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荻原明看了一眼時間,對七海說道:“明天請個假,休息休息吧。”

七海最近對請假兩字有點發怵,哪怕事出有因,也同樣躲不過逃避責任的罪惡感,不過聽到是學校的請假,還是點了點頭。

雖然還有一個被眾多同學的客人期待著的工作,但是對於回應那份期待,她倒是沒有多餘的責任感。

“第二件事……你先去給她收拾客房吧。”

說完話,荻原明上了樓。

雖然不知道荻原明去做什麽了,不過七海聽話的行動了起來。

而岩永琴子看著遠遠盯著自己的貓,若有所思。

荻原明家的臥室,一共是樓上的一間主臥兩間副臥,和樓下的兩間客房,最後一個背陰方向的書房也不是不能住人,但那個書房根本沒有啟用,顯然不用列入考慮。

七海住的就是一間客房,在給另一間客房放好洗漱用品,揭掉防塵布鋪好被褥後,荻原明也下來了。

然後在岩永琴子驚悚的眼神中,將一疊厚厚的符交到了七海手中。

“這些符出門帶身上,一定要帶著,什麽時候都不能離身,有什麽不對勁的東西就拿著往上拍,懂了嗎?”

七海鄭重的接過符,然後露出了有點為難的表情:“太多了,荻原先生……”

經過提醒,荻原明也覺得帶這麽厚一疊不太現實,改口道:“那就帶個三四張,不,五張吧。”

七海點點頭,表示明白。

在這之後,荻原明並未離開,反倒沉默了下來。

本來想要說點事情的七海收住聲息,很在意的問道。“您還有什麽吩咐嗎?”

荻原明慢慢的歎了口氣。

“關於世界背麵的存在,本來我不想告訴你,想讓你在世界的正麵好好生活著,沒有提前將符給你防身也是如此。哪怕帶著符會讓你很安全,但也會讓無數妖魔鬼怪注意到你,促使你踏入世界的背麵。”

說道這裏,荻原明的聲音中帶上了歉意的意味。

“不過現在看來,和我這個背麵的人在一起這件事本身,也許就是一種很強的因果和認知,那麽今天的危險就不是「偶然」,而是早晚發生的「必然」。”

“是我欠考慮了,抱歉。”

這不是荻原明第一次向七海道歉,但應該是第一次如此正式的道歉。因為七海今天差點遇到危險,其實和他脫不了幹係,無論是起因,還是沒給七海防身的東西。

也是因為這個,荻原明在說到七海差點被撕碎時,沒能繼續說下去,也散了對貓又的火氣,隻確認其受到應有的懲罰,產生應有的敬畏。

將與自己有關的火氣,撒在一個某種意義上算是無辜的貓又身上,和無能狂怒沒有什麽區別。

那種掉價的事,荻原明做不來。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隻是單純的遇險,他才不會管什麽秩序不秩序,規矩不規矩,哪怕需要回頭跟侑子小姐打一架,正好試試最近的進步。

七海捏著那疊符的手微微發緊,又在回過神的時候立刻鬆開。

她看著荻原明,有些用力的咬著下唇,一直咬到眼圈泛了紅。

這個反應讓荻原明有點不知所措,趕緊問道:“生氣了?”

七海揉掉眼中的淚花,點點頭:“是啊,我生氣了,但不是因為這個。”

荻原明從貓又的事情之後,心裏便一直放著這件事。

但七海又何嚐不是呢,在荻原明從路邊接到她的時候,她便已經做好了回來“算賬”的準備。

“請原諒我的逾越,我確實想要荻原先生的一個道歉,但不是這個,為什麽要為此道歉,我才不要這種道歉!”

她豎起了一根手指,表情就如同帶著病去聲優發表會的那一天,像是一隻發怒的小獅子。

也是帶著這種根本沒對荻原明露出過的表情,七海狠狠地,認真的喊了出來。

“為什麽把我隔絕在外啊!哪裏有和主人根本不在一個世界的女仆啊!”

這個,就是七海在今晚遇到貓又,見到了世界背麵時,陷入到極度亢奮之中的原因,因為她終於知曉了最大的隔閡所在,並踏了進去。

也是七海在電話裏喊那一句“好過分啊!荻原先生!”,開始第一次對著荻原明生氣的原因。

有一句已經過時,現在看起來有點尷尬的話,叫“我想知道你眼中的風景是什麽樣子。”

但作為想去站在一起的人,這樣的需求,這樣的願望,卻永遠不會過時。

“好過分啊,荻原先生。”

這一次,七海沒有用喊的,隻是用有些哽咽的嗓音很普通的說了出來,像是一個小小的抱怨。

荻原明閉上眼睛,拍了拍額頭,像是碰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一般,有些抽搐的笑了幾聲。

這樣的原因,他是真的沒有想到,就像沒有想到七海傻乎乎的坐在玄關等著自己。

可能是因為同樣出乎意料吧,這一次的觸動,比上一次還要大不少。

帶著那止不住的笑意,荻原明將手放在七海頭上,俯下身,再一次親吻了她的額頭。

然後溫聲說道:“嗯,我道歉,確實是我錯了,哪有把女仆丟在其他世界的主人啊,可以原諒我嗎。”

七海睜開了因為親吻而閉上的眼睛,在對上荻原明帶著笑意的雙眼時,又把頭低了下去,小聲的說道:“讓主人道歉就已經夠任性的了,怎麽可能不原諒啊。”

“可以不原諒的,嗯……那就加點工資當補償吧。”

“我拒絕,荻原先生不要老想找借口給我漲工資了,再漲我就離職。”

七海小小的推了荻原明一下,不是往後推,而是往樓上:“已經過了睡覺的時間了,您該休息了。”

看著七海那一直死死低著的腦袋,荻原明隻能任由她把自己往樓上推,免得她因為低頭太狠時間太長,把脖子給弄出什麽問題。

如果沒有什麽意外,今晚大概就要這麽結束了,不過就在荻原明剛被推上第一層台階的時候,一個不算意外的聲音插了進來。

“啊,很抱歉打擾一下,我有一個不得不糾正的錯誤。”

岩永琴子帶著一臉吃撐了的表情,抬了抬手杖說道:

“根據兩位剛剛提供的信息,青山小姐之所以遇到今晚的事,是因為在你身邊的因果聯係,但又不是因為‘僅僅和你相處’這種簡單的緣故。”

“而是因為青山小姐正在追尋著世界的背麵,渴望踏入其中,即便她並不知道自己追尋的是什麽,也確實是追尋著世界背麵的人,隨著這份願望的強烈,她的踏入才是「必然」的。”

旁觀者清,在剛才的情況下,荻原明也確實沒有過多的心思去想別的,經過這麽一個提醒,才恍然明白其中的道理。

“受教了。”荻原明認認真真的說道。

這個回答讓岩永琴子呆了一下:“被不如自己的人說教,你就不會生氣嗎?”

“生氣?嗯,確實挺讓人羞怒,感覺挺丟臉的。”荻原明坦然說道,“但在我的觀念裏,那種反應才是真正的丟臉,老老實實感謝糾正,反而是我維持麵子的方式。”

岩永琴子抬起手杖,有點頭疼的敲了敲腦袋:“我以為是你會是很驕傲的那種人。”

“其實是,但很多人都忘了,驕傲和傲慢是兩個詞,後者才是代表不聽人話,拿著鼻孔看人的那一個。”

看著因為注意力被轉移而稍稍抬起頭的七海,荻原明又忍不住摸了摸,出言道:“那麽歡迎來到我家,岩永小姐,時候不早了,今天也趕緊休息吧,有什麽話明天再說。”

扔下這姑且算是招待了客人的結束語,荻原明轉過身,上了樓。

留下了終於願意抬起頭來,不停揉著臉的七海。和捂著胸口,雙眼發亮的岩永琴子。

這個夜晚,大概會比較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