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真的單純。

宋北雲用了三天時間把她的根底都給摸出來了,一句江湖兒女不計較便能讓她豪氣幹雲,然後便是一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說她笨,她是真的不笨,關鍵是她沒有接觸過社會,不知道人心的險惡,甚至連生存技能都極端缺乏,很多一些生活技能都是她師父告訴給她的,但卻已經落伍十幾二十年了。

宋北雲根據她的自身特點,拿去跟左柔做了一個橫向對比。

首先,左柔不帶腦子,因為她不願意思考一些她覺得不重要的東西,什麽人情世故她並不在意。但無憂卻是完全不懂什麽叫人情世故,所以表現出來幾乎沒有區別,好聽就是心直口快,不好聽就是不過腦子。

其次,左柔和無憂之間其實是有本質區別的,左柔雖然嘴巴上總是說闖**江湖,但她膽子真的不大,就屬於窩裏橫的典範,所謂的闖**江湖也不過就是帶著錢和巧雲四處招搖,身後還有爹爹給委派的保安。

但無憂就不一樣了,她是真敢一個人拿著把劍就去刺殺宋北雲啊,這膽子是狗膽包了天。

最後就是左柔和無憂最大的區別了,他們兩人對於世界的看法有著明顯的不同,其中一項就是對於好和壞的評價。左柔沒有對錯之類的價值觀,她喜歡的不好也好,她不喜歡的好也不好。

而無憂卻有著一套老派的狹義的仁俠之道,堅定不移且迂腐不堪。

那麽問題來了,當無憂這樣心思單純的孩子遇到了宋北雲這樣奸猾的老油條會怎麽樣?

開始時宋北雲還認為這個孩子是個大威脅,但現在看來如果自己能被她給砍了,那將會是自己人生中不可磨滅的汙點,砍了就砍了,一點都不冤。

“女俠女俠,這是你要的大劍。”

宋北雲兩隻手拖著一柄碩大的鐵劍走進了房門,無憂看到他那個樣子倒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可真弱。”

說完她走上前一把握住劍柄,扒拉開宋北雲後,腰上發力腳踢劍身,重達八十多斤的鐵劍就這樣輪了起來,接著她便借著劍的勢能開始操練了起來,揮、砍、劈、拍、掃、撩,每一劍都顯得沉穩有力,大劍在空中嗡嗡作響,威力無匹,尺厚的青石板應聲而碎,碗口粗的劈柴四散分開,宋北雲看到這個威勢仔細衡量了一下,這麽大的動能下頭當真是沒有辦法用肉身去硬抗。

關鍵她不光是耍的狠,她還速度快,跟著那劍勢上下翻飛,冷兵器裏宋北雲願稱她為最強。

“書生。”

“嗯?女俠怎麽了?”

無憂放下大劍,坐在旁邊捧著一杯熱水:“若是我去清理門戶時不幸身死,你能不能想法子去邯鄲告知我師父一聲,我怕她擔心……”

“啊?”

“我將她住處告訴你,你可莫要告訴別人。”

“哦……”

正在這時,巧雲從外頭回來了,宋北雲迎了上去小聲問道:“今天怎樣?”

巧雲仍是輕輕搖頭:“你也說過了,大海撈針嘛。”

這時無憂晃晃悠悠的來到院子中的一棵棗樹麵前,縱身一躍就跳到了樹杈坐了下來。

“你們要找人呀,可以讓我來呀。隻要給我錢就好了。”無憂認真地說道:“我要去買些好看的衣裳。”

“女俠,你師兄既然是宋北雲宋大人,你若是去與他相認了,那不就是有花不光的錢了?”宋北雲轉頭笑道:“何必這樣苦兮兮的。”

“我才不要他的錢,都是民脂民膏,髒錢惡錢,用了是要遭天譴的。”

宋北雲聽了直撓頭,他還真不知道民間市井到底是怎麽傳他的,這個版本也太多了一些。不過這大概也是不在意名聲的後果之一了吧,對於普通百姓來說,他們才不知道到底是誰製定的改革、到底是誰修訂的法律,日子好過了都歸功於皇帝和老天爺,而宋北雲的精彩部分可不就是全在打打殺殺上了麽。

“那女俠,小生有個問題一直想問。”

“江湖兒女有話直言。”

宋北雲背著手來到無憂身下,抬眼看去:“若是你去了京城發現你那師兄並非是人家傳說的那般,你該怎樣呢?”

“我又不傻,肯定是要去調查一番的。若真是個十惡不赦之人,我便清理了門戶。若是另有隱情,我便回邯鄲去。”

無憂晃**著腳丫子,仍是無邪地說道:“不過都不好讓師父知道,她要罵的。哦,對了,我還未將師父在哪告訴你呢。”

“您說。”

當天下午,一匹快馬直奔向了邯鄲,信物就是老頭子留給宋北雲的玉佩,既然是同門,四分之一的玉佩應是足夠相認了。

不過宋北雲還真的是對自己這個門派知道的不多,充其量隻知道個名卻不知具體的內容到底是些什麽,不過從現在來看,這一門裏似乎學什麽的都有,又多又雜。還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究竟能有多大的能耐,簡直要命。

而此刻在金陵城之中,因為氣溫逐漸回暖,雪水化凍徹底緩解了幹旱,各處都顯得喜氣洋洋,但唯獨鴻臚寺之中卻是一片愁雲慘淡。

金、朝鮮、草原、西域諸國的使臣都因為大宋朝堂的休沐而蹲在鴻臚寺中無處可去,他們已經連續蹲了趙性十天了,這十日裏他們隻要找到個機會就要去覲見大宋皇帝陛下,為的就是能夠多拿一些糧食的配額。

而因為這個原因,現在許多小國之間出現了糾紛都會直接尋找宋國的仲裁和協調。

毫無疑問,現在正如宋北雲所說的那樣,宋國的影響力如今已是一飛衝天,隱約成為了諸國之領袖。

不過越是成了領袖,宋國現在麵臨的壓力也空前的大了起來,為了能夠幫助這些國家渡過難關,宋國不得不先行啟用計劃經濟模式,市場也全麵亮起了紅燈,一切都在為了國計民生的行業讓路。

未來兩年內,金融危機必然是要爆發的,可在這個時刻就能體現出宋北雲劃出的經濟紅線的重要性了,命脈產業都掌握在國家手中,資源不會外流、生產力也不會外流,即便是艱苦一點但也並不是不能熬過去。

“首要任務就是讓人吃飽,這是硬指標。朕還是那句話,糧食擺在這裏,隻要餓死一人,你們便去償命。”趙性將手中的筆扔到下頭戶部官員的臉上:“莫要給我訴苦,你們手中每一份糧食都是精打細算過的,不光是夠還有富餘,這些富餘就是為你們這些狗官準備的,若是還不夠……嗬嗬。”

趙性的冷笑讓下頭的人打了個冷顫,他們甚至不敢抬頭看上皇帝陛下一眼,那個曾經的小皇帝在不知不覺之中已經成了一位威嚴十足的帝王,讓人不敢直視。

等到那些訴苦的官員被趕出去後,外頭的內侍官走了進來,低聲稟報道:“官家,遼國使者求見。”

“宣。”

遼國使者來到上書房之中,這使者就是曾經在宋國的殿堂上被福王罵的狗血噴頭的那一位,因為他當時猖狂。

但現在他卻極盡卑微,見到趙性之後禮數周全:“奉遼國皇帝陛下之命……”

他還沒說完,趙性便不耐煩的揮手:“哎呀,行了。說正事。”

“國……國書……”

看著使者遞上來的國書,內侍接過後遞到趙性手中,趙性看了一圈,眉頭一皺:“又要三百萬斤?你遼國是個無底洞啊。”

“這……我皇萬歲說,此番以借貸,等旱情減緩便予以償還。”

“你說的輕巧哦,今日三百萬明日三百萬,大宋也沒有餘糧了。回去回複佛寶奴,三百萬沒有,一百萬精米加一百五十萬麥麩,要不要隨便。”趙性眼皮一抬:“還以精米計。”

“這……我這便回複。”

送走一波使節,趙性癱坐在椅子上,長歎一聲:“當皇帝好難啊……”

原本在青龍苑內有這麽一個說法,那就是內事問老丁、外事問北雲,**問趙性。現在主要負責外事的宋北雲翹班出去浪,那麽趙性就要接下宋北雲手頭上的一部分工作。

而真正接觸外交之後的趙性才深切的明白那叫外交如戰場的意思,這裏的每一個決定、每一個協議甚至每一句話都需要認真的審時度勢、仔細的研究對比,這裏頭涉及到的東西太多太多了,難怪宋北雲說外交無小事,既要優雅得體又要滴水不漏,真的太難太難太難了。

“去給宋北雲傳信,讓他快些滾回來,朕要給他洗白了。”趙性說完覺得這個不妥,於是改口道:“要給他平冤昭雪。”

不過這頭的信剛傳過去,宋北雲那邊的信就到了,趙性剛感慨這巧合真多的時候,看到信上的內容卻讓他笑得從龍椅上滑落了下去。

“這你他娘的都是遇到的怎樣的人啊。”趙性解開帽子捂著腹部深歎一口,繼續的看了下去。

信上的內容其實也就是這些日子宋北雲在宿州那邊幹的事,還有關於這個又白又甜的師妹的故事。

之後裏頭還希望趙性到時候能配合著演一場戲,具體內容等回京之後再行定奪。

“你說為何天不怕地不怕的宋狗,就這麽怕這個師妹呢?”

趙性好奇的對旁邊的內侍官說道:“這不是他的性格啊。”

“微臣倒是對這個門派略有耳聞。”

“哦?如何?”

“說是當年商鞅、孫臏、龐涓、張儀、蘇秦等名士都是出自此門之中,也有謀門千古之說。且此門分內外兩門,內為謀外是何物,臣便是不知曉了。若是不分青紅皂白誅殺同門,是要被清理門戶的。”

“原來如此,可是他都要被人清理門戶了啊。這都不能還手麽?”

“官家,您瞧這信上所言,據微臣斷,宋大人這師妹不過便是個頑童心性,真殺人也是不會的,不過便是三言兩語便能處置的。以宋大人的聰明才智定然能解決此等危難。”

趙性滿意的點了點頭,他現在是真覺得這內侍製度改的好,以往那些太監真的比不得這些飽學之士,這幫人通古曉今,能被選上輪值內侍的更是其中佼佼,閑來無事聊上幾句當真也是身心愉悅的,再也不用光聽那幹巴巴的幾句官家英明了。

“南風啊。”趙性抬起頭喊了一聲那個內侍:“朕問你。”

“官家請問。”

“若你是宋北雲,你覺得你可以做的比他更好否?”

內侍笑著搖頭道:“官家何出此言羞辱微臣呢。雖說我與宋大人都是讀書人,但有些人便是那天之驕子有些人便是敷衍而做。宋大人政績斐然,但其實他之成就遠不在政績。雖說我與宋大人並非一派,但他到底是開宗立派之人,一學之派始於此,這已是讓天下讀書人眼紅之功了,此後若是再無人以他為基開宗立派便不可說上一句比他更好。”

這番話雖然泛著酸水但卻也是客觀公允,弘文館大藏書樓中能單獨開上一槽者,自百家爭鳴後不過爾爾,單從科學這開宗立派之威,便是他人望塵莫及之功。

現在趙性張嘴問那個問題,不就是侮辱人麽……天下又有幾人新開一學呢。

“是朕瞎球卵不懂了。”趙性飆了一句方言後笑道:“行吧,那朕到時候就配合這宋北雲演一出戲吧。”

趙性也許是天底下最不像皇帝的皇帝,但偏偏這廝卻幹出了這個時代所有皇帝都沒能成就的業績。

遼國耶律皇帝說他是占了臥龍之功、金國完顏皇帝說他是天時地利人和、西夏前皇帝說他是天命之子,但隻有很少人才明白,趙性能讓自己短短幾年就成為最有可能齊名唐太宗的皇帝,他自己的功勞占九成。

就像宋北雲反複強調的那樣,大宋有了趙性才會了不起,能讓這樣一個狂徒甘當配角,皇帝的人格魅力才是真正的關鍵。

“朕乏了,今日你便早些下值吧。”

“謝主隆恩!”

“唉,是不是朕讓你早下值你才這麽誠心道謝啊?”趙性用個筆頭扔向了南風:“話說你這南風的名字,沒打算跟北雲湊一對麽?”

“臣不配。”那南風摘下當值的牌子:“臣告退了,家中老鴨已成了湯。”

“怎麽都是這麽一些狗東西。”趙性搖著頭將資料推到一邊:“唉……當皇帝真無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