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聽說皇後胸大無腦?

有野史記載,天子蕭昀年少登基,為奸佞霍文山及惠妃弄權,導致江山動蕩,岌岌可危,天啟二年歲末,先皇胞弟晟王蕭樾以“清君側”為名,於北境起兵勤王……

又有豔史稱晟王蕭樾因與天啟帝皇後武氏有染,奸情敗露後,叔侄翻臉,以至於大動幹戈,兵戎相見……

大胤。

天啟五年,元月。

曆經兩年苦戰,在衝破南下的最後一道防線天禦關後,晟王大軍一路勢如破竹,直搗黃龍。

天啟帝蕭昀禦駕親征振奮士氣,也未能扭轉敗局,於上元節當夜,兵敗城外裕安亭。

小皇帝陣前自裁,晟王大軍凱旋,榮歸帝都胤京。

半月後,朝局已然重新洗牌,百姓皈依,一派升平。

二月初二,視為黃道吉日,蕭樾於胤京稱帝,繼位大典舉行得尤為盛大隆重,當夜宮中燈火輝煌,整個皇城上空酒肉飄香。

笙歌燕舞的喜慶餘韻飄進長寧宮,這座偌大的宮苑就更顯得空曠冷寂。

身後的大殿,窗紙已殘舊,其內一點暈黃的光隱約點綴,和這座宮殿整體的氣派顯得格格不入。

武曇托腮坐在殿前的台階上,微微揚起眸子看天。

那裏時而就有大片的焰火炸開,五彩斑斕,將金碧輝煌的宮殿群照亮,而映在她眸子裏的光,卻始終熠熠生輝,襯得她整張臉龐生動又明豔。

二更的梆子響過不久,身後的殿門被人推開,一個年邁的婦人捧著件舊衣出來給她披在了肩頭。

適逢又一朵焰火在空中炸開,老婦人抬頭看去,不由的感慨:“新帝繼位的排場擺得可比當初……”

話到一半,她突然頓了下,似是有所忌諱的不想在武曇麵前提起蕭昀的名字,隻就輕聲說道:“比上次那回大多了。”

“樣子都是做給外人看的,不管用的是怎樣的由頭,同室操戈都不是什麽體麵事,何況登基大典舉行得越是盛大,才越是能夠自欺欺人啊。”武曇深以為然,轉而卻又冷諷的一勾唇,“當年的那件醜事,雖然對外封鎖了消息,可是在宗室之內卻一直都是咱們那位陛下用來針對晟王的借口。如今既然晟王已然扭轉乾坤得了勢……那麽下一步,自然就是要正名,順便拔了這根心頭刺了。”

她轉頭去看周嬤嬤,“嬤嬤,可能過了今晚你就再也不用陪我在這冷宮裏熬著了。”

目光依舊閃耀又明亮,語氣輕快。

“小姐!”周嬤嬤聞言,卻是心頭一凜,猛地打了個寒顫,眼中滿是驚懼。

武曇眨眨眼,卻是還有心情揶揄:“沒事啊!其實老天也算待我不薄,雖然當初他不惜下血本坑了我,可到底——今天我還活著,他卻已經成了先帝了,嘖嘖,陛下英年早逝,以後本宮就要自稱哀家咯!”

“小姐……”周嬤嬤看著她臉上的笑,一時間悲涼也不是,喜慶也喜慶不起來,就隻有無語凝噎,“老奴可沒心思跟您開玩笑!”

“我知道!”武曇拍拍裙子,裹著肩上的衣裳站起來,“這也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大難臨頭,我怕也活不過今晚了。好歹是一場父女,我還是給父親留個話兒吧,省得他要一直惦念在心。”

她轉身進殿。

周嬤嬤歎了口氣,也跟了進去。

武曇從抽屜裏取出紙筆,將宣紙在桌上展開。

“唉!”周嬤嬤拿出收著的一方硯台幫忙磨墨,可越想越還是覺得事情不該是這樣的,就小聲的嘀咕起來:“不過這長寧宮多年無人問津,新皇帝又才剛回京繼承大統,諸事繁忙,興許早就記不得這茬兒了呢!”

“可千萬別啊!”武曇正在挽袖子,聽了這話不由的咯咯直笑,“這鬼地方,一住兩年多,我早就呆夠了,還是早死早超生吧!”

“小姐!”周嬤嬤重重的喚了一聲,是拿她這個沒心沒肺的脾氣一點辦法也沒有,忍不住嗔道:“好死不如賴活著,您可不準再說這樣的喪氣話了,您要是有個好歹,將來到了地底下老奴哪還有臉見老夫人?”

“可是這事情由不得我啊……”武曇有心再調侃兩句,可是不經意的一抬頭,恰巧看見她鬢角花白的發,那一瞬間突然就覺得心裏一堵,話到了嘴邊,也隻是索然無味的作罷,“算啦!我知道嬤嬤你心疼我,你說的都對!不過以防萬一,我還是得給父親留封信,嬤嬤你先幫我收著。”

“嗯!”周嬤嬤這才滿意,繼續磨墨。

宮苑深深,這長寧宮又是極大,正說著話的主仆兩個卻全然不曾注意到外麵的宮門在黑暗中無聲的洞開。

蕭樾借由醉酒離席,回寢宮換了件便袍就帶著自己的貼身侍衛悄然而至,身後低眉順眼的跟著個老太監,手上捧了個托盤。

蕭樾的臉色很不好,並沒有登臨帝位之後的春風得意,反而冷著臉,渾身都透著殺氣。

他雖自認為不是什麽好人,也從沒想過要留什麽聖賢名聲,可這個汙點若是他自己畫的,那他受得起千夫所指,也不會介意世人唾罵,可偏偏——

蕭昀那小子算計他的事,這兩年間一直叫他如鯁在喉的同時更是大為光火。

所以,他會起兵逼宮,與其說是為了奪位,倒不如說是為了報複。

畢竟晟王蕭樾,確實就不是什麽好人。

如今蕭昀已死,那麽和當年那件事有直接關係的他的那個小皇後自然也不能留了,縱然明知道這個女人也不過蕭昀手裏的一顆棋子,他也不能留著她去坐實了那段子虛烏有的所謂私情!

蕭樾正擰著眉頭大步往裏走,卻不想,三人才剛進這院子,就聽見裏頭一串兒清脆的笑聲蕩出來。

因為心不在焉,蕭樾忽然就有些沒反應過來的腳步一頓。

跟在他身後的侍衛一臉茫然。

那老太監已經曆經四朝,見慣了宮中醃臢事,倒是處變不驚的扯著脖子往那正殿的方向張望,喃喃的揣測:“這……難道是已經瘋了?”

蕭樾眸中顏色越是沉澱幾分,繼續冷著臉往裏走。

身後的兩個人也連忙跟上。

正殿的大門虛掩,這長寧宮裏的貴重家具和擺設都早就被清了出去,蕭樾徑直上了台階,透過門縫,就看見空曠的宮室內擺一張半舊的方桌,身著素裝的女子執筆於案前埋頭書寫。

她寫字時候的姿態不算很端正,一剪側影落在燈火裏,輪廓纖細又流暢。

這個女人的樣貌,他其實完全沒有印象,但畢竟那件荒唐事又是真的發生過,此時他人站在這裏,蕭樾心裏突然就有種說不出來的怪異。

他原是伸手要推門的,可是這兩年來一直刻意從記憶裏摒棄掉的那一幕情景卻忽的撞進了腦海裏,擾得他心煩意亂的同時,腳步就不由的再次頓住。

那時候兩人都中了迷藥,各自神誌不清的時候她驚恐的一直在哭,可是等到事發之後,蕭昀帶人闖進來,他那時正在怒恨交加……現在仔細回想起來,好像就再沒聽見過這個女人的聲音了……

她沒哭鬧,沒解釋,沒告罪,也沒求饒?

好像有點反常!

可是他搜腸刮肚,記憶裏卻是真的再也搜羅不出半點和這女人有關的痕跡了。

蕭樾煩躁的皺了下眉,裏麵武曇卻已經擱了筆。

父親雖然為人剛直,但也是懂得圓滑世故的,所以有些話也不必她來說,武曇的留書不長,無非就是囑咐他保重身體,再因為自己不能在膝下盡孝告了罪。

父親已經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親了,寥寥數十字,並不足以傾訴她此時想對父親說的所有話,可明知道自己的結局在即,也實在不願意再多寫,反而要勾起父親的傷心事了。

她擱了筆,拿了袖子扇風,靜待墨跡凝幹。

周嬤嬤從旁邊的抽屜裏翻出一個牛皮紙的信封,那信封存放的時日久了,看著已經顯舊。

她拿袖子小心翼翼的按壓著上麵的折痕,想著武曇是拿這封家書當絕筆信寫的,就又不由的悲從中來,歎息道:“老爺要是早些投靠了晟王爺,混個從龍之功,今兒個也許能為小姐換條出路。”

說著,就拿袖子去按眼角。

“父親不會那麽做的!”武曇凝眸看著桌上信紙,語氣平靜,無波無瀾。

“老奴知道老爺忠義,可是先帝對不起您,對不起咱們武家在先……”周嬤嬤終是不忿。

“嬤嬤你想多了。”武曇打斷她的話,卻是沉默了一陣,方道:“其實是為了我!”

“啊?”周嬤嬤被她說得一愣。

武曇抽過她手下的信封,一筆一筆緩慢的寫下父親的名諱:“為了我,父親絕對不會那麽做的。霍芸嫿雖然目光短淺,教唆蕭昀廢了我就是婦人心思,可是她蠢,卻不代表蕭昀也和她是一路的心思。當初他會選了我來充當這顆棋子,他看我礙眼是真的,但更多的是從大局考慮,為著找個理由可以收回父親手上的兵權。北境邊防掌控在晟王手裏,南邊的父親又功高震主,他控製不了晟王也怕拿捏不住父親,會惶惶不安也正常。可是我們武家四代人,征戰沙場,立下戰功無數,在軍中的聲望穩固,輕易不可撼動。他從父親和二哥那裏找不到突破口,自然就要從我這個武家最薄弱的環節上製造漏洞了。在那件事上把我推出去,同時設計晟王,本是個一石二鳥之計。事發之後,他可以名正言順的處死晟王,而在那樣一件折損皇室顏麵的醜事麵前,武家自然要被連坐,我想他本來的計劃就是借機收回父親手裏的兵權的,卻沒有想到父親為了保全我和整個家族,會以退為進,先主動把兵權交了出來,這樣一來他沒有了進一步借題發揮的借口,武家又有世代的軍功在,在父親伏低了姿態請罪的情況下,他既不能將那件醜事公開渲染,又要顧忌天下悠悠眾口,便不好再將武家斬盡殺絕了。”

蕭昀是挺混蛋的,但是在大局麵前,帝王權術駕馭起來也並非全無城府。

一開始武曇是壓根沒防他,事後想想也就明白了——

在江山權位麵前,一頂綠帽子算什麽?一個結發妻子又算什麽?都是鞏固皇權的手段和墊腳石而已。

那小子,狠則狠已,可算計起人來,布局也是相當長遠的。

周嬤嬤聽得震驚,半天沒繞過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