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霞之丘詩羽露出生動的疑惑神情的時候,她想表示的不是自己有問題,而是荻原明有問題。

但荻原明不覺得自己有問題,甚至還在伸手要錢。

如果說在這樣的宅子裏租個房間隻需一晚五百,那貼出告示不到一天就能招滿房客,哪怕房間裏什麽都沒有。

而那兩千的所謂貓咪心理舒緩服務費,考慮到今天所感受到的治愈,以及接下來可能存在的貓咪陪睡,霞之丘詩羽也覺得物超所值。

但這不是貴不貴、值不值的問題!

“荻原先生,如果我沒記錯,今晚是您邀請我來的,也是您邀請我住下的?”

霞之丘詩羽手法愈發熟練的揉著貓,訴說著心中小小的疑惑。

荻原明搖了搖手指,煞有介事的說道:“不,那隻是看到你心情不好,就推銷了我家治愈心靈的服務項目,也就是俗稱的拉客,既然客戶試用體驗滿意,自然應該轉入正式收費服務。”

“那接下來,您是不是還要推薦我辦個會員?”

“當然,首次辦會員卡充值一萬円起,持卡消費五折優惠,由於是首個VIP會員,你還能獲得一份由荻原先生親手製作的神秘小禮品,怎麽樣?”

老實說,有點心動。

不是因為優惠二字對女人的吸引力,或者所謂的神秘小禮品,而是說,如果辦了這個“會員”,她就不必受困於禮儀理由關係等各種複雜問題,可以理所當然的來“消費”了。

但是首先,她要確認荻原明是真的有病,而不是在開玩笑。

霞之丘詩羽摸了摸身上,掏出兩千五百円遞了過去:“今天沒帶那麽多現金,辦卡的事改天再說。”

荻原明接過錢,很自然的揣進了兜裏:“感謝惠顧,樓上右手邊的房間是你的了,啊對了,如果下次來的時候確實辦了卡,這次消費也可以算入其中。”

在霞之丘詩羽極度迷惑的目光中,荻原明拔掉客廳的飲水機,搬著上樓去了。

……

留宿不是問題,作為一個長期的優等生,又年紀輕輕就有了值得誇耀的事業,霞之丘詩羽父母對她的管轄很寬鬆,而且因為工作緣故,她經常會和編輯町田小姐一同外出,沒少住在外麵。

但是直到洗完了澡,穿著荻原明送來的“襯衫浴袍”坐在陽台上擼了半天貓,霞之丘詩羽都沒搞清荻原明到底在想什麽。

她所在的地方是副臥,家具隻有最基本的衣櫃,桌椅,床,電器隻有一盞台燈,以及荻原明從客廳搬來的飲水機,給人的感覺就跟住在賓館差不多,而且還是新開業的,毫無居住損壞痕跡,又幹幹淨淨的賓館房間。

安靜的夜總容易引動思緒,哪怕腿上呼嚕著的黑貓給了她很大的慰藉,可當想起今晚,隨著心底的一陣刺痛,埋進深處的黑暗又一次在心中蔓延。

其實今晚的失望不算什麽,畢竟從一開始就有失敗的心理準備,哪怕受到了羞辱般的拒絕,她也可以接受。

讓她感到疼痛的,是安藝倫也激動的質問,和最後的決定。

倘若不是加藤惠那一下把書都敲壞的重擊破壞了當時的氣氛,為她出了口氣,哪怕最近的她再習慣於隱藏情緒,也說不定會當場崩潰掉。

那真的是關心嗎?

也許確實是發自心底的關心,不希望自己因為一時的挫折走向墮落,可這樣的關心,帶來的後果又是什麽?

要麽放下筆,放下心中的故事,放棄輕小說家的身份,放棄至關重要的前途,從淪為平庸;要麽被父母知道,受到斥責,從此被用異樣的眼光看待,甚至還可能傳到學校,連人生都要被毀掉。

這到底是關心,還是……

霞之丘詩羽緊緊閉上眼睛,痛苦的抱著頭,阻止自己的思緒向更加偏激黑暗的地方深陷,不想破壞安藝倫也在心中的美好印象。

可即便如此,還是抑製不住的在想,和這樣的關心相比,那份公平的交易,是不是要更好一些?

“嗚喵——”

這柔軟的,似乎表達著關切意味的貓叫,將霞之丘詩羽的思緒從痛苦中喚回些許,她睜了下眼,發現視線一片模糊,這才意識到自己又哭了。

她揉掉眼淚,再次睜開時,和一對清澈滾圓,呆萌呆萌的大眼睛對上了視線。

“嗚喵——”

霞之丘詩羽的嘴角忍不住勾起弧度,雖說笑的很苦,但也算是笑了出來。

“哈……謝謝了大黑。”

想起一個叫吸貓的詞,她把臉埋進蓬鬆的貓毛裏,深吸了一口氣。

蓬鬆的毛發充分貼合著臉部,以最令人愜意的柔軟度觸碰著每一寸臉部神經,哪怕隻是輕微的摩擦,都足以帶來巨大的享受,吸入的空氣中沒有任何異味,反倒帶著一絲香甜,和那屬於貓的溫熱氣息。

她終於明白為什麽那麽多人喜歡吸貓,也又一次覺得今晚的錢花的很值。

然後,她突然隱約明白了點什麽。

她從荻原明那獲得了不錯的休息之處,而荻原明從她這收了錢,由此,她就可以心安理得的住在這裏擼貓,而不必因受到照顧的感激,在某些時候受到影響,陷入為難。

比如荻原明和安藝倫也再次起了衝突時。

哪怕對荻原明確實有所感謝,但是這點謝意,卻遠不如在她剛起步時,從安藝倫也那受到的巨大支持和幫助來的多,加上這麽長時間的喜歡,自然積累了更多的東西,本身也是一份沉甸甸的重量。

所以哪怕是安藝倫也有所不對,她也會站到安藝倫也那邊去,就像咖啡廳那次一樣。

那麽,如果和荻原明的關係僅止於交易,她在站過去的時候,顯然不必有太多名為歉疚的心理壓力,可以輕鬆許多。

意識到這個之後,霞之丘詩羽發現,自己有點喜歡交易這個詞了。

看似不近人情,但在得到想要的報酬時,卻保住了除去應有付出外的一切,比如自尊與高傲,讓人依然底氣十足的站在自己的立場,可以說自己想說的話,做自己想做的事。

而不用像現在這樣,活的愈發卑賤,已經變得快要不認識自己。

她望著夜空,酒紅色的眼眸微微閃動,做出了一些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