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x(); 在座的人都很聰明,同樣具備敏銳的政治頭腦與遠見,他們用不一樣的時間,想通了一樣的事情。

不管是泰倫,還是崔斯特,都是在為圖拉蒙的講話鋪路。

如果說上述話語是鮮花,那麽先前那段雙簧就是綠葉。

國王陛下的心腹近臣們根本不存在意見分歧,他們有一顆精誠團結的心。

有些上了年紀的老臣望望亨利埃塔,再望望讚歌威爾,總算搞明白泰倫結束談話的時候,為什麽國王陛下聽見叔父說沒有意見後流露出失望的目光。

因為獨角戲很沒有意思,缺乏互動的樂趣。

而自編自導自演的獨角戲,更加沒有意思。

許多人用驚恐的目光望著他,還有一些人平視前方,不知在想些什麽,不過從他們微微顫抖的手,輕輕抽搐的臉,又或者頻頻扭動的坐姿,可以清楚知道他們內心不平靜,相反波瀾壯闊。

亨利埃塔依然平靜,表情平靜,內心更平靜。

梅洛爾嘴角冷笑愈濃,揚起的眉帶著淡淡嘲弄,好像早就知道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阿爾納西縮在會場角落的陰影裏,用枯槁的手指輕輕揉捏輸送氧氣的軟管。

它不知何時離開鼻孔,落在老親王手心,四溢的氣流在柔滑的長袍吹出波浪狀起伏。

組建軍團討伐“阿拉黛爾”,把唐方與他的生體戰艦集群驅逐出國門?

事情哪有這麽簡單。

唐方隻是國王陛下的目標之一,或許用“次要目標”來形容更貼近事實。

他仍然隻是一個小人物,起碼在國王陛下心裏是一個小人物,可以隨意利用,來達成自己政治目的的小人物。

因為他有感情,因為他是一個很平凡的人,哪怕掌控著令人畏懼的軍事力量,卻依然是一個弱者,一枚棋子,可以隨心所欲利用的棋子!

就像圖拉蒙曾經說過的那句話:“用腳踩爆蟑螂的聲音很動聽。”

他們從沒有把他當成一個可以與自己平起平坐的人。

如果隻是把唐方從“阿拉黛爾”趕出去。老派勢力或許會受到一些負麵影響,繼續在劣勢的路上走遠,卻絕不至傷筋動骨,陷入絕境。

但如果能夠以此為契機。將這場討伐戰推向一場國家級戰爭,又會帶來怎樣的結果?

因為亨利埃塔與唐方的關係,這場戰爭的指揮權必然集中至讚歌威爾手中,新派勢力進一步掌握國家的軍事力量,然後影響整個官場。引發多米諾骨牌效應,令老派勢力的劣勢局麵雪上加霜。

然後再通過打散、重組、分化、拉攏、掣肘等多種手段,將亨利埃塔在軍政兩界的影響力將至最低,接下來國王陛下隻需作壁上觀,老派勢力便會自亂陣腳,最終分崩離析。

另一方麵,倘若真與蒙亞帝國、蘇魯帝國兩國結盟,獲得充足的政治資本,讚歌威爾的聲威將會出現爆發式增長,徹底蓋過亨利埃塔。乃至當年的阿爾納西,成為柯爾克拉夫一世那種等級的人物,君臨整個圖蘭克斯聯合王國。

這便是對老派勢力的最後一擊,無需軍事政變,也不消策劃陰謀,他們將徹底淪為王國政治史上一朵昔日浪花,湮沒在滾滾浪潮中。

如果讚歌威爾大方一些,亨利埃塔或許會走上阿爾納西的老路,包括梅洛爾、吉爾科特這些人都將被邊緣化,隨便扔去某個地方養老。

其實亨利埃塔不一定能夠像阿爾納西那樣頑強活下去。不是每個人都那麽長命。

隻有了解讚歌威爾的人才知道,根本沒有“如果”,國王陛下不是亨利埃塔,不會像當年亨利埃塔對待阿爾納西一樣對待自己的叔父。他會親手割下最大政敵的首級,用那些鮮血妝點頭上的荊棘王冠。

當然,處刑是以鈍刀子磨肉的方式,還是快刀斬亂麻,要看國王陛下的心情。

想通其中關隘的人們,一臉震驚與恐懼地望著坐在主席台上的讚歌威爾。

那具身體不魁梧。更談不上雄健,相反有種孱弱的味道。

但就是這樣普通的一具身體,卻蘊含著令人恐慌的力量。

亨利埃塔的時代已經過去,屬於讚歌威爾的舞台即將到來。

新派勢力成員的臉上除去震驚,更多出幾分得意,以及自豪。

騎牆派裏很多人目光閃爍一陣,然後望著主席台上那張仿佛被膠水凝固的臉露出熾熱光芒,他們終於下定決心,從此追隨國王陛下的腳步。

亨利埃塔、梅洛爾等人猜到讚歌威爾會在聯合議事會發難,卻沒有想到他們的好侄子借了一把東風,把蒙亞帝國與蘇魯帝國也拉入這場國內政治亂局。

當然,這樣的的意外其實一點都不意外,對於結果,他們已經提前有了心理準備,過程再如何意外,也難以挑動幾位親王的神經。

老派勢力所屬的領主與大臣除外。

他們的臉被恐慌占據,他們的心被失落充滿,用幽怨而憤怒的目光望著主席台,不明白那幾位老人為什麽沒有動作,更沒有話說,始終保持平靜,坐視讚歌威爾把這場勝利推向極致,把老派勢力推入深淵。

“早就應該為自己留條後路的。”

“悔不該當初做下那樣的選擇。”

“這一天,終於來了……”

老派勢力的一些大臣開始後悔,神情複雜地望著主席台上幾個人,不管是目光,還是表情,都流露出一種窮途末路的悲哀情緒。

遊離在老派勢力權力核心以外的領主們或低眉忖思,或目光遊移,或緊咬下唇,盤算著接下來的路該怎麽走,考慮要不要改旗易幟,起碼能苟全性命。

圖森納再次望望不遠處的空席位,想著特裏帕蒂不發聲,也不出席,到底是什麽意思?他是真的病倒,還是推脫之詞?

如果是推脫之詞。故意保持沉默,到底想表達怎樣的情緒。是抗議嗎?向誰抗議?他的仇人明明是唐艦長,於情於理,他都應該參加……

等等。圖森納抬起頭,驚恐萬狀的目光落在讚歌威爾臉上。

他想到一個可能,如果說一切的一切都是陰謀。

唐艦長是一枚棋子,特裏帕蒂也是一枚棋子,包括聯合議事會眾人。同樣是某個人手裏的棋子。

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

他的手輕微抖動,右眼皮一下一下在跳。

搞不好這一切事情,都是國王陛下精心策劃的一場政治陰謀。

他為自己的想法而恐懼,更為主席台上那張無顏的臉而恐懼,第一次覺得那不是一張臉,是一個可以吞噬所有人的黑洞。

他總算知道特裏帕蒂為什麽選擇沉默,因為不甘,卻又不敢,隻能用默不作聲來抗議。

他又看向亨利埃塔等人。覺得攝政王殿下真的好可憐。

他們同特裏帕蒂一樣無奈,索性緘口不言,看著國王陛下唱獨角戲。

那個叫唐方的小子更加可憐,又可悲,還很愚蠢,他需要多長時間才能明白世界是殘酷的,社會是險惡的,生存是不易的?

“是讚歌威爾贏了。”

圖森納望著阿爾納西蒼老的臉,用隻有自己能夠聽見的聲音輕聲呢喃。

待場間氣氛恢複平靜,讚歌威爾用意興闌珊的聲音說道:“投票表決吧。”

單純將唐方驅逐出境。不需要動用全**力,但若是發動一場國家級戰爭,自然要獲得大多數領主的支持。

讚歌威爾的話拉開新一輪站隊行動的序幕。

新派勢力成員自不必說,騎牆派成員90%以上投了讚成票。隻有極少數人選擇棄權。

老派勢力的領主們也有近40%倒向讚歌威爾,少數與亨利埃塔走的很近的貴族甚至沒有力氣按下反對鍵。

投票結果還沒有揭曉,讚歌威爾已經勝出。

隻是這樣的勝利,在國王陛下看來,實在有些索然寡味。

有掙紮才精彩,有英雄遲暮方別有滋味。如今倒好,亨利埃塔與梅洛爾全程像一個看客,用平靜的表情與平靜的目光,看他導演出一幕不感人的話劇。

他們不應該成為看客,阿爾納西才是。

圖拉蒙從發言台回到自己的座位,臉上得意表情因為亨利埃塔的淡然而冷卻。

他想不明白老家夥為什麽如此鎮定,是心灰意冷麽,還是說他的心靈已經強大這種地步?

為什麽向來以脾氣暴躁著稱的梅洛爾也這麽平靜。

他們……是在等待什麽?

等什麽?大局已定,他們還能翻盤不成?不可能的!

崔斯特與幾位國務要員走向計票係統。

泰倫臉上露出勝利者才有的輝煌笑容。

艾德文娜的側臉很嫵媚,像一個妖精。

瑟維斯用一方手帕擦拭自己的手,臉上的專注與殘酷表情讓人覺得他不是在擦手,分明是在擦一把沾滿鮮血的劍。

李雲的投影輕輕震蕩,如同投石入湖漾起的波痕。

投票結果沒有意外,也不可能意外。

崔斯特的笑容很詭異。

一位老派勢力所屬國務要員渾身顫抖,幾乎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

沒有人去扶他,沒有人去幫他。

然而便在這時,一名國家安全部門幹事由會場角落的側門進入,臉上帶著有些驚慌,又有些凝重,以及少許玩味的表情。

沒有人注意到他的到場,所有人都在打自己的算盤,考慮下一步該怎麽走,怎樣做對自己有利。

崔斯特的助理與那人交談幾句後,走進會場。

人們這才察覺到一絲異常,紛紛從失神中醒來,眼巴巴望著助理先生走到內務大臣身邊,耳語一陣,然後交給他一台PDA。

崔斯特明顯有些失措,原地猶豫片刻,揮手屏退助理,轉身往主席台走去。

他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不見,被平靜取代,隻有少數跟他相熟的大臣才知道那樣的平靜不是真正平靜,而是故作平靜。

不大功夫,PDA從他的手裏來到讚歌威爾麵前。

國王陛下望著顯示屏看了一會兒。無表情的臉微微皺了皺眉。

檢票進程被迫中止,許多人用不解的目光看著主席台,搞不明白到底出了什麽事情。

“轉接至大屏幕。”讚歌威爾思考一陣,說道:“我倒要看看。他究竟要幹什麽。”

這句話是說給崔斯特聽的,也是說給亨利埃塔聽的,因為攝政王殿下原本平靜的臉露出一抹笑容,不是得意的笑,而是欣慰的笑。或許……還有一絲嘲諷在裏麵。

至於嘲諷的對象是誰,自然不消解釋。

崔斯特拿著PDA退下去,也就幾個呼吸時間,穹頂的顯示設備台緩緩降下,呈環形分布的6台大型顯示器由休眠狀態被喚醒,顯現出一幕叫人意外的景象。

不,是人像!

按照某些人的說法,那是一個本應死去多時的人。

是的,他是蘇爾巴喬,康格裏夫的法定繼任者。被反對改革派打上死亡標簽的男人。

會場響起一片驚呼,尤以裏維斯?克納爾的聲音最為高昂。

“蘇爾巴喬,是蘇爾巴喬!他不是已經死了嗎?為什麽還活著?”

“是啊,他為什麽還活著?難不成裏維斯在撒謊?”

許多人望向裏維斯?克納爾,還有一些人望向主席台中間的讚歌威爾。

前者奇怪蘇爾巴喬為什麽沒有死,後者搞不清楚讚歌威爾是什麽打算,蘇爾巴喬現身的頻道正是“阿拉黛爾”官媒,早已落入唐艦長手裏才對。

“我是蘇爾巴喬,我還活著。”蘇爾巴喬沒有留給在場的領主與大臣們太多思考時間,他用平靜的語氣講述道:“很抱歉。讓某些人失望了。”

讓某些人失望?讓誰失望,裏維斯嗎?

有人注意到蘇爾巴喬的氣色很不好,眼睛布滿血絲,臉白的像一張紙。黯淡無光的皮膚下遊走著一些紫褐色裂痕。

“其實,我這樣活著,還不如死掉,那也算一種解脫……不是嗎,裏維斯叔叔?”

說完話,蘇爾巴喬抬起自己的右手。

那已經無法用“手”來形容。根本就是一團蠕動的爛肉。

有些人開始作嘔,有些人一臉蒼白。

讚歌威爾、圖拉蒙、艾德文娜等人卻皺起眉頭,臉色有些複雜。

“拜最高安理會所賜,我變成了一個怪物,同樣拜最高安理會所賜,我尊敬的父親也變成了一個怪物。”

這句話說完,畫麵一閃,蘇爾巴喬的臉被一段影像資料取代,正是當初康格裏夫屍變的一幕。

畫麵轉換,蘇爾巴喬重回銀幕:“父親不是飲酒過量而亡,他真正的死因是發現‘魯爾讚’科研園區混入了最高安理會的人,才被殺人滅口。”

接下來是三段影像資料,第一段是身著白卦的科研工作者在與康格裏夫談話,雙方有說有笑。第二段資料是康格裏夫在與他們爭吵。第三段資料是長舌怪在追殺唐方幾人。

一樣的地點,不一樣的事件。

“父親一直在領地推行改革,這樣的做法動了家族許多族人及附庸家族的奶酪,於是克納爾公爵領一分為二,主張改革派占據‘阿拉黛爾’,反對改革派占據‘喬森納’。”

“開始的時候,我是反對改革派一員,但是隨著時間推移,我開始理解父親,試著遊說反對改革派人士接受父親的理念。”

“結果讓人沮喪,更叫人悲哀,我親愛的叔叔還有母親在最高安理會的幫助下,把我變成一具行屍走肉,一個提線木偶,一個被吞噬體控製的傀儡,用來阻撓改革,對抗父親,維護他們及其背後家族的利益。”

“是的,為了對抗父親,我親愛的叔叔,還有母親,竟不惜聯合臭名昭著的最高安理會。”

“直到被父親發覺,才不得不用謀殺的手段滅口,並用武力鎮壓的方式對待那些心有疑慮的改革派老臣。”

“上帝總是心懷仁慈,不是嗎?”

“幸運的是,他們用來掩飾父親不正常死亡的蹩腳手段牽出一個人,唐方!”

“這對於他們而言,自然是不幸的。愛德華艦隊在黑曜石艦隊與生體戰艦的聯合打擊下一敗塗地,在這樣的情況下,來自最高安理會的理事先生駕駛混合戰艦粉墨登場。”

“他很強,幾乎把唐艦長逼入絕境,可惜他還是敗了。”

影像再變,播放了一段長達一分鍾的戰鬥資料,內容正是熾天使號與閻魔號的對決過程。

“嗯,這不是全部,隻是戈爾丁軍港拍攝的部分戰況,如果有誰懷疑戰爭的真實性,‘阿拉黛爾’官媒主頁有唐方與混合戰艦對決的全過程。”

“無論是站在為人子的角度,還是公爵領管理者的角度,我都應該對他說一聲謝謝。”

“所以,對於那些指責唐艦長幹涉‘阿拉黛爾’內政的人,我很誠懇地請你們閉嘴。還有,我想對親愛的叔叔說一聲,你會為在‘喬森納’做出的這些罪行下地獄的。”

說到這裏,他頓了一下,用帶著遺憾與憂傷的語氣說道:“隻可惜我僅剩一星期的時間,看不到你跟你的那些支持者授首的一日,不過我保證,艾琳娜一定會代我報仇,拿回我們應得的東西。”

“還有,請不要再說唐艦長沒有資格,因為她會在不遠的將來,成為克納爾族譜上重要的一員。”

“叔叔……我在地獄等著你,不見不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