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克金沒有說話,他是一個不喜歡抱怨的人,哪怕大衛柯南在第44艦隊全軍覆沒後命令42艦隊接過這項危險任務,他都沒有向手下,乃至遠在杜馬恒星係統的妻子抱怨過半句。他是一個務實的人,習慣去做,不喜歡發牢騷,也不願看到手下發牢騷。

可是今天他沒有訓斥那名大聲抱怨的參謀官,他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聽到這個因為脾氣火爆被他關過好幾次禁閉的家夥再在耳畔說些不中聽的話,招他心煩,招他生氣。

不知什麽時候,曾經討厭的牢騷,反而讓人覺得珍貴,覺得親切或許,是死神的腳步臨近的緣故或許,他希望在走向死亡的旅途中,可以銘記這些他所愛惜的人的音容笑貌還有可能是他太累了,已經沒有力氣再去訓斥那個多嘴的家夥。

總之,他放縱了參謀官的抱怨。

進入山嶺的士兵已經由原來的幾百人縮減至身邊的幾十人,一些原本負責操控艦橋電子儀器的非戰鬥人員也拿起槍,變成他身邊最後的警衛力量。

山地崎嶇,到處都是碎石裂穀,雖然這有利於幹擾敵人的空中力量,可是對於身著沉重的動力裝甲的海軍士兵而言,同樣是一個極大的挑戰,稍有不慎便會墜落溝壑,非死即傷,所以他們走的很慢,在敵人空降部隊的切割下,戰線越拉越長,兵力由凝聚而飄零。

漢克金望著天空偶爾瀉落的星光,聽著遠方隱隱傳來的爆炸,心情很是複雜,為自己的無能自責,為屬下生命消逝悲哀,為前路漫漫迷茫。

或許,這顆流浪行星便是他的埋骨之地他是一個務實的人,喜歡腳踏實地的感覺,其實在內心深處很排斥乘坐宇宙飛船,比起部隊的軍旅生涯,他更樂意窩在格林尼治遠郊的一棟老房子裏跟孫兒打遊戲,每次都故意輸給小家夥,然後被小鬼一臉得意地嘲笑自己是大笨熊。

他不喜歡這種漂泊的生活,更不要說葬身在這顆流浪行星。

但有些時候,人是沒有選擇權的。

眾人繞過一道不高的山嶺後,不遠處的天空閃過一道火光,看規模應該是運送兵力的穿梭機再次往山地投入一支攔截部隊。

漢克金等人心頭微凜,卻並沒有過於在意,在流浪行星暗無天日的環境下,隻要小心一些,啟動動力裝甲的迷彩係統,很容易躲避來自空中的偵查,至於敵人的空降部隊嘛距離他們所在區域有一段不小的距離,以守護騎士與大地騎士動力裝甲的機動力,想要追上他們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可是當一道道微火點亮眾人眼眸,槍聲傳入耳廓,高地負責警戒的士兵說出敵人來了四個字的時候,不可避免地在人群引起一陣**。

那些蒙亞海軍士兵就像一群聞到血腥味追來的野狼,怎麽躲都躲不開,如果再像以前那樣留下一些兵力拖住敵人,其他人繼續前行,那麽漢克金身邊還能剩下幾人?若是路途上再次遭遇敵人的攔截部隊,憑指揮層的老弱病殘,怎麽可能抵擋住?

很快地,他們發現這些擔心統統無用,因為這次空降的蒙亞海軍士兵與以前那些攔截部隊有很大不同,想要與之前那樣分出兵力拖住他們,根本不可能。

蒙亞帝國已經將大地騎士級動力裝甲批量列裝部隊,這種配屬烏利克米之盾的新型動力裝甲因為負載增加的緣故,行動力不僅沒有提高,反而比守護騎士級動力裝甲有所下降,自然無法與希倫貝爾大區諸國中以能力均衡著稱的槍騎兵係列動力裝甲相比。

然而,這次空降下來的蒙亞海軍士兵既沒有穿戴守護騎士級動力裝甲,也沒有穿戴大地騎士級動力裝甲,他們裝備的是蘇魯帝國產銀鋼級動力裝甲。

這是一種特殊型號的動力裝甲,材質輕薄,但是防禦力並不比蘇魯帝國海軍大範圍列裝的疾風銀狼動力裝甲弱多少。它最特殊的地方在於搭載了一種小型滑翔翼無人機,從而獲得短程飛翔的能力。

這種型號的動力裝甲,當初唐方、阿羅斯、豪森三人被困娜美星的時候,聖紫羅蘭艦隊下屬銀翼之風精銳步兵師便有一個列裝銀鋼級動力裝甲的特戰營。

蘇魯帝國與蒙亞帝國結成軍事聯盟,一同對抗查爾斯聯邦與多蘭克斯共和國,在甘普納戰區掀起一場曠日持久的攻防戰。星盟對蒙亞帝國、蘇魯帝國宣戰後,使得兩國關係更為緊密、團結,因為柯爾克拉夫斯圖爾特與紮伊爾阿卜杜勒很明白,隻有雙方擰成一股繩,同心協力應對外敵,才有可能在內憂外患日趨嚴重的形勢下保住自己的統治地位,如果在這種時候依舊三心二意,各懷鬼胎,那麽等待他們的不是被外敵打倒,就是被內亂推翻。

能夠成為一國帝王,又怎麽可能是庸碌之輩,他們都很聰明,更識時務,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

在這樣的局麵下,為應對韜光養晦多年的星盟,不致被雙線戰場拖垮,兩國從原來在軍事、經濟領域的合作,擴展到技術、資源等重要領域,雙方進行了一係列科技共享與物資互補,銀鋼級動力裝甲便是由蘇魯帝國引進的重要軍事物資之一。

當然,像這種在蘇魯帝**隊裏麵都屬於燒錢貨級別的裝備,自然不可能作為主力裝備,它們在戰場上扮演的角色偏向特殊勤務,比如執行敵後滲透、客串斥候、隱秘機動等方麵的作戰任務。

漢克金等人沒有想到蒼獅艦隊與魅影艦隊擁有蘇魯帝國的銀鋼級動力裝甲,還沒有被引力紊亂區的亂流吞噬,並把它們用在阻攔己方突圍的行動上。

麵對這種機動力超群的動力裝甲,分兵拖延的策略不僅沒有效果,反而會讓對方發揮優勢,對指揮層實施斬首行動。

但如果不分兵拖延,選擇跟來敵一較高下,結局又會怎樣?雖然敵人數量不多,可是他們身後有著空中火力做後盾,一旦定位到漢克金的位置,從天空落下的炸彈將把所有人送上西天。

漢克金感覺滿嘴苦澀,“果然到此為止了嗎?”

一名身著銀鋼級動力裝甲的蒙亞海軍士兵由對麵山頭躍下,滑翔過程中右翼輕震,一枚小型火箭彈噴射出呲呲火光,落在漢克金等人所在的坳子裏,炸成一團快速膨脹的煙火。

石屑飛濺,火光衝天,照亮了岩石後麵抹黑前進的星盟海軍士兵。

嗖,嗖,嗖一枚又一枚火箭彈跨越空間,落在漢克金等人撤退的路途上,嚇壞了許多年輕女兵,阻住部隊前行腳步。

由下而上的光雨刺破黑暗,星盟海軍士兵的還擊為對手帶去不小傷亡,一名又一名蒙亞海軍士兵打著轉從空中墜落,噴射裝置在身後留下旋動的光痕,最終一頭撞在岩石坡地,燃起第二道火焰。

銀鋼級動力裝甲為他們帶來強大機動力的同時,也讓他們成為醒目的活靶子。

然而,麵對這樣的戰績,漢克金笑不出來,後麵那些參謀官笑不出來,擊落敵人的星盟海軍士兵同樣笑不出來,因為敵人的目的達到了,他們找到了漢克金的位置,拖延了目標的腳步南方的天空傳來戰機撕裂蒼穹的聲音。

流浪行星的大氣很稀薄,於是戰機的鳴響不刺耳但刺心。

漢克金望著由南向北越來越近的幾個小光點,重重歎了口氣,眼睛閃過莫名悲傷,仿佛看到導彈落在山坳,激蕩的火焰洗過地表的畫麵。

會有多少人死在這樣的攻擊下呢?又有幾個人能活下來?然而活下來又能怎樣,如何離開流浪行星?平安回家成了一種奢望。

漢克金想到了空對地導彈雨點般洗過山坳的一幕,但是他沒能看到這樣的一幕。

在那呼嘯而至的幾個小光點後方突然閃現出幾個更耀眼的光點,然後是閃電般劃過的流光,前方幾個小光點毫無征兆地膨脹開來,變成一團驅散黑暗的焰火,無數帶著火光的煙柱由上而下,讓遠方的天空變得模糊。後麵那幾個光點穿過煙幕,在他們的瞳孔變大,然後劃出一個拋物線,又撲向天南。

“發生了什麽事?”漢克金與他的副手麵麵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是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麽事,因為通訊器裏斷斷續續傳來負責拖延敵人追擊部隊的己方士兵的歡呼聲,不清晰,但很真實。

“指指揮官,你快看,天上天上那是什麽東西?”

一架低空飛掠的黃蜂無人機沒能躲過死亡噩運,沒有任何征兆地炸裂,瞬時膨脹的火光照亮周遭夜空。

一道撲打著雙翼的黑影快速遠去,因為硝煙的阻擋看不清具體形象。

這並不是惹來女軍官驚呼之物,在她所指方向的天空中,那裏不知什麽時候出現一道陰影,很大的陰影,幾乎遮住南方一座小山。

黃蜂無人機爆炸的餘光下,一隻巨大的眼球上下左右轉動,冰冷地注視著火光交織的山地,不時有黯淡的幽芒自身體表麵掠過。

流浪行星上什麽時候出現這樣的怪物?一些女性工作人員嚇壞了,那隻恐怖的豎瞳就像一個噩夢,恐懼滋味湧上心頭,冷汗濕了鬢角的發絲。

“為什麽那些戰友為此歡呼?就算這些怪物暫時延緩了蒙亞海軍士兵的攻勢,讓他們獲得一線生機,那又怎樣?自己這些人難保不會成為它們的食糧。”

對於醜陋生物有著天生恐懼感的女性士兵如是想著。誰也沒有注意到漢克金眼睛裏的光芒越來越明亮,雙拳越握越緊。

跟在漢克金身邊的女性軍官不明白後方友軍有什麽可樂的,正與蒙亞海軍的追兵苦戰的星盟海軍士兵知道。

他們也曾因為天空突然現身的恐怖怪物感到恐懼,可是當那些蒙亞飛行器像下餃子般從天空跌落,化為一朵朵火焰花束,當山嶺、穀地、坳口的蒙亞海軍士兵隊列出現**,一道道黑影化為數股洪流穿過敵人控製區,掀起用生命與血液聚起的死亡浪潮,內心深處的恐懼緩緩消褪,繼而被劫後餘生的喜悅與興奮取代。

火光照亮那些黑影的麵貌,讓許多人看清它們的樣子,然後有人記起曾在網路看到的圖片,想起那些傳言,然後他們用響亮的聲音喊出一個人的名字。

那些醜陋的魔怪是收割人命的死神爪牙,也是帶來救贖之光的黑暗天使。

對於蒙亞海軍士兵而言,它們是死神的爪牙,對於星盟海軍士兵而言,它們是蒼穹下的暗夜天使。

對於蒙亞海軍士兵而言,那個人名是死神的代名詞,對於星盟海軍士兵而言,那個人名是帶來救贖的希望之光,照亮他們回家的路,驅散夜的黑。

唐艦長來了來救他們離開這個鬼地方,離開這片充滿悲傷與苦難的鮮血荒野。

在高低錯落的岩石與溝壑間,小狗健壯的下肢震起一篷蓬塵埃,蟑螂的身影在岩體後方若隱若現,不時綻放的火焰在它們身後投下一道道斑駁交錯的黑色身影。

在山嶺地勢下,人族颶風戰車、歌利亞武裝機器人、包括攻城坦克與惡蝠這樣的載具單位,其活動空間受到很大限製,不易對零散分布的步兵進行攻擊,可是對於蟲族單位,尤其是跳蟲、蟑螂這類地麵單位而言,複雜的地形環境正是它們發揮戰鬥力的合適戰場。

阿巴瑟出現後,利用之前遭遇的詩史單位與吞噬體寄生獸的基因解鎖許多蟲心特有要素,跳蟲進化為機動性能更為強大的騰躍蟲,這使得它們變成一股殺戮狂風,橫掃山地區域各大小戰場。

負責追擊漢克金等人的蒙亞海軍士兵呆住了,根本沒有料到戰場上會出現一股陌生敵人,勢如破竹一般,將死亡播撒到他們頭頂。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