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loska的打賞,說好今天7000字,晚上還有一章。)

用裝甲車上的通訊儀器順利與馬坎達兵工廠的指揮部取得聯絡,得知事情的詳細經過後,蒙哥馬利不禁一陣唏噓,並再一次表達了對唐方的謝意。

接下來,蒙哥馬利又簡要介紹了一下迪羅莫斯高原的戰局形勢。在接獲卡布托空軍基地淪陷的消息後,屯兵迪羅莫斯高原南部,鉗製蘇北聯盟軍的408師暫時沒什麽動靜,倒是德汨走廊的第一軍團108、208、308裝甲師,各分出大約3個營的兵力,正沿岡特山脈西南邊沿向此進發,不過憑他們的腳程,怎麽也要一晝夜的功夫才能趕到。

所以,留給特勤隊的時間很充裕,蒙哥馬利對特勤隊的命令是,趕在明天正午之前盡可能的將能夠正常運行的武裝直升機、無人機、戰鬥機、強擊機、轟炸機轉移至大陸東北部被起義軍占領的空運碼頭,剩下的則全部炸掉,一架都不給政府軍留下。

除此之外,他還叮嚀克蕾雅盡快修好基地的防空工事,以應付今夜有可能到來的政府軍空襲。

下完命令後,又同唐方、尼赫邁亞等人寒暄兩句,然後便斷開了通訊。

按照唐方的打算,是想連夜出發,盡快趕往德羅斯尼爾軍港。很顯然,布羅德、夏元華等人並不想輕易放他們走。在一群人的熱情挽留下,唐方無奈,隻得打消原來的念頭,決定在空軍基地逗留一宿,明天一早再出發。

基地的庫存很豐富,各式各樣的食品、飲料、啤酒都有,布羅德、夏元華以及一眾被唐方救了性命的起義軍將士圍住他,你來我往,用杯中的酒。表達著自己的謝意。

唐方來者不拒,跟這群臉上洋溢著熱情真摯,陽光爽朗笑容的漢子們一直喝到子夜。或許是超速再生所帶來的副作用,他並沒有同布羅德、夏元華等人一樣醉倒在地。

當然。阿羅斯、豪森亦然,不過經曆過白天的戰鬥,二人俱已疲憊不堪,歪倒在休息廳的沙發上沉沉睡了過去。

唐方將最後一口酒喝完,繞開橫七豎八躺在地上的起義軍將士,拎著一瓶未開封的啤酒走出房間。

空襲並未到來,可能政府軍也知道,麵對基地防空導彈係統,這樣做不過是徒增傷亡。

這一戰,包括特勤隊、暴動礦工在內。起義軍一方共陣亡289名,傷300多名,幾近總人數的三分之一。

時已子夜,傷員與逝者安置工作已經結束,在那些蟲後哺液針劑的幫助下。一些重症患者大多已經康複,就連被炸斷手腳的人,亦在找到斷肢後,順利接回身體。

不管是醫務人員,還是伊耶塔這樣的特勤隊軍官,無不對他產生濃厚的興趣。神秘的來曆,戰鬥力無與倫比的小隊。逆天的所謂“祖傳秘方。”這個叫做“塔羅薩”的家夥,到底是什麽來頭?他的出現,真可謂是天神賜予起義軍最棒的禮物,如果能一直同他並肩作戰,還有什麽好怕的?

唐方其實也很想和他們多呆一些時日,畢竟一路走來。起義軍這些人給他留下了極好的印象,可惜,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去接走唐林與唐芸。他並不知道娜美星一役過後,軍方會不會通過蟲族單位曾在5號行星出現過這件事上,聯想到自己。

因為代價太大。他不敢冒險。眼下急需要做的,便是盡快趕到雷克托星,接走唐林、唐芸二人。所以,對於起義軍,他隻能在心底默默的道一句“抱歉”了。

月華如水,輕輕拂過地表,在坑窪不平的滑行跑道上灑下一片柔和的光,夜已經涼了,偶有夏蟲清脆的鳴叫響起,叫人倍感安心。

“嗚”一道飛機遠去的嗚咽劃破夜空。起降跑到上閃爍的信號燈如同一道光軌,與天邊的星芒連成一片。在這安寧的夜色下,一道道身影穿梭在飛機跑道與停機坪之間,那是遵從蒙哥馬利的指令,正在轉移戰鬥飛行器的特勤隊士兵。

迎著有些寒意的高原風,唐方看向基地北方,大約3km的地方有一個高原湖,左右不過2平方公裏的麵積。據夏元華說,在這一戰中陣亡的同伴,都將埋在那裏。小湖,青青草地,涼爽的高原風,的確算得上一處絕佳的安眠之所。辨清方向,他邁步朝著小湖走去。

大約半小時後,他來至湖畔,綿延的綠地上間或點綴著一兩朵紫色小花,偶有蟲豸爬過,傳出絲絲窸窣輕響。遠方林蔭交錯,一縷夜風拂過,湧起陣陣林濤。

透過茂林間隙,可以看到一線波光,想來便是那一彎清水湖泊。

林外及膝的草叢間被整理出一塊平地,新鮮鬆軟的泥土被堆成一座座小塚,前麵是由不規則石塊做成的墓誌銘,上麵隻有名字,性別,出生年份,以及寥寥數語,比如蘭斯洛特喜歡朗姆酒,庫洛姆酷愛騎馬……

每一座小塚前麵各自放著一束白色鮮花,一眼望去,別無雜色。看得出,獻花之人很用心,因為旁邊草叢裏花品繁多,顏色各異,要找出同樣的顏色,同樣的品種,實在是一件很耗精力的事。

唐方注意到墓地盡頭站著一個人,背對著他,正在翹首遠望林蔭。由體型上看,應該是伊耶塔。

“伊耶塔,這些花都是你采的?”走到小薩姆墳前,他一麵拉開啤酒罐拉環,一麵隨口問道。

“啊?”伊耶塔嚇了一跳,回頭一瞧,借著月光瞧見是他,不禁微微一笑,邁步走了過來:“你怎麽來了?那些人沒把你灌醉?”

此時唐方已然坐下,將啤酒輕輕灑在墳前:“因為我忽然想起還有一個人沒喝。離開這裏後,也不知什麽時候能再回來……”

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伊耶塔神色一黯,低聲說道:“這種白色小花,在我們克羅坦,被稱作‘白芸花’,它從不獨自生長,獨自開放。附近總會有其他鮮花相伴。所以,你不用太難過,有大家相伴,小薩姆一定不會孤單的。”

唐方沉默片刻。微微頷首:“這裏有花香,有清湖,有涼爽歡快的風,有這些誌同道合的朋友……嗯,還有他的哥哥,薩姆在那邊一定不孤單。隻是,好想他長大,能夠親眼看到這個腐朽帝國迎來它的末日。”

“我們會成功麽?”伊耶塔神情有些落寞。麵對帝國這個龐然大物,弱小如蟻的人們,真的有推翻它的可能麽?

“一定會的。”唐方的聲音很低沉。

“你想知道這些花是誰采的麽?”伊耶塔忽然轉換了話題。

“誰采的?”

她抬起手臂。指了指對麵林蔭中的清湖:“其實有的時候,我們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正確。”

“哦?”罐子裏的啤酒已經空了,唐方站起身來,看向湖泊方向:“本來小薩姆這束花應該是我來上的,既然有人代勞。我當去道聲謝。”

伊耶塔點點頭,向他揮揮手,轉身朝著基地走去。目送她消失,唐方徐步走向林蔭地。

“嘩,嘩……”清風吹拂,鬆濤陣陣,聽著不遠處傳來的汩汩水聲。唐方抬起頭,視線透過樹木間隙,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麵上。

微風在水麵上揚起一道道輕波,浪花泛起,水聲如同戀人間如訴如泣的情話。岸邊沙灘上鋪了一層薄薄的月光紗,纖細的飄絮猶如月光下的暗夜小精靈。和著浪花的節拍,輕輕旋動起曼妙的舞姿。

臨近湖沿的沙灘上,一塊曆經雨水衝刷,風蝕日曬,幾乎磨去所有棱角的平滑岩石前麵。一個人影靜靜的倚在石麵上,望著波光搖曳的湖麵沉默不語。

“是她?”唐方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眼前之人可不正是那特勤隊指揮官------克蕾雅?洛克哈特。一個心腸堅如鐵石,隻懂指揮打仗的女人會費好半天功夫給那些戰死的將士編織花束?不會是伊耶塔為了緩和雙方的關係,故意騙他吧?躊躇片刻,他還是決定過去一趟。

“咯吱,咯吱。”軍靴踏在碎石上,發出陣陣異響。克蕾雅以為是伊耶塔,目光依舊平視著前方湖麵,以一種有別於白日,異常溫柔的語氣說道:“是伊耶塔嗎?”

“是我。”唐方的聲音傳來。

克蕾雅轉過頭,有些驚訝的向他望去。

此時此刻,女孩兒眼中的淩冽寒光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帶著悲傷、憂鬱,以及淡淡惆悵的複雜目光,就如同這靜靜流淌的清澈湖水,恬淡溫婉,綿軟悠長。

月華灑在她輕輕披於雙肩,飛瀑一般的秀發上,泛起一道和煦的柔光。她的手輕輕放在胸前,指隙裏還殘留著白芸花的餘香。

唐方恍惚看到一朵在石縫中頑強生長,悄悄綻放的月下美人(曇花),在夜風與朝露的滋養下,靜靜的舒展著它嬌柔的花蕾。

眼前的女孩兒,真的是早先那用槍指在自己同伴頭頂的冷漠女軍官?不管怎麽想,他都無法將兩者聯係起來。不過,那熟悉裝扮,熟悉的聲音,熟悉的麵龐,卻又充分證明了她們的的確確是同一個人。

眼前的克蕾雅,分明就是一個滿懷心事與憂傷,溫婉如水,惹人無限憐愛的憂鬱少女形象。

唐方原本打算道聲謝就走,可看到這樣的一幕,卻是不知不覺走到她身邊坐了下來,輕聲說了一句:“那些花,謝謝了。”

“嗯嗯……”克蕾雅搖搖頭,向著湖心投去一道深邃的目光,柔聲說道:“該道謝的是我才對,你救了我們那麽多人。”

這真的是那個克蕾雅?

月光在她消瘦的臉上投下一彎弧光,長長的睫毛微微跳動著,晶瑩的美眸深處閃動著珍珠般純淨的光芒。純淨的透亮,如這清澈見底的湖水一般。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克蕾雅輕聲說道,她屈起雙腿,微微直了直腰,將雙手環攏在膝蓋前方,樣子像極了雨天驚雷下瑟瑟發抖的弱質女孩兒。

“你想聽故事麽?”

眼前的克蕾雅,就像一個滿腹心事的憂傷女孩兒,最需要的,便是有人可以靜靜地聽。聽她傾訴心中壓抑多年的委屈與彷徨。

唐方點點頭:“我在聽。”

“二十四年前,一個小女孩兒降生在一顆有著大海、湖泊、高山、平原的美麗星球上。她有著一對擁有明媚笑容的父母,有著視她為掌上明珠的祖父、祖母。有一棟有草坪、花圃、一顆老榕樹的小院子。還有一隻非常可愛,喜歡舔她鼻子的斑點狗------吉吉。”

說到這裏。克蕾雅忽然笑了一下,如同雲開雨霽灑下萬丈光芒的天邊彩虹,明媚而又暖人心田。

“原本她會一直開心,一直快樂的慢慢長大。然而,在她7歲那年,一場災難降臨在她的故鄉,那顆有著讓人安心的蔚藍海洋,被稱作索斯亞的行星上。巨大的魔影籠罩了天空,海在哭泣,風在怒吼。鮮紅的血液浸染了長江,大河……爸,媽,爺爺,奶奶……”

說到這裏。克蕾雅仿佛回憶起了什麽可怕的事物,身子不住的顫抖著,如同淒淒雨夜下,望著空蕩蕩的世界,獨自一人站在樹下的無助女孩兒。

眼淚如同一顆顆串成行的珍珠,由她深埋在雙膝間那張好看的臉上落下,“啪嗒。啪嗒。”滴在那些雨花石上,濺起一道道淚花。

唐方忽然心頭一軟,情不自禁的伸出手,輕輕拍打著她的肩:“都過去了,那些事都過去了……”

他記起一個曆史事件,索斯亞大清洗。若是按照官方的話,應該叫做神聖裁決。柯爾克拉夫一世未登基之前,曾與他的哥哥巴特菲力?斯圖爾特爭搶皇位繼承權。最終在險惡詭詐的宮廷鬥爭中柯爾克拉夫一世獲勝,巴特菲力失勢敗北,淪為一名遠疆親王。

後來。老皇帝病逝,柯爾克拉夫一世登基,毫無手足觀念的他,處處刁難巴特菲力,一次次削弱其封地麵積,以致二人積怨更深。

直至加西亞民眾在查爾斯聯邦的鼓動下爆發革命起義後,因為在出兵鎮壓的問題上,巴特菲力與柯爾克拉夫一世的矛盾終於積累至不可調和的地步,徹底爆發開來。

緊隨加西亞起義軍之後,巴特菲力發動叛亂。柯爾克拉夫一世急忙抽調大軍前往鎮壓相較而言對他最有威脅的巴特菲力叛軍。

最終,在大批親王、公爵的艦隊攻擊下,巴特菲力飲恨敗北,輾轉蘇魯帝國,流亡他鄉。而柯爾克拉夫一世盛怒之下卻是遷怒於巴特菲力封地內的民眾,為了殺一儆百,以免日後再發生諸侯反叛事件,從而發動了聳人聽聞的索斯亞大清洗。

不管是平民,還是政府官員,亦或巴特菲力分封的小貴族,隻要沒有逃走的,全部被送上前往地獄的班車。

這次清洗持續了數月之久,巴特菲力所屬封地內的平民受到牽連,死亡人數以十億記。做為巴特菲力的首都行星,索斯亞從13億常住人口,銳減至5億,減員過半。由此前車之鑒,其他諸侯人人自危,柯爾克拉夫一世,亦最終坐穩了他的皇帝寶座。

沒想到克蕾雅是索斯亞大清洗中僥幸活下來的孤兒,唐方憐由心生,忍不住靠近幾分,左手環住她的肩膀。

克蕾雅身子微微一顫,然後便平靜下來,唐方的手厚實而溫暖,像極了小時候做雲霄飛車害怕的時候,父親從後麵環住她肩膀的手臂,讓人安心。

“當戰火熄滅,硝煙退卻,因饑寒交迫而暈倒在廢墟裏的小女孩被一支過路商旅救起,與許許多多甘願放棄家園的難民一樣,成了星空流浪者的一員。”

“將小女孩救起的人叫馬裏恩。馬裏恩?鄧肯,一名長著滿臉胡渣子,卻有著一副好脾氣,嗜酒如命的怪老頭。”

“後來,小女孩漸漸長大,懂事,與許許多多在那一次浩劫中生還的民眾一樣,立誌要推翻這個腐朽墮落的王朝,還蒙亞一片晴空。”

“至於那個總是不小心喝多睡過頭,耽誤正事的大胡子,在征詢了那些年滿18歲的少年們的誌向後,將他們中的一部分人,送去查爾斯聯邦的軍校。而那個業已長大的小女孩兒,便是這些人裏麵的一員。”

“四年後,他們學成歸來,以往多愁善感,總喜歡呆呆的望著舷窗外茫茫星空出神的那個小女孩業已長大成人,她打定主意要收起那一份心底的柔弱,變得堅強,變得冷靜,變得能扛起肩頭的重擔。”

“她是一名指揮官,肩膀上擔著數百名同伴的生命,所以,任何時候,她都不能軟弱,不能退縮,不能頭腦一熱,或是輕言放棄。再苦,再累,再沉重的包袱,她也要自己背,自己擔。哪怕心中在流血,靈魂在哭泣,她一樣不會在人前流露出半分。所有人都能逃避,都能退縮,唯獨她不能。”

“她必須如同一個男人那樣,收起內心的脆弱,去直麵敵人,直麵抉擇,直麵死亡……”

“你知道嗎,其實……她很累,很累,雖然隻是兩年,卻感覺像一生那麽久,如果能沉沉睡一覺,該有多好啊……”

聽著克蕾雅越來越低的聲音,唐方內心深處最柔軟的部位好像被一根針狠狠的刺了一下。傍晚那件事,是自己誤會她了,其實她有一顆遠比其他人更加敏感,脆弱的心。

做為一名指揮官,她隻是強迫自己假裝很堅強罷了。

“塔羅薩,你說,這樣做真的對麽?起義的路上堆滿了累累白骨,那些犧牲的同伴,陣亡的敵人,他們總是會出現在我的夢中,大聲問著‘為什麽……為什麽……’。”

“如果換做是你的話,會怎麽回答?”

唐方抬頭看了一眼夜空,克羅坦的兩顆衛星如同一對頑皮的雙胞胎,年複一年,日複一日,樂此不疲的玩著捉迷藏。

“為什麽,為了能夠有更多的人,如我們這般,靜靜的坐在山間湖畔,去看沒有炮火閃爍的朗朗星空,去聽沒有戰艦咆哮的唧唧蟲鳴。”

半晌不聞回應,唐方側臉一瞧,原來這一朵寧靜素雅的月下美人,已經歪在他的肩頭睡熟。微風吹過,帶動她金黃色的秀發拂過麵頰,酥癢中帶著一縷淡淡的清香。

“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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