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雨能緩解大麵積的自然災害嗎?顯然是不能的,受災麵積已經彌漫到了大半個中國,光這麽一片地方下雨管個屁用呢。

但這場雨能夠澆滅動亂的謠言,原來真的不是需要罪己詔才能緩解幹旱的,而福王討天也成為了一時的談資,人人都在說其實老天也沒那麽了不起,也不過是個欺軟怕硬的貨色。

這世上的事便是這樣,隻要一服軟便讓人看不起了,人如是蒼天亦如是,當對滿天神佛沒了敬畏,自然也就不存在什麽告罪還是不告罪了。

“一共就這麽多人是嗎?”

“還有一些豪商也參與其中了,有幾人甚至花錢雇那些個潑皮散播謠言。”

宋北雲聽完,繃著臉將紙條一收:“收拾了他們,再把供詞遞給丁相。”

“是。”

每逢天災,最可怕的不是災難本身,而是伴隨災難而來的動**,無數的王朝都是衰落在這樣的輪回之中,雖是說廣開言路也不再因言獲罪,但總不能放任這幫人亂來吧?

所以這個時候惑亂人心的,該抓的就抓,抓一個不夠就抓一片,有人找茬就查就嚴辦,改革的關鍵時期絕對不能被任何事情阻擋住腳步。

而今日宋北雲在處理完公務之後,約上了當年幾位在廬州的舊友,其中就有苦戀金鈴兒多年至今未婚的北坡。

北坡也年近三十了,如今也蓄了須,平日中除了在翰林院治學編字典之外,剩餘時間就是泡在弘文館的圖書館裏看書,休沐時也不和其他人一樣會去喝茶飲酒,反倒是會去周圍的書院學堂中上上課亦或者河邊釣釣魚,倒也是個一門心思往學術大能方向走的學究。

他這次受邀來到大相國寺,之前並沒有得到任何消息,隻是剛起床準備上值時突然被人請到了這裏來,甚至連見誰他都不清楚。

不過等他看到禪房中坐著的是宋北雲時,他倒是放下了疑惑,笑著拱手道:“北雲,許久不見,別來無恙。”

“兄客氣了,快請坐。”宋北雲起身親自給北坡倒了茶:“今日貿然請兄來,是有一事相求。”

北坡喝了一口水,倒是笑了起來:“之前聽聞北雲領天下學子策動改革之時,我不幸正在廬州老家,未曾能親身參與,倒也是遺憾,如今既然是北雲有事,我自當義不容辭。”

宋北雲哈哈一笑:“有兄這番話,我便知足了,請兄上前一步。”

他們兩人湊了一起,宋北雲這次希望他幹的事就是編撰一本科學啟蒙的書籍,也就是大宋版的十萬個為什麽。

要求麽,就是要簡單生動,圖文並茂。

“世上萬物風雷火山皆為科學,但百姓愚昧,不知其法。這本書的用途便是讓眾人能夠粗略淺顯的去了解去論證。”宋北雲輕輕敲打著那些資料:“資料都在這裏,後續的科學院那邊會陸續跟兄接洽。”

北坡拿起資料立刻開始讀了起來,很快就進入了忘我之境,宋北雲沒有打擾隻是吩咐人去弄了些四川那邊弄來的冰粉,用冰涼的井水鎮著,等待著北坡閱讀。

過了一個時辰,也許是兩個時辰,反正宋北雲都睡了一覺醒來,北坡才慢慢放下那些資料,長歎一口氣說道:“倒是讓我也漲了一回見識,原來這落雨並非龍王而是水汽。”

宋北雲笑著點頭,而北坡突然再次抬起頭問道:“那昨日福王爺討天,豈不是……”

“假的。”宋北雲笑道:“人工降雨。”

“這也能人工?”北坡十分驚奇:“那豈不是奪天之造化了?”

宋北雲哈哈一笑,連連擺手:“沒有那麽神,原理還挺簡單的,隻是大家都沒想到罷了。所以北坡兄可答應?”

“自然是答應,學者無涯,這既是給百姓開蒙也是為我開蒙,到底又是沾了北雲的光。”

“自家兄弟說這些就見外了。”宋北雲再次拍了拍資料:“不過這些資料都是首發的資料,是數百人幾年的心血,珍貴異常,北坡兄可千萬莫要遺失啊。”

“定視為珍寶。”

北坡這個人怎麽說呢,以前的確是個有些陰暗的宅男,但他對宋北雲是沒的說的,當年宋北雲第一次假遭難,狐朋狗友都離得遠遠的,唯獨這北坡四處走動想要給宋北雲落個好下場。

不是有句話說的好麽,巔峰吸引虛偽的擁簇,低穀見證真正的信徒。把君子四德深入骨髓的人,宋北雲這一生就見過兩個人,一個是玉生哥一個就是這個北坡。

“孝”“忠”“悌”“信”做到任何一個都不容易,但他們兩個毫無疑問是占全了,這是一個在人世沉浮這麽久之後的宋北雲給出的高度評價。隻是這兩個人的路線並不一樣,才能的方向也不太一樣。

自問自己是做不到的,其餘的人也做不到。

“對了,北坡兄該成個家了。”宋北雲突然笑著打趣道:“看上誰家的女兒,跟我打個招呼,我當晚上就送到你家去。”

北坡哈哈一笑,擺手道:“治學之路,無暇顧及其他。倒是也該有個妻子了,父親年歲漸長,再若是不讓他抱個孫子恐是要遷怒於我。”

宋北雲搓著手笑道:“丁相家有個侄女,我跟你講,那叫一個溫柔賢惠。這樣,明天我安排你倆人見個麵?”

“這……”

“別推辭啦。”宋北雲走上前攔住北坡的肩膀:“走,喝酒去。”

北坡並沒有問宋北雲在這裏為何可以這樣自由,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需要什麽都說出口,但他肯定是猜到了這其中的貓膩,不過這豈不是好事一樁?之前他還擔心過宋北雲,隻是百般打探,不少人都是一副諱莫如深的姿態,後來他大概也猜到了一些,現在坐實了猜想倒也是安心了下來。

兩人在吃飯時陸續還來了其他幾個廬州的同鄉,都是準備一起編書的團隊,加上都是同鄉,溝通起來自然也沒有了什麽壓力。

這邊他們吃的歡,那頭的福王爺可就是被架在火上烤了,欽天監所有的道士都遞交了辭呈不說,太廟的人和趙家宗室的人也都責怪於他。

不過這對打了一輩子仗的王爺來說都不算個事,而且民間裏的他的聲望水漲船高,本身就有常勝將軍一說的福王爺,現在更是被傳成了神仙轉世。

就像民間傳說中什麽魏征斬龍王、秦瓊殺鬼之類的傳說,當今的官家因為有了福王爺,自然也被類比成了唐太宗李世民,之前的質疑一掃而空,甚至提起來都會有人連聲叫好。

丁相也因為那篇討天檄文而在文人界裏光芒四射了一把,有人把他們這一武一文比作大宋的李孝恭和長孫無忌。

晚上時,丁相剛剛參加了一場同僚之間的文會,轎子剛落在門口就見宋北雲醉醺醺的坐在了他家門口。

管家就站在他身邊,一臉茫然。當看到丁相回來之後,管家趕緊上前說道:“老爺……這……這……”

“不慌。”丁相抬手製止了管家,然後親自走到宋北雲身邊,輕輕推了推他:“宋少保?宋少保?醒醒。”

宋北雲迷迷糊糊的睜開眼,一見老丁立刻起身說道:“老丁我跟你講,我給你家侄女尋了個好人家,明日你帶著人去我那,我給你們引薦引薦。”

“你怎麽能跑出來呢,若是讓人見了……唉……”老丁讓人攙扶住宋北雲:“先把宋少保攙扶回屋。”

被安置在客房的宋北雲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麽,反正一覺睡起來他就發現自己在一張陌生的**。

當他撓著頭走出去時,正見老丁在院子中耍五禽戲。

“哎?老丁,你綁架我?”

丁相斜眼看了看他:“天底下還有人能綁你宋少保的人?”

他看到宋北雲一臉迷迷瞪瞪的樣子,就知道這廝什麽都記不得起來了,於是便笑道:“昨日深夜,少保一人坐在老夫的宅邸門口,見到老夫上來便是胡言亂語了一通。”

“哈?”宋北雲對昨天喝完酒之後記憶完全模糊了:“我說了什麽?”

“你說你要為我那侄女介紹一個才俊來者。”

“對對對!”宋北雲一拍腦門說道:“我還打算派人跟你說呢,沒想到這一喝多我自己就來了。是這樣的,我這邊有個不錯的,你晚上帶侄女去瞧瞧?”

“誰啊?說好,門不當戶不對可不成,我那侄女好歹也是我看著長大的,還有若是像是左芳那般的潑皮紈絝,即便是他是金子打的,我也是看不上的。”

“放心吧,是個頂好的人。廬州刺史的兒子,順德大詞典的主編。”

“哦?”老丁眼睛豁然亮了起來:“老夫倒是有些印象,倒是個不錯的,隻是好像年紀有些大了。”

“年紀大了好,疼人。”宋北雲四處看了看:“你侄女呢?我先驗驗貨。”

老丁懶得搭理他,隻是揚起手:“來人,伺候宋少保洗漱。”

說完,他便背著手走了出去:“宋少保吃了早飯便回吧,等晚上相國寺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