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程晚秋第一次聽到林初叫他的名字,帶著一點不明顯的笑意,卻能讓人輕而易舉地感覺到他說這話時心情還不錯。

程晚秋看著他,也學著他微一挑眉,“囉嗦也是為了你好,林哥不要生氣。”

林初斜了他一眼,不是很喜歡程晚秋叫他林哥,但嘴上卻沒有說什麽,咬著煙轉身往裏走,結果走出去還沒兩步,節奏簡單又輕快的手機鈴聲便響起了。

林初嘖了一聲,從褲兜裏拿出手機,程晚秋走到他身邊時正巧看到了手機上的來電顯示人,是東哥。

林初連一秒都沒有猶豫就劃開接起,“喂?”

程晚秋聽不到電話裏的人說什麽,隻能看到林初臉上表情在愣怔一瞬後,眉頭便深深地皺了起來,很是不悅。

沒過多久程晚秋就聽他沉沉地嗯了一聲,掛斷了電話。

程晚秋關切地問了句,“需要幫忙嗎?”

林初搖頭收起手機,“是店裏的事,你幫不上忙。”

一聽是店裏的事程晚秋更擔心了,“出什麽事了?”

林初不願多說,“說來話長,就是一個很麻煩的客人。”

程晚秋看著他臉上不悅的神情默默皺起眉頭,在酒吧這樣的地方出現了一個很麻煩的客人……這不管怎麽想都讓人擔心,可是林初不願多說程晚秋也不好多問。

從那天之後,林初連著好幾天休息在家沒有去上班,程晚秋幾次邀請他來家裏吃飯林初都沒答應,就是買幾碗泡麵放在家裏餓了就吃。

程晚秋擰不過他,但也看不慣他每天吃泡麵,於是做飯的時候就多做了一個人的分量,再裝飯盒裏給他送去。

他第一次去林初家的時候不認識路,問了小賣部的大爺才找到村子角落裏毫不起眼的小房子,那房子從外麵看就知道挺多年了,連美觀用途的瓷磚都沒有貼,就是水泥麵。村子裏每家每戶都貼的春聯林初家也沒貼,如果不是門口的繩子上晾著林初的衣服,程晚秋都要以為這房子是荒了沒人住的。

對於程晚秋來給他送飯這件事,林初並沒有表現出開心,相反,他眉頭皺得都快打結了,“我有東西吃。”

程晚秋點頭,“我知道你有東西吃,我隻是不小心做多了吃不完,倒了又覺得太浪費所以給你送來。泡麵有保質期,短時間內放不壞,你可以留著以後再吃。”說完把飯盒遞到林初手裏轉身就走,不給林初拒絕的機會。

林初實在不想那麽麻煩程晚秋,第二天就開始關燈假裝沒人在家,但程晚秋一下就看穿了,敲了門把飯盒留在門口就走。

林初心裏對此覺得有點煩也有點開心,矛盾得抽煙都想磨牙,等白天程晚秋過來收飯盒的時候故意說自己因為天熱所以沒胃口讓他不要再送了他不想吃。

沒想到程晚秋接過飯盒就說,“我在試驗做生醃蟹,等成功了我就給你送來。”

林初聞言一愣,“……你還真的去學了?!”

“雖然步驟有些麻煩,但是好在不難,是我能學會的菜。”程晚秋說完轉身正要走,忽然又回過頭問了句:“沒事了吧?”

林初又被他問得一愣,肩膀靠著門有些心煩地撓了撓頭,“我哪知道。”

程晚秋又問:“不能說?”

林初搖了搖頭,“是不好說。”

程晚秋對不好說這三個字感到十分困惑,但也沒有再問。

兩天後,等上個星期跑去鎮上打短工的王晉源回來,程晚秋才從他那裏知道了林初的不好說是什麽意思。

“鬧得還挺厲害的,主要是那個女孩子年紀太小了,才十六歲,她家裏人管不了她,報警也沒用,把她關在家裏不讓她出門她就哭著鬧自殺,去酒吧見不到林初也崩潰要鬧自殺,酒吧都因此關了幾天門。”

程晚秋聽完就抓了另一個重點,“未成年怎麽能進酒吧?”

“混進去的,叛逆期跟一群社會青年玩,穿著打扮一點也不像個學生。”王晉源在鎮上的時候就把整件事的前因後果都打聽清楚了,回來一五一十學給程晚秋聽。

“那個女生第一次去的時候就對林初一見鍾情,總跟林初搭話,還開了好幾瓶酒就為了給林初提業績,林初不肯要,第一次就把錢都退還給她,沒想到那女生誤會了,以為林初也對她有好感,就開始天天去。”王晉源說著端起程晚秋給他倒的雪碧喝了一大口,打了個嗝才接著往下說。

“那女生家裏有錢,聽說零花錢多得用不完,回回去回回開酒,大幾千一瓶的洋酒說開就開,林初也不是個傻子,知道這樣下去遲早要出事,所以後來隻要那個女生一去他就躲,酒吧老板還騙她說林初已經不在這上班了,那女生其實一開始信了,還傷心得哭了,也因此消停了幾天,結果後來也不知道是誰告訴她的,說林初其實還在那酒吧上班,那女生就找過去了。”

程晚秋聽得一臉驚訝,迫不及待地追問:“然後呢?”

王晉源忽然說了句看似前言不搭後語的話,“晚秋哥你別看林初在村子裏的時候臉臭凶得要死,其實他上班的時候很有服務態度的,會笑會來事。”

程晚秋知道他這大概是在鋪墊後麵要說的事情,便很有耐心地點頭。

王晉源:“林初對女生的態度都比較好,這個好吧是一視同仁的,就那什麽紳士風度加上服務態度良好,但是這女生可能是家裏太寵著了,特別護食,她覺得林初跟她比跟別人更親近更熟悉,所以跑到酒吧看到林初對著別的女孩子有說有笑的她就受不了,隨手從別人桌上拿了瓶酒就倒林初頭上,澆得他滿身都是,而且那女生倒完酒坐地上就開始哭,哭得特別委屈。”

程晚秋聽到這忽然就想起了之前有天晚上,他在村口看見林初被一輛麵包車送回來,濕著頭發身上還有酒味,原來那時候他是被人倒了一身酒嗎?!

“那天林初就報警了,讓她家裏人來接她回家,也是那時候他們才知道這女生還沒成年,才十六歲,酒吧老板把她來酒吧消費過的錢全部都還了回去,還交了一筆罰款找了點關係才沒被關門停業。”

程晚秋追問:“那後來呢?她怎麽又找過去了?”

“那女生父母忙著掙錢呢,平時都是爺爺奶奶帶的,但是兩個老人怎麽可能管得住叛逆期的少女?而且她好像被林初傷透了心,天天哭,還是坐在天台上哭,哭了幾天就又跑去酒吧找林初了,說要道歉要林初原諒她。那天林初沒在店裏,她被騙過一次已經不相信酒吧老板說的話了,等了幾個小時見不到林初,她摔了個酒瓶子就要割腕,不過還好沒出事,被老板拉住了。”

程晚秋聽得直搖頭,王晉源也跟著搖頭,他搖頭是因為實在想不通,“林初到底是有什麽魔力?他怎麽老是吸引這些奇奇怪怪的人?他有那麽好嗎明明那麽凶……”

而程晚秋搖頭的原因是悲哀那個女生年紀還那麽小就輕視生命,拿自己的生命威脅和傷害他人。

“事情鬧得很大,酒吧老板怕再出什麽事就幹脆關了幾天門,和女朋友上門開導那個女生。”

程晚秋聽到這重點稍稍偏移,“酒吧老板有女朋友?”

“當然有了!”

另一邊,林初吃完程晚秋給他做的生醃蟹和冷麵,抽著煙心情還算好的時候接到了東哥打來的電話。

“你嫂子已經盡全力了。”

林初緩緩吐了團煙霧,“不用留情。”

“她沒留情,她很努力地在跟人家說你壞話,因為會的壞話不多,她還專門上網查了渣男事跡把你套進去學給人聽,但人家不信,把我們趕出來了。”

東哥說完後電話裏忽然多了個女人的聲音,語氣十分恨鐵不成鋼,“她怎麽就那麽軸呢!我都把你說得那麽壞了她濾鏡還沒碎!”

林初嘴裏咬著煙慢慢搖頭,“我一共也沒跟她說過幾句話,我都想不明白我有什麽值得她喜歡的。”

東哥:“雖然我們倆這幾天沒少說你壞話,但你這話我可不讚同啊,你人是不錯啊!尤其你笑起來的時候,要不是你東哥我鋼管直都差點心動了。”

林初嗤笑一聲,“不還是皮囊?她要是真的了解我不會喜歡我的。”

東哥沉默了幾秒,“別把自己想得那麽差,肯定會有人了解你喜歡你的。”

“不會有這樣的人,我已經做好了孤獨終老的準備。”

“你東哥我給你打一百個包票,肯定有。”

“行行行,你說有就有……”林初說著沉默了片刻,低聲道:“對不起東哥,我又給你添麻煩了。”

“咱們之間還用說這種話?行了掛了,這點事你東哥我擺得平,就這樣,等事情解決了你再回來上班。”

掛了電話後,林初咬著煙盯著桌上的空飯盒出神,久久都沒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