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係統防|盜,在晉江買足本文50%的vip可馬上看更新●謝憐想象了一下那副景象,隻覺血雨腥風之中,莫名一派風雅繾綣。他又想起那紅衣鬼火燒三十三神廟的傳說,笑道:“這位花城經常到處打架嗎?”

那少年答:“也沒有經常,看心情吧。”

謝憐問:“他生前是什麽樣的人?”

那少年道:“肯定不是什麽好人。”

謝憐問:“他長什麽樣?”

這一句問出,那少年抬眼看看他,歪了歪頭,站了起來,到謝憐身邊,並排坐下,反問道:“你覺得,他應該是什麽樣子?”

如此近看,更覺這少年俊美得驚人,而且,是一種隱隱帶著攻擊之意的俊美,如利劍出鞘,奪目至極,竟令人不敢逼視。隻與他相互凝視了片刻,謝憐便有點兒招架不住了,微微側首,道:“既是一隻大鬼王,想來形態變幻多端,有許多不同的模樣。”

見他轉首,那少年挑起一邊眉,道:“嗯。不過,有時候他還是會用本來麵目的。我們說的當然是本尊。”

不知是否錯覺,謝憐覺得兩人之間的距離似乎遠了點,於是又把臉轉了回來,道:“那我感覺,他本尊,可能便是如你一般的少年吧。”

聞言,那少年嘴角微彎,道:“為何?”

謝憐道:“不為何。你隨便說說,我也隨便想想。萬事隨便罷了。”

那少年哈哈笑了兩聲,道:“說不定呢?不過,他瞎了一隻眼。”

他在自己右眼下點了點,道:“這隻。”

這個說法倒是不稀奇。之前謝憐也略有耳聞。在某些傳說版本裏,花城的右眼戴著一隻黑色眼罩,遮住了他失去的那隻眼睛。謝憐道:“那你可知,他那隻眼睛是怎麽回事?”

那少年道:“嗯,這個問題,很多人都想弄明白。”

旁人想知道是什麽讓花城沒了一隻右眼,其實便是想知道花城的弱點是什麽。謝憐這麽問,卻純粹是想知道而已。他還沒接話,那少年便道:“他自己挖的。”

謝憐一怔,道:“為何?”

那少年道:“發瘋。”

……瘋起來居然連自己的眼睛都挖,對這位血雨探花的紅衣鬼王,謝憐當真是越來越好奇了。他料想不會隻是發瘋這麽簡單,不過既然已經這麽說了,想來也沒有更詳細的情形了。他繼續問道:“那花城可有什麽弱點?”

這一句他根本沒指望這少年能回答,隨口一問罷了。若是花城的弱點如此輕易就能被人知道,那也不是花城了。誰知,那少年答得毫不遲疑,道:“骨灰。”

若是能拿到一隻鬼的骨灰,便可驅策此鬼。鬼若不聽從驅策,將骨灰毀去,他便會神形俱滅,魂飛魄散,這倒是個常識。不過,這個常識放在花城身上,可能並沒有太大意義。謝憐笑道:“恐怕是沒有人能拿到他的骨灰的。所以,這個弱點便等同於沒有弱點了。”

那少年卻道:“不一定。有一種情形,鬼是會自己主動送出骨灰的。”

謝憐道:“像他約戰三十三神官那樣,作為賭注交出去嗎?”

那少年嗤道:“怎麽會?”

盡管他沒說全,但謝憐也能聽出,他的意思大概是花城怎麽可能會輸。他道:“鬼界有一個習俗。若是一隻鬼選定了一個人,便會將自己的骨灰托付到那個人手裏。”

那其實就等於是把自己的性命交付到另一個人手裏了,如此情深,該是何等纏綿佳話啊。謝憐饒有興趣地道:“原來鬼界還有如此至情至性的習俗。”

那少年道:“有。但沒幾個敢做。”

謝憐料想也是如此。世上非但有妖魔誘騙人心,也會有人類欺瞞妖魔,一定會有許多利用和許多背叛。他道:“若是一片癡心付出,卻終至挫骨揚灰,確實令人痛心。”

那少年卻哈哈笑道:“怕什麽?若是我,骨灰送出去,管他是想挫骨揚灰還是撒著玩兒?”

謝憐莞爾,忽然想起,兩人說了這麽久,竟是都還不知道對方的名字,道:“這位朋友,怎麽稱呼?”

那少年舉起一手搭在眉上,遮住酒紅色的落日餘暉,眯起了眼,似乎不大喜歡日光。他道:“我麽?我在家中排行第三,大家都叫我三郎。”

他沒主動說名字,謝憐便也不多問,道:“我姓謝,單名一個憐字。你走這方向,也是要去菩薺村麽?”

三郎往後一靠,靠在稻草垛上,枕著自己的雙手,雙腿交疊,道:“不知道。我亂走的。”

聽他話裏似乎有內情,謝憐道:“怎麽啦?”

三郎歎了口氣,悠悠地道:“家裏吵架,被趕出來了。走了很久,沒地方可去。今天餓得要暈倒在大街頭了,這才隨便找了個地方躺下。”

這少年衣著雖看似隨意,卻材質極好,加上談吐不俗,又仿佛每天很閑,看這看那,什麽都知道,謝憐早便料想到他是哪個富貴人家跑出來玩的小公子了。一個養尊處優的少年人獨自出來走了這麽久,路上必然頗多艱辛,這一點謝憐是深有體會的。聽他說餓了,謝憐翻翻隨身的小包袱,隻翻出了一個饅頭,心中慶幸還沒有硬,對他道:“要吃嗎?”那少年點點頭,謝憐便把饅頭給了他。三郎看看他,問道:“你沒有了?”

謝憐道:“我還好,不太餓。”

三郎把饅頭推還給他,道:“我也還好。”

見狀,謝憐便接了回來,把一個饅頭一掰,分成了兩半,再遞給他一半,道:“那你一半,我一半吧。”

那少年這才接了過來,和他並排坐著一起啃饅頭。看他坐在旁邊,咬了一口饅頭,莫名有點乖,謝憐總覺得好像哪裏委屈了他。

牛車在起起伏伏的山路上慢騰騰拖拉著,太陽漸漸西落,兩人便坐在車上聊天。越聊謝憐越是覺得,這真是一個奇異的少年。他雖是年紀輕輕,但舉手投足和言語之間自有一派睥睨之態,從容不迫,仿佛上天入地沒有他不知道的,也沒有可以難倒他的,讓謝憐覺得他懂得很多,少年老成。而有時候,他又會流露出少年人的趣味之處。謝憐說自己是菩薺觀的觀主,他便道:“菩薺觀?聽起來有很多菩薺可以吃。我喜歡。供的是誰?”

又被問到這個叫人頭大的問題,謝憐輕咳一聲,道:“仙樂太子。你大概不知道。”

那少年微微一笑,還未說話,忽然,牛車車身一陣劇震。

兩人也跟著晃了幾晃,謝憐擔心那少年摔下去,猛地伸手抓住他。誰知,他的手剛碰到三郎,那少年仿佛被一個滾燙的事物灼到,猛地甩開了他的手。

雖然他臉上神色隻是微變,但謝憐還是覺察了出來,心想難道這少年其實很討厭他?可分明一路上聊得還算開心。但這時候,也沒心思多想了。他站起身道:“怎麽回事?”

駕牛車的老大爺道:“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老黃啊,你怎麽不走了,你走哇!”

此時太陽已下山,暮色降臨,牛車又是在山林之中,四下黯淡無光。那老黃牛停在原地,一直強著脾氣不肯走,任那老大爺怎麽催都沒用,恨不得要把頭埋進地裏,哞哞直叫,尾巴帥得猶如一條鞭子。謝憐看情形不對,正要跳下車,忽然,那老大爺指著前方大叫起來。

隻見山路的前方,許許多多團綠色的火焰東一叢、西一叢地幽幽燃燒著。一群白衣人抱著他們的頭,緩緩朝這邊走來。

見狀,謝憐立刻道:“護!”

若邪從他腕上脫出,繞牛車飛了一圈,在半空中連成一個懸浮的圈子,護住了三人一畜。謝憐回頭道:“今天是什麽日子?”

那老大爺還未答話,那少年在他身後答道:“中元。”

七月半,鬼門開。他出門不看日子,今天竟是剛好趕上了中元節!

謝憐沉聲道:“別亂走。今天撞邪了。若是走岔了路,就回不來了。”

半晌,鬼使神差地,謝憐伸出了手。

他站起身來,要去撩開簾子下轎,對方卻已先一步,為他挑起了紅簾。來人握住了他的手,卻並未握得太緊,仿佛是怕捏痛了他,竟是給人一種小心翼翼的錯覺。

謝憐低著頭,由他牽著,慢慢出了轎子,眼下瞥見腳下橫著一匹被若邪綾絞死的狼屍,心念微轉,腳下微微一絆,一聲驚喘,向前倒去。

來人立刻反手一扶,接住了他。

這一扶,謝憐也是反手一握,隻覺摸到了什麽冷冰冰的事物,原來,來人手上戴著一雙銀護腕。

這護腕華麗精致,花紋古拙,其上雕著楓葉、蝴蝶、猙獰的猛獸,頗為神秘,也不似中原之物,倒像是異族的古物。堪堪扣住這人手腕,顯得精煉利落。

冰冷的銀,蒼白的手,毫無生氣,卻有幾分殺氣與邪氣。

他那一摔乃是裝模作樣,有心試探,若邪綾一直都在喜服寬大的袖子下緩緩纏繞著,蓄勢待發。然而,來人卻隻是牽著他手,引著他往前走。

謝憐一來蓋著蓋頭識路不清,二來有心拖延時間,因此,故意走得極慢,而對方竟也配合著他的步伐,走得極慢,另一隻手還不時過來牽一牽他,仿佛是怕他再摔倒。盡管謝憐心中是十二萬分的警惕,被這般對待,也忍不住想:“若這當真是一位新郎,倒也真是溫柔體貼到極致了。”

這時,他忽然聽到了一個極為輕靈的叮叮之聲。兩人每走一步,那聲音便清淩淩地響一響。正當他在琢磨這是什麽聲音時,四下忽然傳來陣陣野獸壓抑的低哮。

野狼!

謝憐身形微動,若邪綾忽地在他腕上一收。

誰知,他還沒有任何動作,那牽著他的人卻在他手背上輕輕拍了兩下,仿佛是在安撫,讓他不要擔心。這兩下,輕得簡直可以說是溫柔了,謝憐微微一怔,而那陣陣低哮已經壓了下去。再一細聽,他忽然發現,這些野狼,並不是在低哮,而是在嗚咽。

那分明是一種野獸恐懼到了極致、動彈不得、垂死掙紮時的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