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衣裳,真是好。昨日我穿著出去喝酒,雖是看著笨重了一些,但喝完出來一抹頭上,你們猜怎麽著?”一名左國公手底下的將軍大早晨的站在樞密院門口等開門,順便與旁邊的同僚聊著天:“那一頭都是汗!這往裏頭一探,便是熱辣辣的。”

他說的開心,一旁那沒分到東西的軍官可就是不高興了,他們冬日裏雖然也有禦寒之物,但相比較這衣裳來,也不過就是多穿了幾件,又寒冷又笨重。

還聽聞這衣裳還能夠滴水不沾,想想每日巡查完畢,身上都被那雪水打濕凍得瑟瑟發抖的模樣,他們心中就越是不滿。

這時定國公走了過來,他先是簡短的說了一番今日要幹什麽,然後便帶著人去庫房領衣裳了。

京城十萬禁軍,但衣裳卻隻有兩萬,這自然是不夠分的,所以他隻能保障一線的大營先行領取,但這也不是長久之計,畢竟人家有自己沒有,放在誰那心裏頭都不高興。

雖然這事給定國公好好的漲了一回臉,但剩下八萬件衣裳該如何?

“那個……”從樞密院回到家中,看到正坐在屋中跟左芳分特產的左柔,定國公輕輕咳嗽了一聲:“那……柔兒。”

“你又要罵我是不是?”

左柔側過頭看著他,左國公悻悻的咳嗽了幾聲,摸著鼻子頗為尷尬:“你且隨我來一下,我有些事對你說。”

畢竟是自己爹,左柔也隻得起身隨著他走了出去,來到堂前,左國公坐了下來:“那些衣裳,隻有兩萬套?”

“兩萬還嫌少啊!短款的在長安都能賣上好貴呢,那又不是什麽便宜貨。”

“這……”左國公又不傻,他自然知道這種衣裳不是便宜貨色,再加上他半輩子都沒求過人了,現在卻也是不知該如何開口。

“再說了,這也不是我能做出來的。你要衣裳,就去找宋北雲啊。”左柔攤手道:“跟我說也沒用處。”

找宋北雲……這嘴巴一張倒是輕鬆。若是別的地方,作為樞密使的左國公定然是不會放過的,但那可是長安是特區,是大宋上下唯一一個指定自負盈虧的地方。

就連宮裏問長安要東西都是得給錢的,用宋北雲的話來說就是“今日你拿一些、明日他拿一些,最後長安的日子還過不過了?幾百萬人還活不活了?都當東西不是東西,拿那百姓不當百姓,敲骨吸髓習慣了唄”。

朝堂上誰吃得消這等陰陽話……趙性的臉皮都沒那麽厚,更何況德高望重的定國公呢。

加上這些日子入冬囤軍糧,樞密院的日子也過得緊巴巴的,戶部那些人一個兩個看到樞密院的人都是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讓他們撥款購賣,戶部那些狗東西恨不得能在地上打滾耍賴,這八萬套棉服……難啊。

“我若是能喊得動他,也……”

定國公說到這,恨不得扇自己一個嘴巴,因為這話說出來不就等於是自己服軟求女兒了麽?但事到如今卻也是沒辦法,真的要是不在短時間湊夠十萬套,等天再冷一些,非要鬧出點什麽事不可。

“就是讓我去找他唄。”左柔撓了撓臉:“那我怎麽好意思開口啊。”

“你怎的不好意思?怎麽?金鈴兒都能掌管長安錢糧,怎麽到你這頭連點衣裳都要不來?”定國公說的有些激動了:“我左家的女兒就如此不堪?”

“那不一樣。”左柔白眼一翻:“人家福王爺可是安穩的把女兒交給人家的。哪像有些人,整日惦記著把女兒嫁出去呢。”

定國公上下看了左柔幾眼,他突然感覺自己這個女兒……有點不太一樣啊,這是她能說出來的話?

但這個時候,他也是著急了,於是便說道:“那人家是明媒正娶,你跟著算哪門子事?你是個郡主,能給人家當小的?這事你斷然莫要再提了。”

“不嫁不是小的了。”左柔一臉無所謂地說道:“反正我該不該的便宜都讓占了,明年保不齊還得有個小的。你說怎麽辦嘛。”

定國公差點都氣得心肌梗死,他手中重重的握拳道:“你不知廉恥!”

“我怎的就不知廉恥了?我與我喜歡的人在一起又有何不可?你倒是也可以將我鎖在家中,最後變成個沒人要的老姑娘也好呢。你去問問,天下還有第二個男人敢娶我麽,隨便你問誰,天南地北的問,去遼國問、去金國問、去草原問、去大理問,見到一個人就問一個人,問問他們敢不敢娶左柔過門。”

“你……”

敢?敢個屁!這天下有點腦子的都知道這左郡主心甘情願無名無分的跟了那宋北雲,娶左柔?瘋了差不多,為了一個女人得罪那個小肚雞腸、量小氣狹、心狠手辣的宋北雲,這是多想不開才幹的出來。

“混賬東西!”定國公臉色鐵青的將要離開:“也罷,早就知與你話不投機半句多。”

左柔這時不慌不忙的從懷裏拿出了一個條子:“我呢,權限沒有金鈴兒大,因為我不如她聰明。但是呢,八萬件衣裳卻還隻是一句話的事。”

定國公愣了一下,轉頭看向女兒,半天都沒明白。

“長安呢,公家的紡織廠四十七家,私人的紡織廠三十二家,其中十六家姓左。”左柔輕笑道:“還有四個工程隊與一個漕運班子。別的不說,十萬套衣裳也不過就是我幾個月賺的錢罷了,你想要也行,給我打個欠條。”

“你……”

“我與皇帝與宋北雲都是這般做生意的。”左柔一臉不服地說道:“而且我可不許他們給我欠條,都是一手錢一手貨。”

“好你個左柔,做生意做到老子頭上來了!”定國公哭笑不得:“今日看我不打得你哭爹喊娘。”

“打唄,打完衣裳沒了。”左柔把宋北雲的神態學了個十足:“你以為我在長安給人當小的,卻不知如今有近萬人叫我一聲東主。”

“你在哪學的這副腔調?”定國公突然神色緩和下來了,語氣也柔軟了不少。

左柔眨巴了幾下眼睛:“金鈴兒教我的,說這……”

她說到一半突然捂住了嘴,而定國公叉著腰在堂前來回走動,然後轉瞬就衝出了府,直奔向剛到金陵過年福王宅邸。

他來這裏還能幹什麽?自然是告狀唄。

不過聽完他的敘述,福王也是沉思了片刻,回頭看了一眼王妃,兩人紛紛點頭:“是金鈴兒的樣子,她能做出這等事來。”

“老左啊。”王妃從旁邊遞上小吃:“你總與孩子計較做個甚。”

左國公長歎一聲:“嫂子有所不知……哎喲!”

他一拍膝蓋,臉上盡是無奈:“堂堂郡主給人當小的,這傳出去……我左家的麵子何在?”

“麵子?”王妃嗬嗬一笑:“你要再鬧下去,可是真沒麵子了。你麵子頂的過一個長安給你的支持麽?”

“嗯?嫂子何意?”

福王此事也縷了一把胡子,沉聲道:“依我看來,長安應是發來了十萬套衣裳,本是那孩子直接給你的,而以他的作風,除了衣裳之外還有其他東西。但金鈴兒……”

“金鈴兒啊,那娃娃心眼多,肯定是她讓小碗兒幹出這種事的,就是逼你服軟。”王妃笑道:“你隻要開個口,服個軟。你麵子就能頂了天,信不信?”

左國公撓了撓頭,看向福王爺,福王也是攤開手:“你也知道金鈴兒的,她那孩子……倒不如你就回去服個軟,有些事咱們這些當長輩的沒法子管。再說了,小碗兒的性子耿直,若是真的不開心,老早就跑來告狀了。”

“就是。”王妃也說道:“小碗兒脾氣擰的很,你要跟她對著幹,她真的是能倔到你氣出個好歹。你跟她擰什麽呢,好壞之事,如人飲水,孩子自己樂意便是了,你若真遵那禮法,她能一頭撞死在你麵前你信是不信?”

信,自然是信。自家的孩子自己怎能不了解,定國公隻是咽不下這口氣,但被福王妃說了這麽一句後卻也是沉默了許久。

“你呀,回去跟孩子服個軟。就我想,金鈴兒應是教小碗兒了什麽損招。應該是將東西囤了起來,若是你凶就不給你,若是你答應,就給你個滿堂彩。”

“這幫……”

定國公剛想罵,但顧及到福王爺和公主,話到嘴邊卻是吞了下去。

“這幫兔崽子。”福王爺反倒是笑著將他的話說了出來:“看看朝堂上你便知道了,咱們這些老人一個比一個衝動,小兔崽子們卻是個頂個的狡猾。世道變了,你我的那個時代已是過去了。”

陪福王爺喝了茶下了棋,最終定國公還是回了府,看到左柔不在,便喊來左芳:“你姊姊呢?”

“去城中喝花酒去了。”左芳也毫不在意的賣了姐姐:“她還說晚上回來時,若是你再罵她,她就啟程回長安去。”

定國公長歎一聲:“去,將你姊姊尋回。”

“爹爹,兒子勸你一句,可莫要再凶姊姊了……”

“讓你去便去,哪來忒多個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