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先投出讚成票的騎牆派領主們沉默了。

早先投出讚成票的老派勢力領主們臉色很難看,像丟了錢。

今天的投票方式為記名投票,因為讚歌威爾想給他們一條出路,也可以說活路。

有些人卻感覺自己沒有走上活路,而是走上死路。

誠然,無論今天會議結果如何,已經倒向新派勢力的那些人絕不可能再走回頭路,老派勢力將元氣大傷。

但是,能夠逼得國王陛下暫停會議,離席而去的人,能夠戰勝混合戰艦的人,他有多大能量,可想而知。

亨利埃塔的陣營中有他存在便夠了,隻要核心成員無恙,那些懷有二心的領主,在或不在,沒有太大意義。

而且,圖森納剛才已經做出選擇。

他是騎牆派的元老,在國內地位與特裏帕蒂相仿,他的倒戈投誠,勢必影響那些投棄權票的騎牆派領主。

因為過了今天,圖蘭克斯聯合王國將再沒有騎牆派,隻有國王陛下的新派勢力與亨利埃塔-唐方的軍事聯盟。

“哼,投票已經結束,這樣的口舌之爭沒有任何意義。”圖拉蒙盯著梅洛爾的臉,用平靜的語氣說道。

其實他的目光一點都不平靜,帶著殺意,毫不掩飾的殺意。

那是他的叔父,親叔父,卻沒有人懷疑,如果條件成熟,他會毫不猶豫用劍貫穿梅洛爾的胸膛,就像瑟維斯對他哥哥做的事情一樣。

他稱那樣的行為“武勇”。

亨利埃塔皺了皺眉,用同樣的語氣說道:“讚歌威爾不會這麽做的,因為……”

老人的嘴角高高挑起,皺紋裏擠滿嘲弄,然後說出三個字,“他不敢!”

泰倫皺眉。

那幾名與讚歌威爾一輩的親王皺眉。

圖拉蒙皺眉。

艾德文娜皺眉。

李雲皺眉。

瑟維斯皺眉。

羅賓遜皺眉。

阿魯迪巴皺眉。

芬尼皺眉。

攝政王閣下最後三個字說的很大聲,許多人聽完皺眉。

阿爾納西把杯子摔了,很響,因為角落裏沒有鋪地毯。

圖森納在笑。

梅洛爾在笑。

吉爾科特在笑。

“你欠我一顆資源星。”

吉爾科特臉上的笑變成幹笑。很幹很幹,因為那句話是對他說的。

即便有些幹,他依然在笑。

既沒有皺眉,也沒有微笑的人隻有裏維斯。他的臉上看不到任何表情,像一截風幹的枯木。

………………

當會場內的冷嘲熱諷像此起彼伏的海浪一樣彌漫全場的時候,側門外回廊盡頭的一間大型會議室內,讚歌威爾與崔斯特,還有一位怪人站在北牆巨大的顯示器前。緊緊盯著一個人的臉。

怪人的五官很不協調,左眼睛大,右眼睛小,尤其在盯著某一固定事物的時候,讓人打心底感覺不舒服。

隻有崔斯特、泰倫這樣的近臣才認識他——國王陛下最倚重的顧問,j先生。

他沒有姓名,隻有代號。

讚歌威爾這麽稱呼他,崔斯特也這麽稱呼他。

內務大臣一直認為“j先生”的“j”是一個姓的縮寫,但是一次偶然的機會,他醒悟到那或許有另外的含義。比如撲克牌裏有一個“j”,也這麽寫。

j先生很少出現,有時候一年時間都見不到他的人,但是今天,國王陛下把他召喚到會議室,一同麵對顯示器上那個年輕人。

是的,他有一張黃種人的臉,還有一雙深淵般黑亮的眼珠。

他叫唐方,聯合議事會的主角之一,雖不曾到場。卻沒有人可以忽略他的存在。

現在,他來刷存在感了,用讓人無語又無奈的方式刷獨一無二的存在感。

因為他,國王陛下不得不很沒有麵子地中途離開會場。來到這間會議室。

如果說j先生臉上蓋著一層霜,那麽,國王陛下臉上便結著一層冰。

唐艦長剛才給他重播了一段影像資料,十分不討喜,那是剛才“阿拉黛爾”官媒播放的蘇爾巴喬講話中一段內容的補充。

包括“魯爾讚”科研院區隱藏的上帝武裝子機構開展的**改造、基因重組實驗詳細資料、研究日誌,還有那名克隆人頭目腦海中儲存的。勾結庫羅巴基諾,利用血色寄生蟲陰謀暗殺康格裏夫的相關內容。

如果是普通人,自然不可能從克隆人口中得到證詞,但是對於“神經寄生蟲-感染蟲-行星指揮中心-唐方”這樣的信息連接體,提取腦海記憶然後轉錄成影音資料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情。

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東西時,崔斯特不得不去會場請來讚歌威爾,不僅僅因為過於駭人聽聞。

按照唐艦長的說法,國王陛下一定對這些內容很感興趣。

事實證明,國王陛下的確對它們感興趣,不惜為此暫停聯合議事會。

崔斯特不清楚這是為什麽,難不成那上麵的東西與國王陛下有所關聯?

他望望身邊的j先生,發現那雙不協調的眼眯的很緊,好像鎖定獵物的貓。

難不成j先生知道些什麽?

是的,崔斯特不知道這些事情,更不清楚國王陛下與最高安理會是什麽關係。

唐方沒有說那是上帝武裝,他順理成章地根據蘇爾巴喬的講述,把那個用人體做實驗的機構當成最高安理會安插在“阿拉黛爾”的一枚棋子。

“崔斯特,你先下去吧,記得關好門。”讚歌威爾吩咐一聲,語氣很平靜。

這樣的話落到崔斯特心裏卻一點都不平靜,反而掀起怒瀾狂濤。

這說明國王陛下有些事情不想讓他知道,間接證明了國王陛下真的與最高安理會有關。

他無法想象如果被人得知國王陛下與最高安理會這樣的罪惡組織有牽連會造成多大負麵影響……恐怕,整個希倫貝爾大區都將為此沸騰。

“會場那邊……”

“一切問題等我回去再說。”

“是。”

崔斯特退出門去。盡管心裏裝著許多不解,許多震驚,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該怎麽做。

門緩緩閉合,讚歌威爾望著唐方背影說道:“想憑借這東西讓我放手?還不夠!”

沒有寒暄,沒有客套,二人第一次正式見麵。第一次對話,便充斥著一股濃濃的火藥味。

“嗯,如果隻是這些,當然不夠。”

唐方很誠實地點點頭:“幸運的是。像這樣的東西,還有很多。”

“陛下要不要先去吃個飯再回來看?嗯,我可以等你……不然,那些大臣與領主們會抱怨你不近人情的。”

讚歌威爾眯起雙眼,寒聲說道:“希望你所謂的‘東西’。跟你的嘴一樣厲害。”

畫麵上的唐艦長摸摸自己的嘴,微笑說道:“請相信,麵對尊敬的國王陛下,我已經足夠注意分寸了。”

讚歌威爾用力壓抑心頭怒氣,冷冷望著他那張三分戲謔,七分認真的臉。

“果然搞政治的都很無聊。”說到這裏,大屏幕上的黃臉小子頓了頓,然後用近乎咆哮的聲音對左側喊道:“芙蕾雅,我對你說過多少遍,電池是拿來用的。不是拿來吸得,它們不是果凍,不是吸吸冰。”

唐艦長離開鏡頭,然後傳來一陣雞飛狗跳的聲音。

幾個呼吸後,他有些陰沉的臉又回到屏幕中央,一臉歉然說道:“抱歉,孩子不懂事,讓陛下見笑了。”

讚歌威爾的拳捏的很緊,真的很緊,關節處微微發白。

腰間的佩劍也在搖晃。就像他現在的心情。

那個小子是不是故意的他不清楚。

他清楚一件事,如果那不是一道銀幕,他會毫不猶豫抽出長劍,把麵前那人劈成兩半。

他是讚歌威爾。圖蘭克斯聯合王國國王,無論如何不應受到這樣的待遇。

或許是自知理虧,唐艦長的臉很快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段視頻。

一架重型穿梭機由南而北飛向被冰雪覆蓋的極地小島,機艙最下方掛載著一個經過改裝的太空艙。

他看著它進入地井,看著它泊入機庫。看著囚徒們乘上列車,進入一片地下設施。

他還看見許多裝著人體的培養皿,放著器官與切片的試驗台,形形色色的醫療器械,某一部分變異的克隆人,一張張雷同的臉,還有拿著槍的警衛與麵無表情的研究員。

畫麵一變。

戰火在樓層蔓延,爆炸在遠方湧現,碎裂的玻璃與揚塵飛上天空。

那些化為長矛的手臂將囚徒胸膛洞穿。

那些化為觸手的手臂卷起人體,將它們捏爆,化為一團噴射鮮紅的爛肉。

那些化為噴槍的手臂擠出無數孢子團,它們在目標體表炸開,腐蝕成一灘濃稠的血水。

……

這些畫麵充分詮釋了什麽叫做殘忍與殘酷。

很寫實,很血腥。

畫麵隱去,屏幕變暗,中央閃過一行字符,標題是“火種計劃”。

光標停頓片刻,被一段又一段叫人觸目驚心的詞句代替。

j先生一大一小兩個眼眸時而睜大,時而眯起,沒有領帶遮掩的白襯衣鼓起又落下,再鼓起,再落下。

起伏並非源於胸膛,而是一些未知的東西。

有關“火種計劃”的內容結束後,是來自“吉普賽爾”民間與官方媒體采集到的支離破碎信息,結合政府一些文件與通話記錄,將種種線索串聯在一起,可以拚湊起一張完整的證據鏈。

這樣的證據足以將“吉普賽爾”總督克裏瓦納推上斷頭台,為他反人類暴行付出應有代價。同樣的,圖拉蒙作為西伯塞亞恒星係統的主人,難逃監管不力的罪責。

要知道圖拉蒙可是國王陛下的親弟弟,最為倚重的近臣,這樣的罪行是否與國王陛下有所牽連?

沒有直接證據表明讚歌威爾參與了此事,不代表他的臉色會好看。

實際上,國王陛下的臉難看到極點,如果說以前的臉是寒冰,那麽現在,應該用“玄冰”來形容才合適。

他抿著嘴。沒有發表任何意見,不鮮豔的唇上泛起一線青紫。

j先生同樣沉默不語,隻是一大一小的眼睛生出些變化——很詭異的變化。

左麵的小眼變得一片漆黑,分不出眼珠與眼白。右麵的大眼瞳孔微縮,然後被血紅充滿,蛛網狀的血絲向眼白區域輻射。

這讓他看起來有一種邪惡的味道,仿佛鬼上身。

圖拉蒙曾經跟讚歌威爾匯報過“吉普賽爾”發生的事情,隻可惜現場沒有留下活口。並不知道那樣的行為出自誰手。

現在,國王陛下終於知道那件事出自誰手。

原來,在他準備算計唐艦長的時候,對方已經搶先一步搞了他一回。

“魯爾讚”科研院區上帝武裝子機構的事情有他的影子,“吉普賽爾”科研基地的事情也出自他手,隻怕唐艦長手裏已經握有不少上帝武裝的相關信息。

盡管這些東西尚不足以構成威脅,卻還是讓他心生浮躁,有一股子危機感。

這並不是結束,隻是部分階段性資料,當最後一幕場景出現在眼前時。不管是國王陛下,還是j先生,都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

這樣的景象出現在國王陛下臉上,或許比他價值連城的笑容更加昂貴。

“虛空撕裂者號”的出場讓他難以保持鎮定,那些吞噬體樣本、克隆人樣本、生化調製人樣本,還有特爾羅的臉,這些畫麵就像紮進國王陛下心窩的一把尖刀。

一直以來,他誤以為特爾羅自從唐方攻陷“喬治亞”後不再與他聯絡是出於隱藏自身的目的,擔心進行遠程通訊會暴露“虛空撕裂者號”所在方位。

現在看來,根本不是他想的那般。

特爾羅之所以不與他聯絡。並非不敢,而是不能。

“虛空撕裂者號”已經落入唐艦長手中,而那個小子現在正微笑告訴他一個情況,他覺得“虛空撕裂者號”不好聽。於是把它改稱“座天使號。”

同時,他代表“晨星號”全體艦員,感謝上帝武裝贈送的新旗艦。

j先生右眼的血紅愈加濃烈,身體劇烈顫抖,心髒發出撲通撲通的起搏聲音。

現場氛圍更加怪異,那一大一小。一紅一黑兩顆眼珠讓他看起來像被鬼怪附身,如今再加上悶雷一樣的心跳,如果放在光天化日下,恐怕會嚇壞許多人。

這裏沒有光天化日,讚歌威爾也不是普通人。

“兩位,是不是很震驚?”唐方臉上終於露出一些嘲諷意味。

讚歌威爾的臉緩緩平複,就像一塊堅冰融為水流那般自然。

“你想說什麽?”

他沒有回答唐方的話,憑國王陛下的聰明才智,自然不會上這種膚淺的當。

不管是“虛空撕裂者號”,還是特爾羅的臉,無法說明任何問題,那是上帝武裝的事情,與他沒有關係。

唐艦長不會從他手裏詐到任何想要的谘詢。

j先生也一樣,哪怕那張臉已經嚴重變形,比起人類,更像一頭魔鬼。

唐方臉上的嘲諷來如驟雨,去如春風,眨眼間被善意又明媚的微笑取代。

“完全不用那麽認真啦,我隻是把好玩的事情跟國王陛下分享一番,然後再隨口一問,閑聊而已。”

如果說讚歌威爾的臉是一塊萬載玄冰,扔進油鍋都不會融化,唐艦長的臉就是一片朝三暮四的青葉,風一吹,它便飛啊飛啊飛到田埂地頭,飛到花叢草甸,變出不同的顏色,不同的風景。

“閑聊?”讚歌威爾嗤之以鼻:“第一,我的時間很寶貴,第二,我跟你不是朋友,以前不是,現在不是,將來更不會。”

“不要說的那麽絕對嘛。”唐方露出一副表白被拒,失落又委屈的樣子:“因為您是高高在上的國王陛下,我已經試著用更加平易近人與謙卑的態度來跟您說話,盡管這樣有些逗逼,但是請一定不要懷疑我的誠意。”

“如果你隻是打算消遣我,到此為止,我還有重要的事情處理。”讚歌威爾準備離開,就像他說的那樣,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其實在他心裏還有另一個原因,隻是不方便說。

他有些害怕。

銀幕上那個小子給他一種非常危險的感覺。

這樣的情緒很沒有道理,堂堂國王陛下會害怕一個乳臭味幹的年輕人?這種話說出去隻怕會讓人笑掉大牙。

而且,就目前情況來看,一如對方的自嘲那般,輕浮幼稚的唐艦長在穩重成熟的國王陛下麵前很像一個嘩眾取寵的小醜。

但……隻有真正麵對他,看到那雙剔除殺機,剔除銳利,剔除冰冷的眼眸深處如星空般深邃的天地,才會了解到那些流於表麵的印象,是多麽膚淺。

愚蠢到極點的人,才認為他是一個逗逼。

在讚歌威爾看來,他更像一個狡猾而陰險的獵人,無時無刻不在注意周圍環境變化,找尋射出獵殺之箭的最佳時機。

不幸的是,他的目標,正是自己。

“傷腦筋。”唐方苦笑著搖搖頭,銀幕畫麵一變,被另一張臉取代。

特爾羅蒼老又蒼白的臉出現在二人麵前。

“不可能!”說話的是j先生。

這是他第一次開口說話,聲音談不上嘶啞,同樣談不上清脆,低沉是基調,夾雜著輕微的金屬音色。(~^~)

ps:感謝起不來床先森的打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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