻原明的話,靜靜的看了岩永琴子一會,又回頭看著窗外,腦子裏有些亂亂的。

活著的意義嗎……

她在想自己活著的意義,在想荻原明說的空虛和活著的意義,在為岩永琴子感到高興,在為自己的主人是這樣的人感到高興與自豪,又稍稍有點……不高興?

換在以前,七海會將最後那點不好的,陰暗的東西飛快丟掉,但是現在,她細想了一下那到底是什麽。

然後稍微用力的敲了敲腦袋,為這樣的自己感到羞愧,更快的將其丟了出去。

怎麽能因為荻原先生“對人太好了”而感到不快,這未免太過奇怪,也太過自私了。

反思這種事,七海不是第一次做,真想當一個好女仆的話,除了聽從吩咐侍奉主人外,也需要有自己的思考,明確自己的理念和行動。

比如說,倘若真的和主人保持相同步調,視為一體的話,聽到這話的反應,應該隻是進一步明確自己對待岩永琴子的態度,而不是出現什麽不快。

因為要保持獨立思考,個人也有精神需求,私心的存在不可避免,但這種私心還是算了吧。

女仆是主人的,但主人總不是女仆的。

整理好自己的心態理念,七海望著窗外那渺小又壯觀的風景,發起了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