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輪遊戲下來,旁白都是贏家。

這三道都是有關於律法的遊戲,每個人在裏麵都執行了他們所該幹的事,但結果卻並不好。

遊戲雖然很有意思,但若是細細考慮下去卻處處透著詭異,總感覺是一道無解的題。

“這是為何?”玉生靠在椅子上敏思苦想:“照理說,法則為法,依法處之不就行了?”

金鈴兒也是眉頭緊鎖:“若是這般,天下不是大亂了?可為何還未亂?”

他們兩個人的思考模式其實都沒有問題,不光符合這個時代的特征,甚至還有些超前。

但他們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事情……

“道德是道德體係啦。”宋北雲從廚房端來剛蒸好的發糕擺在桌上:“吃點主食墊墊肚子。”

“道德?”

“就是德行。”宋北雲坐回俏俏身邊,雙手放在桌子上:“天下沒有大亂,是市井間還有一套道德體係在保護著規則,但道德體係太過脆弱,很容易被摧毀掉。比如饑餓、戰爭、貧窮。而當道德體係崩潰時,法律體係就成為了社會製度的最後防線。”

宋北雲的話語結構和模式是很奇怪的,在座的人除了妙言其實都不太能聽得懂,於是以金鈴兒為首的十萬個為什麽小團隊就開始呈現出它的威力,不多一會兒就將宋北雲給問了個頭昏腦漲。

“得了……今天不給你們講講怕是過不去了。”宋北雲撩起袖子,翹起二郎腿:“那我們就從什麽叫律法說起,律法為何物我就不解釋了,我們就先說說它其中的規矩和它一些讓常人難以捉摸的東西。”

金鈴兒撐著臉看著他說道:“快些講。”

宋北雲捏起一塊發糕放進嘴裏,含糊地說道:“我對於律法的理解,很大一部分來自我師父的講解還有一部分是當初看羅老師公開課時學到的,我把這兩個有些不同的觀點稍微結合了一下。”

“羅老師又是誰?”

“你別管啦,反正是個能傳道受業解惑的人。”宋北雲看著金鈴兒的樣子,歎了口氣說道:“你這好奇心也太旺盛了。”

說完,他喝了口茶水,潤了潤嗓子:“法律,其實是最後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才能用到的東西,如不到萬不得已時都不會給人定罪。”

“嗯。”玉生點頭道:“許多時刻都是小懲大誡。”

“是。”宋北雲點頭:“法律的前提,它是一柄兩刃的刀。”

“為何?”金鈴兒眨巴著眼睛:“好好好……我不問不問,你講。”

看到宋北雲不悅的表情,金鈴兒立刻就住嘴了,靜靜的坐在旁邊聽了起來。

“法律的作用一方麵是用來懲罰罪惡,一方麵是用來遏製權力。懲罰犯罪你們都可明白,這遏製權力你們許是不明白。”

宋北雲環顧四周,金鈴兒幾次想說話都生生給咽了下去,宋北雲滿意的點頭道:“金鈴兒我問你,這天下的貪腐,是否都是官員所為?”

“那是,若是百姓那便叫偷竊。”金鈴兒笑著說道:“隻有為官者才能稱之為貪腐。”

“那麽都是偷,為何百姓為竊、官員為貪,這兩方的差別在哪?”

好嘛,這一個問題下去,金鈴兒當場死機,她就算再聰明可到底也隻是個十六歲出頭的姑娘家家,哪裏能明白這個,所以她默默的搖頭。

“區別隻有一點,就是手中是否握有權力。權力導致腐敗,絕對的權力導致絕對的腐敗,法律有一個職能就是遏製其權力的膨脹。”宋北雲豎起一根手指:“那麽現在我們再回頭看剛才第一個遊戲,一品大員、縣官、富商、賊人、賤民。這幾人之間的問題,用這個邏輯就能夠明確起來了。”

因為是親曆者,所以即便是文化程度並沒有那麽高的巧雲和俏俏都直起了身子,可以說是洗耳恭聽了。

“在這個遊戲裏,關鍵點是誰?”宋北雲笑了起來:“是縣官,縣官是巧雲姐姐。”

“嗯。”巧雲點頭:“是我。”

“巧雲姐姐幹了一件非常痛快利落的事,甚至可以說是能夠被人稱頌的事,俠骨傲然,帶有原始而樸素的俠義精神。”宋北雲首先高度肯定了巧雲的動機,但突然話鋒一轉:“但,其中她忽略了一個問題,就是縣官沒有權力去剝奪一個人的性命,它沒有權力。即便是我大宋,若是定位死刑,也需呈報刑部複核。這是法律用來遏製權力的手段之一。”

巧雲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那我又該如何做。”

“不不不,現在不是你如何做的問題,我們現在來判定一下這裏頭每個人的關係。”宋北雲輕輕敲了敲桌子:“你處死山賊,依據呢?”

“他……綁票,還要撕票!若不是有人阻撓,他以是殺人者,有意為之便是該死!”巧雲繼續發揮她樸素的價值觀,義正言辭的說:“這難道不是江湖規矩麽?”

“你看,有句話叫做俠以武犯禁,這禁是什麽?就是法。”宋北雲直起腰杆,提高聲音:“李巧雲!我問你,這山賊殺人,是殺了未殺?”

“未殺。”

“那是既遂?還是未遂?”宋北雲繼續問道:“對吧,未遂嘛。既是未遂,你如何膽敢去殺他?誰給你的權力?你越線了。”

巧雲雖還有些不服,但看著自己小男人認真的樣子,她也隻好把滿肚子的不忿給憋了回去。

“好啦,巧雲姐,我知道你不服。你聽我說完。”宋北雲笑著安撫了一下自己第一個有肌膚之親的女孩:“法律跟道德應該兩套規則,互不幹擾的。他起殺心也準備執行,但卻未能下手,我們不去分辨他動機如何,就光說結果,他沒殺。法律是遵從事實,而不是遵從如果。既然遵從事實,事實就是他沒有殺人,沒殺人為什麽他要抵命?”

巧雲冥思苦想了起來,而一旁已經差不多酒醒的左柔突然大喊了起來:“我冤枉啊!!!冤死啊!”

這一嗓子將屋裏所有人都給逗樂了,氣氛立刻就緩和了下來,宋北雲也是笑著搖頭道:“那麽巧雲姐,再給你一個機會,重新判他,你會如何?”

巧雲想了想:“收押,重則一百大板,罰苦役。”

“好。”宋北雲打了個響指:“導演組,上!重新走一遍。”

“來嘞!”妙言把翹著的二郎腿放了下來:“導演組就位,現在我們重整理一次。”

很快,第一次的判決更改之後的遊戲重開了,而這次卻呈現出了完全不同的結果。山賊判刑,雖是重刑但卻沒死,賤民恢複了自由身,千恩萬謝。一品大員親自見了山賊並表示他會報恩,後將他安排到了一個相對輕鬆的地方服苦役並承諾過幾年便保他出來。富商用一半家財感謝縣官,縣官將錢又分了一半給了一品大員,一品大員用這些錢將山賊贖了出來。

不管這其中到底有多少不合現實,遊戲畢竟是遊戲,但終歸是一個多贏的局麵了。山賊保住了性命、一品大員還了人情還是護住了麵子、縣官找到了靠山還因此升官一級、賤民成了良民、富商雖然散掉了一半家財但命卻保住了而且對他來說一半家財也是萬貫之多。

這已經可以說是最好的結果了,每個人的訴求和結局都很好,而且還都是在合理範圍的內的好。

“你們現在知道法律是什麽了吧?”宋北雲攤開手:“法律不是用來保護哪個人,而是用來保護世道公理的,它不會偏癱任何一方,它限製所有人也保護所有人,這邊是法律,不問青紅皂白的嚴苛律法,隻會禮崩樂壞。我之前就說了,法律是嚴謹而寬容的。”

“好!”玉生突然之間起身,朝宋北雲拱手:“之前策論我一直苦於破題,如今你倒是給我提了盞燈,我這便去寫來!”

玉生匆匆去寫策論之後,巧雲也從剛才的不服氣變成了不好意思,她尷尬的朝宋北雲笑了笑,而宋北雲伸手過去捏了捏她的鼻子:“還說我顛倒黑白不?”

“不說了不說了……”巧雲小聲說道:“我錯了還不行嘛。”

而俏俏在旁邊滿臉笑容:“其實我也不是個壞人對吧……我也想救人的。”

“當然啦,人其實是有本能利他行為的,隻要不觸犯自己的各方麵的邊界。”宋北雲笑著說道:“俏俏多善良我還能不知道嘛。”

反倒是十萬個為什麽公主現在卻一言未發,她好像入定了一般,眼神都不一樣了。

至於左柔,她趁著大家都沒時間顧忌她,她偷偷摸摸的躲在桌子底下給自己倒酒喝……

“別喝了!”宋北雲吼了一聲:“你再喝……”

話還沒說完,半碗果味伏特加就被左柔一口悶下,她臉蛋紅撲撲的抬起頭,看著宋北雲嘿嘿樂。

“完了……”宋北雲搖頭道:“俏俏,今天左柔可能得跟你擠擠了。”

“為什麽不能讓巧雲姐跟她擠擠,我跟……”俏俏撅起嘴:“罷了,當我還不知道你想些什麽呢。”

巧雲聽到這句話,也是滿臉通紅,而宋北雲卻是一臉不在意地說道:“小孩子亂講話,我隻是有點話要跟巧雲姐姐細細聊聊,對吧巧雲姐。”

巧雲當然不會接話,隻是白了他一眼便過去照顧已經搖搖晃晃的左柔了。

而這時,公主突然抬起頭:“那這般說來,我大宋律法處處都是漏洞,最大的漏洞就是無法如你所說的遏製權力。”

“皇權例外啊,你別亂講話。”宋北雲連忙製止:“皇權就是導演組的人,你別瞎想。”

金鈴兒抬起手阻止了宋北雲的話:“容我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