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北還在等周呈的回答。

實際上對她來說也沒有什麽懸念。

這樣的要求,周呈無法拒絕的。

如何做一個傲慢又有分寸的甲方,陳北這麽多年不要太明白。

她將最優質最適合木呈,其它任何一個老牌投資機構都無法同意的條件擺在木呈麵前時,她就已經從被動地位轉換到了主動位置。

這場合作也不再是供過於求的賣方市場,而是一個賣方鎖定最佳買家的買方市場。

因為任何一個企業的驅利性都隻會讓他們選擇最適合企業發展的方案,而她作為既定甲方,在底線範圍內提出的要求,無論是李木子還是周呈都無法拒絕,隻能接受。

“為什麽?”

過了半晌,周呈才開口問道。

聲音肉眼可見的啞了幾分。

他看不透陳北在想什麽。

假如陳北笑著說要補償他像個摻了謊言的糖衣炮彈,那後麵提出的要求更像她要達成目的特意拐離軌道的假動作。

她在誘騙他上鉤,和過去無數次一樣,並且令人無法拒絕。

“甲方有權力不回答提出條件的理由”,陳北回答的理直氣壯,她晲了一眼周呈,笑意盈盈:“你如果答應的話,我今天就可以簽合同。”

戲台上的戲進入了下一幕,石道姑要帶麗娘離開,婉轉的唱腔描出兩個小情人之間纏綿悱惻的不舍。

台下的兩個觀眾卻陷入了僵持中。

周呈將手中的茶杯放回桌子上,辨不清神色,一直到這幕戲結束了才緩聲說:“好。”

陳北聞言勾唇,擺擺手讓台上的演員不必再繼續演了,身後的侍從又替兩人酌滿茶,然後跟著演員們一同退出。

剛剛還喧鬧的房間驟然安靜下來。

周呈拿出了李木子早就準備好的合同。

陳北接過,隻粗略的掃過這份兩個公司早已互相勘察過的合同,然後在上麵簽下了自己的大名。

“周總,合作愉快”,陳北笑意盈盈的向周呈伸出手。

周呈盯著她白皙的手背,抬手與她相握。

“合作愉快。”

女人的手帶著江南水鄉的軟,像塊溫良的玉。

這隻手,周呈曾經握過無數次,帶著虔誠和羞澀,不敢輕不敢重,可沒有哪一次像現在一般,一觸即分卻還是麻到他心口,連手肘都帶了一分輕顫。

陳北眼尾輕挑,慢悠悠收回自己的手,“工作時間現在算結束,要不要再去吃個飯?”

她天生一張帶著嫵媚英氣的臉,這樣笑,像極了一隻得償所願後的狐狸,神態與高中時幾乎沒有太大的差別,令人有幾分恍惚。

“不用了。”周呈拒絕,強迫自己不要再將目光停留在她臉上,半垂著眸子從公文包裏翻出一份文件遞給她,“五天後是子公司的成立儀式和新項目開啟的日子,陳小姐是否要出席?”

陳北接過,點頭:“當然出席。”

“好”,周呈淡聲應好,“既然事情都談完了,那我就不打擾了。”

“陳小姐自便。”

說罷他撫平自己衣角的褶皺就要起身。

男人寬肩窄腰,站起來時被頭頂的白熾燈打下的影子可以完全籠罩陳北。

“周呈”,陳北窩在椅子裏沒有動,仰頭看他,眸光清澈,“我現在住在以前的別墅。”

周呈腳步微頓,沒有回頭,隻沉聲說:“好。”

然後再沒有停留的朝外走去。

直到房間裏再沒有了周呈的身影,陳北才端起一旁的茶水重新抿了一口,眸光晦暗不明。

她捏了捏指尖,剛剛與周呈相握時的觸感仿佛還殘留。

心口的跳動沒有加速。

情緒除了多幾分愉悅也沒有其它。

陳北微微蹙眉。

這和她想的不一樣。

那樣頻繁的夢到周呈,她以為自己對周呈應該懷有很多舊情,那點兒苗頭在重見他時瞬間飛竄出來,所以才會令那些過去的回憶也無法阻止的出現在腦海裏。

可現在並不是這樣。

哪怕和周呈兩個人相處,這樣曖昧的場景,她的心底除了多幾分愉悅也沒有別的波動。

陳北的思緒並沒有停留多久,被一陣電話鈴聲打斷。

手機上顯示著趙夢的名字。

上一次和趙夢見麵還是在英國,她回國的前一晚。

是她主動找到了這位跟了她五年,主攻心理學並且成就斐然的老同學。

那時她僅僅見到周呈多照片就開始頻繁的夢見他了。

陳北是個實幹家,遇到麻煩隻想快速解決。

是的。

她把這件脫離自己掌控的事當成一件麻煩。

當時趙夢對她說:“陳北,你有沒有想過,你這麽多年的生活已經讓你失去共情和愛別人的能力了?”

“你每天都在防備身邊的每一個人,那些對你示愛過的,接近你的男人,你通通不信,懷抱著玩鬧的態度,亦或者懷疑他們是你的伯父嬸嬸派來給你使絆子的工具人,到現在你都沒有解除這樣的狀態,不是嗎?”

陳北離開周呈後的十年,將自己偽裝防備到了極致。

為了讓自己保持情緒的穩定,她甚至常年成為趙夢的客戶,每周都有固定的情緒排解時間。

她懷疑身邊的每一個人,她也不允許自己往上爬的路上,繼承家產的路上有任何波折,說話、做事都懷揣著衡量利弊後的張揚。

到後來,她自己放棄了繼承家產的機會。

可她還沒有解除警惕他人的習慣。

這是趙夢對她的評價。

陳北接通電話,調侃道:“趙小姐,你的判斷或許失誤了,和周呈見麵、相處,我除了開心一點,並沒有別的情緒產生。”

趙夢的聲音清冷,通過電話傳來,像加了層塑料在兩人之間般朦朧,語氣裏卻不摻任何感情。

“你用什麽去判斷自己是否喜歡一個人?”

“靠單純的心動和心跳加速嗎?”

“可你已經很多年沒有過這種東西了,你應該考慮大腦蒙蔽你的情況。”

“你有沒有想過,你能因為他產生一點愉悅,就代表你對待他是不同的?”

“是嗎?”陳北懶洋洋的吐槽,“你不覺得你的判斷像小學女生看到喜歡的男生看了自己一眼就開始腦補八百集偶像劇嗎?”

趙夢:“……”

趙夢:“陳北,我沒有在開玩笑。”

“對外界的情感反饋太過淡漠,這是你這麽多年一直以來都在持續加深的情況。”她說:“過去你堅持進行每周的情緒調節我就很怕出現這樣的狀況想讓你停止,可你拒絕了我。”

“現在你脫離了焦慮源,並且找到了一個解決問題的切入口,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在現在還不算太嚴重的情況下恢複正常的情緒。”

趙夢這個人向來都很冷淡,能掏心掏肺的說出這樣一番話,是真的在替陳北著急。

陳北捏了捏眉心,正緊了一點,問:“那我接下來要做什麽?”

趙夢:“你自然的和他相處吧。”

“可以適量多做能讓你產生愉悅情緒的事。”

“還有上次的問題,如果讓你找一個能夠讓你完全信任的人去解決你的問題,你會選擇誰?有答案的時候,可以告訴我。”

電話掛斷後陳北坐在原地沒有動。

趙夢的問題她暫且找不到答案,可她的要求陳北卻知道該怎麽做。

——做能夠讓她產生愉悅情緒的事。

-

陳北從小到大沒受過什麽大的波折,哪怕到她上高中之前都是個生活幸福的孩子,父母和睦,家庭美滿,唯一的問題是她的父母因為工作問題時常無法陪在她身邊。

陳北的母親陳若和父親安陽從事考古工作,時常天南海北四處奔波,打電話不是在墓裏就是在下墓的過程中,初中開始就時常丟下她交給阿姨照顧。

等到陳北上高中,那更是一年見不了幾麵,哪怕她打發走阿姨,開始一個人生活也不過是從長江頭到長江尾的一通來電,叮囑她照顧好自己。

陳北高中那樣的肆意妄為,一半來自於自己的性格,另一半隻是單純的想吸引父母注意。

可惜事與願違,陳若從小在英國長大,從來不覺得孩子鬧騰點是什麽壞事,畢竟她自己從小鬧騰到大,陳老爺子對她縱容頗多,所以對於班主任給她的來電向來隻是好聲好氣的道歉,然後再打電話批評教育一頓陳北扣零花錢了事,隻有很少的時間會和安陽親自到校。

那段時間,陳北並沒有別人想象的快活。

失望積攢多了,也會匯聚成難過和無趣。

可那時候周呈出現了,她煩他至極,她這樣無法接受規矩束縛的人仿佛和周呈有著天然的鴻溝,年少的叛逆給好學生和壞學生劃出分明的分界線。

但是後來她發現,有周呈陪伴在身邊時她想起父母的時間短了很多。

她開始熱衷於令規規矩矩正正緊緊的周呈陪她打破常規,看他一邊抗拒著做出出格行為一邊無法抵抗這種新奇感覺的模樣,無數次的吻過他眼底的淚痣作為獎勵,拉著他和自己一起離經叛道,看他沉淪其中。

——這是她過去覺得愉悅的事,也是她現在會覺得愉悅的事。

作者有話說:

敲小黑板:看到這裏提醒一下寶貝子們,北北前期非常沒有心,也看不懂自己的心,所以做事依舊肆意妄為非常自我,哪怕過去不告而別麵對阿呈也沒有太多心虛。無法接受她這種性格的寶貝子可以及時止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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