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張合影，前排7人蹲在地上，後排有6個人，其中兩人坐在一輛滿身彈痕的偵察車頭，另外4人分列左右。13個人都很年輕，穿著統一的軍裝，藍色貝雷帽上繪有展開雙翼的銀色鷹隼。偵察車左側兩人扛著沉重的狙擊槍，偵察車右側兩人空著手。
他沒有在意前排7人，也沒有在車頭坐的兩人與車左扛槍兩人身上浪費精力，一雙眼睛死死盯在偵察車右側站著的兩個人身上。
靠近邊沿的一個人雙手交叉抱於胸前，臉歪向側麵，好像對合影這種事很不耐煩。靠裏邊那人用手勾住他的肩膀，另一隻手擺出非常土的剪刀手，臉上的笑容比七月裏的豔陽還燦爛，還熾熱。
外麵那個雙手交叉抱於胸前的男人雖然隻是露出一張側臉，可是唐方對那道輪廓很熟悉，漸漸與記憶裏的一個人重合。凱莉尼亞與唐林的眼睛裏也有光芒流轉，唯有阿蓮娜毫無所覺，視線還在那13個人身上遊移不定。
是的，如果他沒有看錯，這個雙手交叉抱於胸前的男人正是阿羅斯，年輕的阿羅斯！
而旁邊那個勾肩搭背，一臉活潑表情的人，分明與列夫?米洛諾維奇?布哈林有相似的眉眼，隻不過眼前人更加蒼老，還有一道從額頭綿延到耳根的傷疤。
“你跟阿羅斯是什麽關係？”啪的一聲，唐方一把拍在照片上，站了起來。
他不是要跟列夫?米洛諾維奇?布哈林翻臉，而是因為過於激動，沒有控製好情緒。
黑bang頭子沒有急著回答，從西裝內兜拽出一根香煙含在嘴裏，然後用火機點燃。
煙柱繚繞而起，迷蒙了唐方的視線。他的目光定格在那枚火機上，很奢侈，由純金打造，上麵雕著一隻振翅飛翔的雄鷹。
他認得它，那是當初在克羅坦時馬裏恩送給阿羅斯的禮物，由多蘭克斯共和國卡瑞亞珠寶商號的頂級雕刻大師亞伯拉罕?加裏製作。如今這枚火機竟然落在黑bang頭子手中……
“阿羅斯在哪裏？”唐方的目光從驚訝到陰沉，這枚火機的出現證明列夫?米洛諾維奇?布哈林與阿羅斯有過碰麵，但不知為何會落到對麵之人手裏。
黑bang頭子吸了口煙，把火機滑到他麵前：“這是羅蘭讓我交給你的……”
唐方用手擋下滑到自己麵前的火機，皺眉說道：“羅蘭是誰？”
列夫?米洛諾維奇?布哈林臉上露出一個哭笑不得的表情：“我忘了，他現在叫阿羅斯，已經不用那個名字很多年。”
“阿羅斯……羅蘭？”不隻是唐方，連克蕾雅、凱莉尼亞、唐林臉上都露出驚疑表情，而阿蓮娜小姐終於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用好奇的目光看著他。
“對，羅蘭……就是那位大英雄。”列夫?米洛諾維奇?布哈林聳聳肩，眼睛射出懷念與戲謔並存的光芒：“隻是他並不喜歡這個名字，說太張揚。”
這很阿羅斯。唐方又看了一眼那張照片：“這麽說來，你們曾經在一支部隊服役？”
很明顯，列夫?米洛諾維奇?布哈林對老兵的了解程度比他們還要深，再加上對方知道黃金火機的來源以及意義，說明事情很可能並不像見麵之前想的那樣。
黑bang頭子的確是來認親的，而且雙方還真有親緣關係。
列夫?米洛諾維奇?布哈林點點頭：“他在上鋪，我在下鋪，在整個小隊裏麵，我是他最好的朋友……不，確切的說，是最能容忍他無限裝x的那個人。”
說起以前的阿羅斯，黑bang頭子臉上的表情可以用一個詞來形容------眉飛色舞。
回憶總是令人唏噓，回憶也總是令人欣慰。
“這麽說來，你們果真是銀鷹團的人？”問話的是唐林。他是對老兵以前經曆最感興趣的人，無論是在飯桌上，還是訓練後的休息時間，都曾多次問過類似的問題，可惜老兵從不明講，最常見的回應就是點燃一支雪茄，眯著眼睛看那些煙嫋嫋飛升。
“嗯……銀鷹團。”黑幫頭子歎了口氣，身體稍微後仰，臉上露出複雜表情：“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如今我不想跟它扯上關係，相信羅蘭也是一樣……哪怕那些老混蛋請我們回去，哈哈哈哈。”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他忽然大笑起來，一點都不莊重，就像在跟死黨談論馬路上剛剛走過的女人身材多麽棒，臉蛋兒多麽美，若能搞上床，三年血賺，無期不虧。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唐林說道：“我記得曾經在銀鷹團警方的通緝榜上看到過他的照片……哦，還有你的。”
這同樣是唐方想知道的一個問題，雖然他並不在意老兵以前的身份與經曆。
列夫?米洛諾維奇?布哈林的眼睛變得很明亮：“那你一定注意過賞金數額，我的腦袋可比他的腦袋更加值錢。”
“對，對，對，你的腦袋現在值100億星幣。”阿蓮娜出聲挖苦道。
黑幫頭子狠狠瞪了她一眼，並沒有因為她是一個小女人就放棄計較：“都說庫德莉亞是個牙尖嘴利的丫頭，原來你也一樣。”
這話說的阿蓮娜一愣，怎麽都沒有想到眼前這位爺事先做過功課，知道庫德莉亞與她的情況，更誇張的是一點沒有大人物的覺悟，並不會發揚好男不跟女鬥的紳士精神。
唐林趕緊為女孩兒解圍：“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列夫?米洛諾維奇?布哈林扭過頭去，目光在他與唐方身上來回掃動：“原來那家夥沒有對你們講過他以前的經曆……既然這樣……”他笑了笑，非常混蛋地說道：“我還是省省心吧，這種事情……他自己講比較好一點。”
他笑的時候臉上那道疤痕微微顫動，有點礙眼。唐林恨不得上去給這老家夥一拳，心說他怎麽就這麽混蛋呢？一點沒有黑道老大該有的樣子。
唐方把玩火機一陣，把它放到茶幾上，又將那張照片推到黑幫頭子麵前：“這是你的紀念品，請收好。”說完頓了頓，露出一臉嚴肅表情：“你這次來找我，相信不是單為認親而來……說吧，阿羅斯究竟遇到了什麽難事。”
“那件事……責任在我。”列夫?米洛諾維奇?布哈林不再嬉皮笑臉，看著唐方的臉歎了口氣說道：“其實紅色烈士黨遠不像外界說的那麽強大，它就像一個微縮帝國，有利益紛爭，有意見對立，有山頭林立，更有殘酷的鬥爭與傾軋。”
“相信你們對紅色烈士黨的來曆並不陌生……當初朱庇特遠征軍還沒有在天巢星區登岸的時候，在諸國爭霸中敗北的勢力遁逃至星盟境內，過起隱姓埋名的生活。其中一些人在後來的日子裏依靠往年打家劫舍積累的財富投資外貿、軍工、食品、藥品等行業，隨著時間的推移，成為地地道道的星盟實業家，據說黑荊棘船業就是其中的佼佼者。還有一些人不甘失敗，幻想著以星盟相對寬鬆的環境作為休養生息之所，以圖日後報仇雪恨，重新劃分希倫貝爾大區的勢力格局。”
“這部分人小覷了星聯時期留存下來的遺老遺少，被星盟正統力量連消帶打，漸漸消失在曆史長河中。毫無疑問，對這些落敗逃亡，卻仍存爭霸之心的梟雄來說，是一個漫長而殘酷的黑暗時代。好在朱庇特帝國的突然入侵給了殘存者一線生機。”
“在那場波及整個希倫貝爾大區的戰爭結束後，七國集團各自從星盟這隻奄奄一息的老牛身上撕下一塊肉。而那些逃亡者也趁此機會轉型，在據點勢力與星盟政府之間左右逢源，慢慢演變成各種海賊、雇傭兵團體。”
“紅色烈士黨就是在這種局麵下興起，然後走入世人眼界。但是與那些海賊團、雇傭兵組織不同的是，它更偏向社會層麵，而不是戰爭層麵，有些類似‘愛麗絲’這種犯罪集團。”
“因為紅色烈士黨與各種社會組織、個人的聯係非常多，導致它無法像海賊團、雇傭兵組織那樣擁有較為單純的權力構成。就拿阿波羅海賊團來講，艾伯特能夠在陳劍、史蒂芬?蘇等人眼皮子底下竊取權柄，可想而知社會關係與頭目背景更加複雜的紅色烈士黨是一種什麽樣的情況。”
“簡單點說吧，知道曆史上鼎鼎大名的黑手黨嗎……紅色烈士黨內部各勢力間的傾軋與鬥爭更加劇烈與殘酷。雖然我是他們的領袖，卻沒有辦法像約束kua下馬匹一樣約束所有人。我說的這些……你們懂嗎？”
唐林點點頭，隨同列夫?米洛諾維奇?布哈林的講述在腦海中重現了黑幫電影裏的情節。
“就像你在巴比倫恒星係統遇刺那件事，奧尼恩斯的侄子康納爾?卡特所雇殺手來自紅色烈士黨元老費吉恩?瓦納家族所掌握的力量，就算是我，也沒有辦法叫停暗殺行動。”
“當然，在這之後，我趁機敲打了那個老家夥，最近瓦納家族的人表現的很乖。”
列夫?米洛諾維奇?布哈林用一種極不嚴肅，有些戲謔的語氣講述那件針對唐方的暗殺事件。他沒有具體講以何種手段敲打瓦納家族，就像一件非常隨意，不足掛齒的小事。可是唐林並不這麽認為，感覺有一股寒氣沿著脊梁骨向上竄。
唐方說道：“這麽說來……你應該感謝我才對。如果我沒有闖出名頭，你豈不是少了一個敲打瓦納家族的借口。”
如果是一個有城府的家夥，肯定會順著他的話頭說些恭維話，然而眼前這個黑幫頭子完全不走尋常路，非但沒有謝謝唐方，還一拍桌子，憤然說道：“呸，謝你個屁……我哪裏知道你這家夥就是一個坑。”
“你以為紅色烈士黨裏那些老東西都是什麽人，瓦納家族是老實了，昆汀家族又跳出來。他們不知道從哪裏搞到我與羅蘭曾經一起服役的資料，在聯席會議上指責我在處理刺殺事件的問題上借題發揮，還斷言我會把紅色烈士黨帶入萬劫不複的境地。”
“嗯，他們把阿波羅海賊團當成了榜樣。”黑幫頭子指著一臉愕然的唐方笑罵道：“都是你這個小混蛋，玩的越來越大，越來越嗨，搞得我也越來越被動。”
“他們怕我成為第二個拜倫，依靠與羅蘭的交情搭上晨星鑄造這艘航母，於是開始提防我，調查我，監視我的一舉一動，以免事態惡化至無可救藥的地步。”
“就是在這種背景下，不知道是同仇敵愾的情緒作祟，還是為了鞏固權力，昆汀家族透過特別渠道聯係上了艾伯特，然後是白胡子海賊團、眼鏡蛇海賊團……那些在與你敵對過程中敗北的家夥趁機離開阿亞洛斯-科普林-斯蘭達爾無人區，轉移至塔利達恒星係統所在空域，與昆汀家族結盟，並在紅色烈士黨內占據一席之地。”
“你知道的，紅色烈士黨的業務偏向社會層麵的走私、販du、恐嚇、綁架、暗殺，並沒有多少海軍力量，艾伯特等人的加入，自然而然助長了昆汀家族等想把我趕下台的家族勢力的囂張氣焰。”
“我能拿下紅色烈士黨第一把座椅，在聯席會議上還是有些鐵杆盟友的。當然，有時候也能拿你的名頭來用一用，狐假虎威一把，畢竟艾伯特那些人用難聽一點的詞來形容，完全配得上‘喪家犬’三個字。”
說這句話時他的表情看起來很得意，可是下一秒又變成哭喪臉。
“如果早知道會發生下麵的事，打死我也不會用你的名字嚇唬人……”
“你幫助星盟海軍取得無人區戰場的勝利，對星盟一般平民來講，自然是天大的好消息。可是對於奧斯維?昆汀等人來說，無異於催命符。”(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