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亞帝國克林姆宮前方的凱爾特廣場也有類似的雕塑,不過那是一把劍——凱爾特聖劍,用官方語言來說象征著榮譽、莊嚴、騎士精神……

然而他從來沒有機會親自觸摸一下那柄聖劍,唐岩、唐林,乃至唐芸小時候的夢想都是能到凱爾特廣場走一遭,看看值得自豪的首都。很多生活條件優越的家庭甚至把在凱爾特聖劍前照的相片掛到家裏最醒目的地方。

小時候很羨慕那些家庭……然而現在,所謂的象征榮譽、莊嚴、騎士精神的凱爾特聖劍,實際上是一把沾著無數人鮮血,有無窮無盡冤魂在周圍徘徊、哀嚎的屠刀。

柯爾克拉夫一世登台後,還在凱爾特聖劍後麵的克林姆宮前庭立起一座自己的金色雕像,每當冬日來臨,午時的陽光照在凱爾特廣場,聖劍會向後方投下一道陰影,正好落在克林姆宮前庭那尊金色雕像掌心。

人魔與屠刀……星盟人用這樣的稱呼諷刺令無數蒙亞人感到自豪的東西。

一些外地遊客站在塔下拍照,他和遠方的河流成了許多鏡頭中不可缺少的景色。

沿著幹淨的石階前行,河岸的長椅上三三兩兩坐著一些人,有情侶,也有跑累了停下來休息的運動愛好者,還有帶著耳機陶醉在音樂世界的嘻哈風黑麵孔。

他能夠聽見情侶的說笑,能夠聽見耳機泄露的音符,還有河心波濤的沉浮……

靠近月牙花圃的地方圍著一些人,電子琴音蓋過吉他的旋律,然後被鑔聲穿透。幾個十七八歲的少年站在那些小花前麵,專注而忘情地撥弄絲弦,引頸高歌,汗水在他們的鬢角流淌,濕漉漉的襯衫緊貼後背。

歡快而有力的歌聲就像輪船駛過沸騰的浪花,在空氣與人的心底流淌。他們或許沒有職業歌手那麽出色,卻有著職業歌手不具備的感染力,少年追夢的心總是會給日漸老去的蹉跎者以感動,稚嫩的歌喉有一種特別的力量,叫人心懷希望,期待明天的到來。

唐方繼續前行,河麵上吹來的風輕撫他的臉龐,有些濕涼,但不強勁,很溫柔。

天空掛著一大一小兩顆月,淒迷的光華穿透流雲,照在河岸一株水杉樹瀉下淡淡幽影,那裏站著一名害羞的少年,全程低著頭,哼唱著著名華人歌手周傑森的最新單曲,隻是有些跑調,嗓音微微顫抖。從遠處看去好像那把吉他太沉了,沉到把他的背壓彎。

少年的後麵是一輛單車,旁邊蹲坐著一名紮著馬尾辮的少女,或許是他的女朋友,同樣把頭埋在臂彎裏不敢見人,可能是因為男朋友唱的很差勁覺得有些丟臉,然而她一直不曾離開,哪怕行人會用怪異的眼神審視他們。

唐方走到放在害羞少年腳邊的吉他包前站定,拿出50星幣放到裏麵,然後說了一首歌名問他會不會唱。少年顯然沒有注意到他的到來,慌慌張張不知如何自處,直到他重複一遍歌名才稍微鎮定些,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會唱。

這時後麵的少女露出上臉,用好奇的目光看著他,好像對這個陌生人生出許多興趣。

少年開始唱歌,雖然依然會緊張的跑調,雖然依然不敢直視路人,但是他眼睛裏多了許多勇氣與快樂,不是因為那50元錢,是因為別人對他的肯定與鼓勵。

唐方是唯一一個從頭聽到尾的人,沒有白白浪費那50塊。當然,那些路人顯然不這麽認為,畢竟少年的唱功完全比不上前麵那支樂隊。

“年輕……真好。”他抬頭望了一眼天空,繼續向遠方走去。

少年背後的少女看著他的背影,臉上流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因為聽見一個二十四五歲的人發出近乎老年人的感歎,毫無疑問是一件很別扭的事情。

故作深沉?無病呻吟?她覺得他不是那種人。

歌聲與鼓樂漸漸被河麵傳來的浪聲淹沒,然後聽到一個聲嘶力竭的聲音在靠近大橋的地方回響,嘶啞的就像沙漠中缺水旅人在黃沙間拚命吼叫。

“為什麽那些商人支持亞當政府,因為他們覬覦晨星鑄造的技術儲備。錢,一切都是為了錢,他們可以出賣自己的良心,可以操縱媒體與官員……人們變得離不開科技,沒有清潔機器人我們就不知道怎麽保護城市環境,沒有麵包機我們就不知道如何用手生產食物,沒有天上那些鋼鐵飛鳥,我們會認為自己被困在一座水泥監獄,科技給我們帶來了什麽?是依賴,失去了它我們將什麽都做不到……”

“我們失去了屬於自己的力量……那些藏在我們身體DNA中可以改變世界的力量,我們不再相互信任,不再相互包容,心與心的距離越來越遠……他們用金錢與科技產品奴役我們的肉體與靈魂,而曾經指引人類前行的神明失望地離開了我們……”

在靠近河道的地方是一個半人高的舞台,跟他差不多年齡的白人小夥大聲控訴政府與商人的罪行,他的後麵有一名吉他手與一名貝斯手幫忙伴奏,讓那些話充滿節奏與力量,不隻是空洞的嘶吼。

舞台的下麵站著或年輕或年長的男女,有人用移動視訊儀記錄眼前一幕。在對麵的大橋上,幾名行人停下腳步,趴在石欄上認真傾聽年輕人對這個社會、國家、世界,還有那些看不見的各種規則與教條的反駁與怒罵。

他不知道已經在這裏喊了多久,有時候隻看到張嘴卻沒有聲音發出。哪怕他會在空閑時間拿起旁邊的暖瓶喝水,卻依然無法緩解嘴唇的幹裂進程。

周圍的人隻是靜靜聽,偶爾送去一兩陣掌聲與喝彩,從來沒有出現騷亂與咒罵。警察站在河岸旁邊的林蔭裏維持秩序,隻是維持秩序,沒有上去把那幾個反政府反科技的家夥當成阻礙社會和諧的絆腳石驅散,或是丟進監獄。甚至於聽到押韻的地方還會輕輕點頭,不吝嗇自己的掌聲。

這就是星盟,哪怕政府已經聲名狼藉,亞當?奧利佛等人近乎名裂,地方政府要求脫離聯盟,龐大的政治危機蔓延整個國家,然而人民依然平穩地生活,臉上沒有對即將失去政府管理產生憂慮,沒有對那些意識分裂造成的衝突過於恐懼。

是啊,在這片土地上,權力來自哪裏?來自那個害羞的少年,來自舞台上聲嘶力竭的異JIAN者,來自旁邊饒有興致的警員,來自對麵大橋上駐足觀望的行人。

他在那支樂隊身上感受到年輕人對夢想的堅持,他在那兩名害羞少年身上看到勇氣與不離不棄,他在異JIAN者身上聽到與眾不同的旋律。

他在特裏?費迪南德身上看到一位老人寬廣的胸襟與坦蕩的愛,他在中村美惠那裏見證軍人的使命與有所為,他在道爾頓?伊夫林眼睛裏看到掙紮與無悔。

是這些人組成了星盟……隻要他們還活著,這個國家就永遠不會死亡。

“謝謝你的陽謀……”他抬起頭望著天空朦朧的月,臉上露出一絲開懷的微笑,“謝謝你送給我的最後一份禮物。”

身邊走過的人用奇怪的眼神掃了他一眼,有位小姑娘好幾次回頭打量他的臉,跟著抬頭望向天空,不知看到了什麽,露出一個蘋果那麽甜的笑臉。

唐方沒有繼續走下去,那些因為送別老人鬱積的悲傷盡數消散。葬禮上老瓦特的講述,河岸左右不同的人所帶來的感動,是戰鬥與征服永遠無法傳授的東西。

他回到酒店的時候正巧遇到逛街歸來的凱莉尼亞與艾琳娜,看得出二人玩的很盡興,女孩兒大包小包拎了許多東西,連VIVI的身上都掛著幾個禮盒。

凱莉尼亞沒有問他為什麽從外麵走來,隻是隨口問他有沒有吃晚飯,沒有的話正好跟他們到餐廳一起吃。唐方告訴他們自己已經吃過,就不去湊熱鬧了,然後被VIVI那個小東西抓住機會當了次苦力,在服務員的幫助下抱著那堆包裹回房。

艾琳娜買了不少東西,大部分都是星盟本地特產,想來是要帶回圖蘭克斯聯合王國送給那些一向照顧她的人,比方說艾蒂亞總督巴菲爾,還有阿拉黛爾恒星係統駐防海軍將領斯坦貝爾,在他走後這些人幫了艾琳娜很多。

回到房間等了一段時間,填飽肚子的艾琳娜與凱莉尼亞回到樓上,女孩兒從那些禮物中找出一件白襯衣遞給他,很開心的說自己很喜歡穿襯衣的男人,既帥氣又精神,說完這句話好像意識到什麽,臉蛋騰地一下子紅了,趕緊招呼VIVI抱起那些包裹一溜煙跑出唐方的房間。

凱莉尼亞沒有離開,隻是看著女孩兒落荒而逃的背影搖搖頭,笑著說道:“真是個喜歡害羞的小丫頭,還好有VIVI在,雖然嘴巴毒了點。”

唐方沒有回應她的感慨,看了一眼窗外的街景說道:“事情辦妥了?”

她臉上的笑容緩緩斂沒,變得嚴肅起來,點了點頭說道:“辦妥了,明早8時,在汩羅河南岸拉斐爾酒店的5號會議室。”

“8點嘛……”唐方走到窗前,望著前麵那條平緩的長河,還有河麵穿梭的各種船舶,向著身後揮揮手:“去休息吧,順便準備一下。”

凱莉尼亞拿過艾琳娜幫他挑選的襯衣,拆開包裝後把襯衣掛在旁邊的衣架上,然後轉身離開,回到自己的房間。

唐方在那裏站了一會兒,回頭看到衣架上那件適合自己體型的襯衣,微笑著搖了搖頭。艾琳娜這個小丫頭就算有心幫自己買衣服,也不太可能知道尺寸,顯然是凱莉尼亞在旁邊幫忙參謀,才會買到這麽合身的襯衣。

人們隻記住她政客的一麵,嚴肅的一麵,卻忽視了她女人的一麵,細膩的一麵。

“看來……我比你幸運的多。”他望著窗外說道。

………………

格林尼治時間上午8時許,汩羅河南岸,拉斐爾酒店沿河景觀圈。

昨日的陰霾一去不複返,天空蕩漾著幾多棉花似得白雲,時而藏在遠方高樓身後,與遠方的行人躲貓貓,時而調皮地遮住杜馬1的麵孔,讓人們更多地關注才浮出地平線的另一張臉蛋兒。

國會大廈前再度迎來示威人群。當然,比特裏?費迪南德死訊公布前要稀疏不少,持不同意見的人分區域坐或立,有手握通訊器的警察在街道上維持秩序。

唐方坐在麵向汩羅河的場館裏,他看不到萊因哈特宮外與國會大廈前沒有硝煙與鮮血的對抗,卻很清楚那裏並不平靜,哪怕是特裏?費迪南德用自己的死亡作為代價幫助亞當?奧利佛那些人分擔責任,政府依然麵臨著嚴重的信用危機。

畢竟誰也不想自己有一天被人出賣,他如此,星盟人也有一樣的擔心。

“自由黨與共和黨的代表已經到了。”身後傳來凱莉尼亞的聲音。

他很快恢複精神,從沙發上起來,係好西裝的扣子,轉身走向通往會議室的走廊

凱莉尼亞看著他走過來,將近身邊的時候笑著說道:“真不錯,我覺得你穿西裝比穿軍裝要好看很多。”

唐方摸了摸胸口的領帶與裏麵的白襯衣:“我還是覺得穿軍裝更舒服些,這樣太正式了。”

她沒有多說什麽,隻是笑了笑:“快走吧,我怕艾琳娜一個人應付不來那些老家夥。”

“你太小看她了,在XIAN政推行委員會的日子豈是白費?”雖然嘴上這麽說,他還是加快步伐,走向最裏麵的5號會議室。

更早些的時候,拉斐爾酒店的管理人員已經將5號會議室所在的景觀圈所有閑雜人員清空,整個場館顯得很空曠,沒有保安,也看不到任何政府特工。

不是亞當政府那些人對格林尼治市的治安情況很有信心,要知道現在可是敏感時期,他們隻是不想安排太多人手,以免讓客人感覺受到威脅從而不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