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族運輸機抵達菌毯島嶼所在海域的時候正值日暮時分,昏黃的陽光越過海平線,照在微微蕩漾的綠濤間,散發著慵懶與倦怠氣息。

瓦倫丁是一個工作狂,不懂得享受生活,阿巴瑟更是一個沒有情調的大蟲子,指望他們欣賞落日暖照,碧海升潮什麽的,完全不現實。

7日前,漂浮在酸海上的紫苔還是一座島嶼大小。7日後,它已然變成一座大陸。

與之前相比,菌毯的覆蓋範圍大了好幾倍,根據星靈衛星給定的數據,從菌毯大陸的最南端到最北段,差不多有90KM,這還沒有計入水下部分,不然長度還要增加許多。

人類無法立足的阿克隆星在短短7日時間出現一塊巨大陸地,這種事情如果被外界得知,恐怕又是一番輿論風暴。

以菌毯組織現在的規模,就算再出現變異樹妖那樣的大家夥,他也不用擔心凱茜與索婭的天基軌道大炮一發下來直接把它毀掉。

當他從神族運輸機下來,落到原始主巢堅硬的外殼上時,阿巴瑟正拖著長長的尾巴從變異樹妖的傷口出來,沿著山坡一樣的菌毯組織快速滑落。

“怎麽樣,有什麽收獲沒有?”

不等阿巴瑟答話,瓦倫丁先張嘴問了一句話:“你真打算把阿克隆變成一座動物園?要知道萬一局麵失去控製,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一定不好玩。”

老頭子以前對異蟲這個種族沒有多少了解,直至跟阿巴瑟融合後,他才領教到它們到底是怎樣一個物種。嗜血、殘暴、無畏、貪婪……這些詞匯都可以用在異蟲身上,可以說是星際時代的地獄惡魔。

如今唐方把它們召喚到世間,並且運用這種放養模式,可以不受係統之力約束,萬一它們真的發展壯大,成為一股難以駕馭的力量,無異於把魔鬼釋放到人間,勢必對人類文明帶來摧毀性影響。在瓦倫丁看來,唐艦長已經被這一偉大計劃衝昏頭腦,他作為老友兼長輩,須得提醒一下,以免釀成無法挽回的悲劇,使其陷入一輩子的愧疚與不安中。

在他麵前的年輕人,是一個非常善良,非常正直的人,沃爾頓從迪拉爾恒星係統返回座天使號,把亞當政府暗算唐方一事告訴了船上每一個人,可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考慮到星盟人民的生命安全及未來,年輕人選擇放下仇恨,以德報怨。

唐方不是那種因為力量爆棚,野心也會隨之增長的人,是一個相對溫和的好人,然而對於一個好人來說,最大的傷害可能不是來自敵人,而是源於自身——那種對造成錯誤而滋生的愧疚與不安,這種痛苦會伴隨一生,甚至蠶食一個人的良知,帶來性格的扭曲或者翻轉。

他不想看到那樣的唐艦長……相信克蕾雅等人也是一樣。

唐方知道老頭兒在擔心什麽,笑著說道:“放心吧,我有分寸。”

“……”瓦倫丁歎了口氣:“我不是擔心原生異蟲對人類文明帶來毀滅性傷害,我說的是最高安理會那群人……吞噬體,是吞噬體!”

他愣了一下,想起阿巴瑟體內另一個人,有點理解老頭子今天為什麽一反常態,更加注重人類的未來,而不是醉心科學研究。

與第9理事阿諾德?布爾韋爾接觸日深,老頭子越清楚吞噬體的可怕。

“如果艾瑪的分析沒有差錯,我知道該怎麽應付吞噬體……”瓦倫丁的擔心他不是沒有,在決定利用阿克隆培育原生異蟲族群前他便與艾瑪做過討論——他把阿克隆建成原始異蟲族群的樂園,若是被最高安理會發現怎麽辦?以普通蟲族單位的戰鬥力根本沒有辦法抵擋吞噬體的侵蝕,從某種程度上講,吞噬體這種生物比星際爭霸世界裏的混元體還BUG,蟲族單位被克的死死的,就連自己也隻能利用基於白道的超維度萬象球係統所附帶的能力進行抵抗,沒有太多行之有效的解決辦法。

因為一直堅持不懈地收集吞噬體的情報,艾瑪分析得知T能量石擁有抑製吞噬體活性的能力,“她”推斷因為T能量石而緩慢解鎖的薩爾娜迦鑰石可以淨化凱瑞甘體內的異蟲基因,想必也可以拿來對付吞噬體,一旦獲得解鎖,隻消把它放置在阿克隆星,便能夠解決來自吞噬體的威脅。

在來阿克隆星之前,他曾與艾格?斯台特曼做過一項實驗,雖然第4基地的薩爾娜迦鑰石還沒有解鎖完畢,但是並不妨礙把它從係統空間移動至現實宇宙。

就像它當初在休伯利安號上的姿態,由4個懸浮碎片組成,裂隙間時而彈射出耀眼的光弧。當時他嚐試取出一塊II型吞噬體樣本,將其放在鑰石碎片周圍進行觀察,然後又召喚出一條小狗任其寄生。

當時薩爾娜迦鑰石並沒有表現出任何淨化能力或者抑製屬性,吞噬體輕而易舉地把小狗吞噬,之後死在風暴女神的轟擊下,這次實驗表明艾瑪的推測是錯誤的……起碼分裂狀態的薩爾娜迦鑰石不會對吞噬體造成傷害。

艾格?斯台特曼對此很失望,但是唐方沒有就此放棄,又進行了第二次實驗。

步驟大體與第一次相同,不過在吞噬體寄生小狗前,他沒有把超光速電子用在風暴女神上,而是拿來轟擊薩爾娜迦鑰石。

這一舉止在艾格?斯台特曼看來等同於作死,嚇得鑽進桌子低下不敢出來,可是接下來的時間裏沒有出現鑰石能量反饋,震死人類的情況,正在侵蝕小狗組織細胞的吞噬體卻在泄露的能量影響下發生顯著變化,具體表現為吞噬進程慢了很多很多,幾乎停滯。

他沒有在意僥幸逃過一劫的逗逼科學家飽含怨氣的吐槽,對接下來的計劃生出無限信心。才4塊鑰石碎片就能降低吞噬體的寄生速度,那麽完整的鑰石呢?

正是在實驗結果的支撐下,他才有膽子在阿克隆製造菌毯大陸,嚐試繁育原生異蟲單位,把這顆星球變成自己的生物試驗場。

當然,受這一決定影響,獲取第5塊T能量石,盡快解鎖薩爾娜迦鑰石自然變成一項迫切任務。好在從黑7那裏得到許多有關阿努比斯軍團的情報,或許第5塊T能量石的下落便著落在極樂淨土號上,希望黑Q、黑K那些人不要讓他失望。

“既然你已經有所準備,那我也沒什麽好說的了。”

瓦倫丁的話打斷他的胡思亂想,定睛看時,老頭子的臉緩緩隱沒,阿巴瑟細長的附肢在身前一陣比劃,“基因序列已確認……可以用作……複製TE菌落……參考資料。”

“TE菌落的參考資料?”唐方沒有想到變異樹妖能跟TE菌落扯上關係。

所謂的TE菌落,是瓦倫丁對黑7體內采集的用以強化人體的眾多菌種集合的統稱。

阿巴瑟沒有多做解釋,隻是要求唐方拉他進入係統空間。

下一個呼吸,隨著一個黑色漩渦形成,大蠕蟲消失在菌毯上,進入蟲族基地。

過了一段時間,黑色漩渦再現,阿巴瑟重新出現在唐方麵前。

“DNA樣本……收集完畢,已釋放潛能……毒爆蟲進化……分裂蟲。”

“毒爆蟲突變……獲得……爆裂。”

等結巴孩子把話說全,唐方趕緊將意識投入蟲族基地,選中幼蟲按下熱鍵,果然看到毒爆蟲的子菜單,三個選項為普通毒爆蟲、分裂蟲、獵殺蟲。

所謂分裂蟲,是指毒爆蟲在第一次爆炸後會分裂成兩隻小的毒爆蟲,繼續對目標單位發起攻擊,以加深傷害。而爆裂突變則是用來將毒爆蟲的爆炸範圍提高50%。

分裂蟲的造價同普通毒爆蟲一樣,不過爆裂技能需要在毒爆蟲巢進行額外升級,資源耗費為3000水晶3000瓦斯。

將爆裂技能送入研究序列,他將意識抽離係統空間,回到阿巴瑟身上,忽然問了一個與原生異蟲培育計劃無關的問題:“瓔珞的病情怎麽樣了?有沒有起色?”

“T能量石破碎……治愈可能性……低。”作為一名蟲族英雄,它顯然不懂得體恤人類情感,並不會因為發問者的身份運用更加委婉的說辭。

唐方沒有說話,隻是臉色不怎麽好看。每次回到流浪行星他都會到醫學實驗室看一眼,每次都會看到羅伊像個木頭人一樣坐在病床旁邊的椅子上望著女孩兒的臉發呆,有時候呼喚很多遍才回過神來答話。

瓔珞的狀態很糟糕,就像植物人一樣,身體具備生理活動能力,卻沒有辦法醒來。耶夢加得震碎了她額頭的T能量石,也震碎了她的意識,除非有奇跡發生,否則一輩子隻能在病床上躺下去。如果說她們姐妹能在虛空撕裂者號的人體實驗中活下來是一種奇跡,那麽奇跡會二度降臨嗎?這個概率恐怕比中500萬彩票大獎的概率還要低——其實他比誰都明白,在以前那個世界的新聞欄目裏所公布的大獎,99%都是虛假的,領獎者幾乎都是托兒,為的是吸引妄圖不勞而獲者送錢。本質上講,是用欺騙的手段利用那些幻想不勞而獲的人養活一群真正不勞而獲的人。

所以說,瓔珞醒來的概率有多高,可能無限趨於0。

阿巴瑟沒有辦法救活瓔珞,他自然更沒有主意。好在女孩兒的情況很穩定,沒有繼續惡化,給了他們一線希望,可也正是這種希望,對於羅伊而言是一種長久折磨,那種痛苦似流水一般連綿不絕,沒有盡頭。

“唉!”他重重地歎了口氣,揮去腦海中那些叫人煩躁的想法,把目光轉回當下,望阿巴瑟說道:“雅格爪還是斯利凡?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原始異蟲……野蠻落後的生物……”

“停,少扯那些沒用的,你隻消回答是雅格爪還是斯利凡。”唐方打斷他的科普。

“雅格爪……有利地下探索。斯利凡……適應酸性海洋。比較而言……雅格爪。”

唐方點點頭,意識沉入係統空間,選擇起源之地,按下召喚雅格爪的熱鍵。3個呼吸後,建築旁邊的空白處突然鑽出一個巨大蛇頭,下麵地坑湧起赤紅色炎浪。

雖然現在的唐艦長可以用“財大氣粗”來形容,不過一下子花去50W水晶、30W瓦斯,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心疼。

當他把意識轉回現實宇宙,微微動念,天空中出現一個巨大的漩渦。此時夕陽已沒,夜色正緩慢降臨,一道不太清晰的身影由天空落下,撞在地麵發出轟的一聲震響,然後是菌毯組織破碎飛揚的畫麵。

漸漸暗下來的天空中忽然多了些光明,它們來自距離地麵20多米高的地方……確切的說,它們來自雅格爪的口腔,那是大塊頭呼出的氣流。

自從得知原生異蟲族群首領無法應用寄生模式,他便猜測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應該是原生異蟲族群首領的體型比較大,如今看來,他還是小覷了這些家夥的體型。

雅格爪的地上部分都有20多米長,如果加上地下部分,這條火蛇會達到何等驚人長度,可想而知。好笑的是阿巴瑟剛剛還說它們是一群低等生物,他突然很想問問結巴孩子敢不敢站到雅格爪麵前重複一遍剛才的話。

“我討厭菌苔的氣息,它們就像凱瑞甘身上的狐臭。”雅格爪在說話,聲音之大就像嚴冬時節雪原呼嘯的北風,很低沉,但響亮。

唐方沒有為震得耳廓嗡嗡作響的聲音皺眉,選擇為雅格爪的吐槽微笑。凱瑞甘身上的狐臭?虧它想得出這種形容詞,真是個有意思的家夥。

“嘿,雅格爪,你就不怕凱瑞甘聽見這句話撕爛你的嘴?”他說完這句話就後悔了,因為雅格爪的嘴巴本來就沒有縫起來,再怎麽撕也就那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