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的大雪在晚上變成了小雪,紛紛揚揚、靜默無聲,寒氣也不算重,倒是這落雪的長安卻美得讓人心曠神怡。

腳下的積雪已有吱嘎之聲,左柔天還沒亮就把弟弟從睡夢中拎了起來。

“走。”

“祖宗……您是我祖宗了,姐。求你別折騰我了,讓我多睡一會吧,外頭冷。”

“我們去調查一番那個女子。”

“莫要調查了……”左芳迷迷糊糊的從**坐了起來:“若是那個不肯告訴她名字的郎君是姐夫的話,那女人身邊恐怕都布滿了探子,他們都查不到,你我能查到個什麽呢。”

“也對哦。”

“術業有專攻嘛,姐。”左芳歎息道:“你若是真想查,倒不如就跟那個女子交往便是,接觸多了,她自是要露出馬腳的。姐夫說過,天底下無人能夠不露破綻。”

“這樣喔,那我就去了。”

“別啊!”左芳一把拽住姐姐的胳膊:“現在天都沒亮啊,姐!你這時候去是偷人家雞嗎?”

左柔坐在那沉思良久,一直到天色大亮起來,左芳還以為她終於要動腦了,可這時她突然坐直了身子:“天亮了,我去了!”

“姐啊,你方才不是閉目沉思了麽?怎麽還如此衝動?”

“沉思?誰沉思了?我方才眯了一會兒,這不天亮了麽。”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左芳終於是把左柔給攔住了,那是好話歹話都說了一籮筐,甚至於連裝病的能耐都用上了,這才把風風火火的左柔給勸穩了下來。

“要去也別這幾日去,她不是參加了那個什麽長安之星的選秀麽,過幾日不是最後的決賽了麽。決賽之前你再與她聯係便是。”

“嗯,可以。”左柔用力的點了點頭:“這法子不錯。不過她真的好像娘親。”

“我其實不信天下有如此相似的人,她可能真的與娘親有些淵源,倒不如……趁著這個機會,好好的查上一查。”左芳眼裏閃爍著寒芒:“天底下還沒人能騙得了我呢。”

而就在左家姐弟開始算計人時,金陵那頭趙性又鬧出了幺蛾子。

他先是下令所有年滿二十四歲的宮女都可以自行選擇去留,再就是徹底廢除閹割製度,雖然已經許久不再用宦官,但這條製度卻始終存在。

趙性這一次是徹底廢除掉了這條法度,並且伺候各級官府、酒肆、青樓都不允許再豢養閹人,宮內現有閹人也可以自行選擇去留問題。

而在新宮殿落成之後,舊宮殿也被趙性開放了使用權,金陵城近乎一半的衙門都會集中在舊宮之中,形成一個部門密集區域,為的是減少辦公時憑空消耗掉的誤差時間。

此後還有幾條法令也都在早朝時候被陸續公布了出來,除了廢除閹奴製之外,還有產婦生產時必須要進入產房,而這所產生的所有費用都將是朝廷進行財政撥款,屬於專項款,任何人不允許挪用。

之後還有關於疾病和一部分養老的政策也都被提到了議程之上,明確在未來十年之內將會有一部分的疾病不再需要花錢救治或隻需很少錢就能進行救治,而且關於國家的養老政策也正是交由三省協同戶部、工部、兵部進行審議。

除這些外彈性稅製也將在年後正式試行,首批地點為揚州、蘇州和廬州三州,而在減稅的同時,這三地還會同時啟動強製教育的試運行法案,家中適齡兒童在七到十二歲這個區間之中,可免去一切人頭均攤的稅收,但他們必須前往相應的學堂之中學習,若是查到誰不讓家中孩子念書,如無特殊情況之外,將繳納三倍賦稅。

將稅製和教育掛鉤,可以在最短時間內矯正現階段存在的主要問題和矛盾,反正也不求多精良的質量,現在當務之急便是把識字識文的人口基數提上去再想其他。

怎麽形容趙性呢,反正那些因政策受打擊的人怎麽評論他還不清楚,但在百姓的口中他就是時代潮流中的白月光,在讀書人口中他就是比肩漢文帝的盛世帝王。

有人誇他是文景之治之後唯一一個實現“百姓無內外之徭,得息肩於田畝,天下殷富,粟至十餘錢,鳴雞吠狗,煙火萬裏,可謂和樂者乎”的帝王。

當然,有說他好的就自然有說他不好的。趙性聽到也會很惱怒,於是乎他索性召開了一屆論壇,專門探討關於“私我”與“公法”,最終還為此徹底廢除了“因言獲罪”之後設置了“誹謗罪”。

這個冬天的金陵城,比往年更好了一些。這個冬天的大宋,也比往年更好了一些。

趙性站在城樓之上俯瞰蒼生之時,總是不由得感歎,甚至時常會不自信,因為他真的很難相信這樣一個強盛之地竟是在他手底下誕生的。

要知道,十年前他還是個時時刻刻擔心自己會不會被一杯毒酒弄死的虛君,而如今大宋從東海至昆侖,連綿八千裏興盛不絕,雖是仍沒有將天下版圖納入,但如今卻已是自唐以來最興盛的時代了,人口每年增長速度都是以往難以想象的,而這一切也不過十年而已。

“南風啊,有時朕會想,若是有朝一日即便是朕什麽都不用管國家也能平穩運行的話,朕想出海當一名水手。”趙性手扶著城牆,北風將他的大氅吹得獵獵作響:“但又舍不得這絕美江山,唉……”

“官家,天下可不能沒了您。”

“南風啊,你心裏頭其實知道對吧。朕和朕那些誌同道合者,為的便是國家可以沒有朕或者說可以沒有皇帝。”趙性轉過身晃著手指:“觀史書,國家之興亡若是寄托在某一個人、某一群人身上,那終究是逃不過興衰迭替。國家的興亡應是同享其黍、共赴國難。朕想讓大宋讓中國世代興旺,百年、千年、萬年後此文此種仍是連綿不絕、生生不息。那朕唯一能做的便是讓朕自己化作一團火,不論是綻放還是熄滅,它終究是能引燃一片荒蕪,隻有真正被野火燒過的土壤才能播種出殷實的果實。”

南風仍是不敢對話,畢竟這位皇帝說的話比離經叛道還要離經叛道,即便是他本身也有胸意要舒,但身在這個位置上他就不能去附和,唯一能做的就是低頭不語。

趙性看到他的樣子,輕笑一聲轉過身去:“朕天生反骨,自小便是任性而為的人。我唯一的遺憾便是看不到千百年之後,世人究竟如何評價朕。”

不過過了一會兒,他卻是釋然一笑,自言道:“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說罷,他伸手一揚,火紅的帝王大氅迎風招展,將江山映出一片火紅,在這蒼茫雪景之中仿如一朵綻放於冰封之上的紅蓮。

“官家,官家。”

身後突然有換班的城防士兵叫住了他,趙性回過頭看,卻見那個十八九歲的少年黑紅的臉上露著笑容並從懷裏掏出一個荷葉包的東西來。

趙性身邊的侍衛立刻警惕了起來,而趙性卻揮了揮手:“怎麽?給我送吃的?”

“俺娘做的糯米雞。我今日來當值的時候我娘給我做的,我看官家這麽晚了還在這裏應當是沒吃……我便……”

“行,快下值了吧,你請朕吃糯米雞,朕請你吃燒雞。”

趙性笑著轉身而去,身後那個傻嗬嗬的士兵還不知道怎麽回應,卻見長官上去就是一腳:“還不快些跟上!”

“唉,好嘞。官家等等我……”

而趙性轉過頭對他說:“下不為例啊,若是誰都來送吃的,朕吃不完可是要浪費的。”

皇帝照例是不能亂吃東西的,但趙性是個任性的皇帝,他不管那些,隻是覺得這個傻小子淳樸的可愛,其餘的倒也是沒有什麽許多了。

“今年宋北雲和晏殊都回不來京城了。”趙性坐上馬車後歎息一聲:“多少有些孤寂。”

說罷,他拿起一塊糯米雞放入嘴裏:“嗯!這個好吃,來南風,一起來吃些。”

南風行禮承恩後道:“宋大人和晏大人如今一人在南疆一人在北疆,是為大宋兩級之堅壁,等閑怕是回不來的。”

“朕決定了,等到開春了,朕要給宋北雲和晏殊進爵。”

“晏大人還好說……宋大人再進便是公了。這……是不是有些快了?”

“不成不成,這個爵他肯定得受。我看看封他一個燕國公,遼國會怎麽處置。”

“這……”南風被趙性的想法給震懾到了:“遼國再怎樣也不可能給宋大人封國公吧。”

“你太不懂遼皇了。”趙性歎氣道:“若是沒猜錯,隻要朕這邊燕國公下去,耶律大兄的吳國公就要過來了。”

說完之後趙性一邊咀嚼著糯米雞一邊思索著,然後突然笑著來一句:“那我給他封個瑞王呢?”

“官家……那宗家非炸了不可,再說宋大人是福王之婿,您給他封王,那讓福王爺如何是好啊。”

“哈哈哈哈哈……”趙性哈哈大笑起來:“玩笑罷了玩笑罷了。走吧,咱們吃燒雞去,去還糯米雞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