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北雲要的不多,他就衝著餘少爺的一條腿去的,所以他在正兒八經聽話讀書之前,這條腿他必然是要拿到的。

當然,光憑他這下三濫的能耐,那當然是不行,他一個平頭老百姓能幹些什麽呢?對他這個級別的人來說,縣太爺就是天,真的硬來的話,丟的就是自己那條腿。

但老瘋子曾經教過他,力有不逮時就需適時借力,至於怎麽借、借多少,那就是得看宋北雲自己的本事了,月滿則虧,過猶不及。

不過提到老瘋子,宋北雲一直覺得自己這個師父特別奇怪也特別神秘,相處十年不知其姓誰名誰,尊敬者叫他老神醫、調侃者稱之為老瘋子,從沒聽過他叫自己的字號。

但他不光醫術了得,還有那種幾乎哲學體係的思想內容,對宋北雲的影響可以說是極深的,老瘋子自己會注解論語、注解易經,喝醉了還能把已故先賢罵個一文不值,他能治病、能寫醫書,也能畫圖,人像也好、施工圖紙也好,甚至是設計圖都好,他都能很輕易的畫出來。

宋北雲把自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唯一就告訴給了老瘋子,連阿俏都沒說,但他當時還以為能嚇唬一下老瘋子,但沒曾想人家根本不著急,隻是淡淡一笑,然後拿出一本水經注,指著上頭的東西問宋北雲,後世可有治好黃河泛濫。

對於這些東西宋北雲雖然不甚了解,但以前上網時多少也看過一些,就開始回答了一些老瘋子的問題,有些方法老瘋子嗤之以鼻,還頻頻搖頭說那種方法隻能治標不能治本,反倒容易在站時被人決口,殃及萬千黎民。但對有些方法還是能讓他眼前一亮的,之後兩人雖是師徒關係,但隻要閑來無事就會博古通今的論道。

對,老瘋子說那就是論道,他告訴宋北雲說未來之道可用但不可盡用,盡用則招致殺身之禍,而對於宋北雲嘴裏說的那些“**巧技”,他卻格外感興趣,甚至領先伽利略七百年就帶著宋北雲在山上的懸崖上做出了重物落地試驗和大氣壓強半球試驗,那年宋北雲九歲。

說真的,如果不是老瘋子並不知道很多東西,宋北雲絕對會以為這老頭跟自己一樣是從“那邊兒”來的人。

他的接受能力、辨識能力和學習能力,都對宋北雲在這邊的世界觀、價值觀影響巨大,宋北雲是個極傲氣的人,但即便如此卻也不得不承認老瘋子是個大才者,但他名聲不顯,真的可以說是明珠蒙塵,可惜了這個造福天下的大能。

這一大一小,互為師徒,在這十年裏他們沒事就琢磨,琢磨這天下萬物的運行軌跡,從帝王將相侯到山川河流溪,從星辰萬物到夏花冬樹。

老瘋子離開前對宋北雲說的最後一句話就是“可恨生不逢時,隻得縱情山水”,然後他就這麽連夜離開了這個小地方,去雲遊天下驗證這些年從宋北雲得到的知識去了。

而他離開之前,也跟宋北雲約法三章,他說宋北雲就如一顆妖星,若心術得正,黎民之福。若心術不正,蒼生悲戚。所以他這約法三章的內容就是“能不做官就不做官,能不殺生就不殺生,若是無可奈何,當要謹記天下蒼生”。

老頭子是個悲天憫人的人,宋北雲是他的徒弟,他自然不希望自己手底下出一個禍亂蒼生的妖孽,而宋北雲也一口應下。

這樣都不算,老瘋子還第一次拿出了祖師爺的牌位讓宋北雲跪在牌位前發誓,而當看到牌位的時候……宋北雲有些慌,真的。

這老瘋子居然是千年前那個神乎其神的全才鬼穀子的弟子門人,這一門出來的人啊,隨便數一圈都是牛逼Plus的人物。

但到底還是沒落了,本來要照耀人間的星辰,卻隻能埋在山野中種些草藥,熬到垂垂老矣才感歎生不逢時。

不過後來宋北雲回頭想想,這十年裏老瘋子教自己曆法、天文、地理、水利、算數,卻獨獨沒教自己兵法、沒教合縱連橫之術,恐怕就是防備著他這顆妖星要為禍人間吧。

不過沒教就沒教吧,宋北雲本身對這些東西也不太感興趣,在那頭過勞死的,年輕輕的就拋下了父母,這好不容易老天爺給了他一個回到這個時代,他還不好好享受一下慢節奏的生活,那真的對不起這次再世為人。

錢麽,他不貪錢。色麽,年輕人嘛,誰不好點色,但他也知道,四十歲之後除非天賦異稟,否則色真的會成心頭的一把刀。權麽,宋北雲覺得自己也挺沒有權利欲的,他能幹的就是整些所有人都看不上的不入流的“**巧技”,博大家一樂。

“哥哥,宋哥哥。”

旁邊的羊妞兒打斷了宋北雲的思路,生生的把他的魂兒給喊了回來。

“幹什麽?”

“賭坊葉大當家讓我們進去。”

“那便進去吧。”

宋北雲提著幾張圖紙走進了賭場,大概一個時辰之後,賭場的當家親自把他送到了門口,四十多歲的黑道扛把子朝十七八歲的宋北雲拱拱手:“小先生所托付之事一定辦到,希望得閑,小先生能常來。”

“多謝葉叔叔,那我便先告辭了。”

“好走。”

他剛走,葉大當家的心腹就湊了上來,小聲問道:“當家的,怎的就跟著乳臭未幹的小鬼如此親熱?”

葉大當家眯著眼睛看著宋北雲的背影,微笑撚著須:“此子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結下個善緣,說不得哪日還得仰仗他的鼻息。”

而開始在葉大當家借給他們的地方擺開陣勢準備開啟第二輪的宋北雲正在認真的準備著,旁邊的羊妞兒一邊幹著活一邊小聲的帶著疑惑的問著宋北雲:“宋哥哥,那可是葉大當家,你是怎的讓他對你如此客氣的?”

“幹他們這行,求什麽?求個善終啊。”

宋北雲用一根細線拉出直線,再將中空的木樁按照一定的密度擺在上頭,然後在裏頭放入了各種木牌,木牌上寫著許多銀錢數量。

這次跟上次的彈珠台不一樣,彈珠台並不是每個槽位都有獎,而這些木樁裏卻是各個都有獎,小的一貫大的五十貫,這對於絕大部分人來說都是巨款。

等所有大小八十一個木樁都安排上之後,宋北雲拿過一截綢緞用兩截長木棍支棱起來,形成一個界線似的東西,離最近的木樁兩米左右。

在他的身邊,則放著上百個竹製的圈圈,這些圈圈不大不小,剛好比地上的木樁大那麽一點點,能套進去但卻也並不是那麽容易。再加上竹子輕便不好捉力且有彈性,所以哪怕是套最近的那個都相當困難。

這就是昨日羊妞兒的工作成果,宋北雲覺得相當可以,就這……在公園裏一天要賺不到兩千塊錢,他直播吃點什麽。

等一切準備妥當之後,他讓羊妞兒拿上一麵鑼再支個旗走到門外去吆喝了起來,吆喝的難度也不大,就是幾個字。

“套圈套圈,童叟無欺,兩百個子兒五個圈!”

這一吆喝,那幫子因為下雨無處可去的閑漢們就紛紛探出頭來,這一看發現又是這倆人,他們立刻帶著看熱鬧的心思撐著傘來到了這個空置的大屋裏,在綢線之外,不少人都在駐足圍觀。

有人看了一會兒,便笑著說:“這不就是投觥麽。”

宋北雲不說話,隻是笑著指了指最中心的那個木樁,上頭火辣辣的五十貫三個字,立刻仿佛有光芒一般晃得人睜不開眼睛。

這一次,這幫閑漢才看清楚原來這是又玩出了新花樣,他們看著牌子上寫的字,一個個都開始躍躍欲試,畢竟兩百個子兒五個圈也不算太貴,這要萬一套上了,哪怕是套上最小的那個都能純賺八百個大子兒。

不過這次跟上次不一樣,在現場維持秩序的人已經不再是羊妞兒一個了,還有幾個從葉大當家那請來的打手,他們也不做聲,就插著胳膊在旁邊站著,可即便是這樣站著,卻也沒人敢壞了規矩,老老實實站在線外開始投這個圈。

很快,大夥兒都開始玩了起來,總體上還是有輸有贏吧,就和那天區別不大,大家也都玩得開心盡興。

直到餘家少爺帶著人趕來之後,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上的遊戲,畢竟前天的事,大家都清楚,這餘少爺還欠著人家錢呢,就不知是還了沒還。

“好你個小子,昨日居然不來,本少爺可是等了你一整日。”

餘少爺倒也沒說什麽,隻是埋怨了幾聲,然後圍著麵前的木樁子轉悠了起來:“這又是勞什子玩法?”

宋北雲嘿嘿一笑,耐心的給餘少爺解釋了起來。

“不過癮不過癮。”餘少爺聽完搖頭道:“這一來一回多費事,倒不如咱們玩些大的。這圈現在是四十個大子一個,玩大些,四百大子一個!你這利錢自然也得給我漲個十番。”

宋北雲心中一動,就等你這句話呢!

不過他表麵卻擺出一副沉思的樣子:“今日其實就是想讓大家都樂嗬樂嗬,這雨天無趣的緊,這輸贏不大,大家夥兒都樂上一樂,我也隻想賺些羊肉錢。”

這個返獎率其實是很高的,宋北雲計算了一圈,大概是百分之七十。而百分之七十的返獎率,再加上每個圈隻要四十個大子,其實是非常便宜的,輸贏撐死十幾二十貫就累了,不想再玩了。

但現在翻十倍的下注,這輸贏立刻就大了起來,而且這個套圈跟彈珠還不一樣,它是有一定技巧性的,跟人的體力有直接關係,體能下降之後,他死定了。

“那話不多說。”餘少爺再次擼起袖子:“今日讓你看看我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