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柔匆匆趕到鬆濤樓,這早已是人山人海、鑼鼓喧天,閑漢們為了看今夜的熱鬧,甚至連夜飯都是讓婆娘從家中送來,不少人就蹲在路邊和人家門口端著飯碗吃著飯,熱鬧的很。

今日的鬆濤樓那自然是張燈結彩宛如過年,周遭的小販自然也聞風而動,攤子裏三層外三層的圍著,各色小吃、小玩意琳琅滿目。

鬆濤樓上方垂下一方碩大的塗著白漆的木板,上頭用炭黑的筆寫著十家鋪子和老板的名字,上頭的善人榜三個字更是紅的耀眼。

而在這些名字後頭跟著的正是他們捐的錢糧數,截止現在為止,排名第一的仍然是江西徐家的錢銀糧藥折三百萬貫,緊隨其後的則是蘇州塗家的兩百八十萬貫,外加棉布十萬匹,折下來大概也相抵了三百萬貫。

再下頭就是一些常規的富戶,多則百多萬貫,第十名也有五十萬貫,妙言那三十萬貫連前二十都沒上去。

大家都說財不露白,這道理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可沒法子,這些人恨不得一分一厘都不捐,但架不住身後那洶湧的民意在那烘著,他們哪家的當家是個傻的?大家都猴精猴精的,若是這個點不割肉放血,等過去之後保不齊朝廷是要殺雞儆猴的,畢竟這幫人能如此闊綽,大多都是享了朝廷的福利,屆時真給他們胡亂按個罪名下來讓黎民百姓看看這為富不仁的下場,恐怕最後別說家財不保,恐就是這連個全屍都落不下來。

而此刻的郡主趁著晚宴還未開始,略微清點了一番進入募得的款項,這不看不知道,這一看之下,就算她貴為郡主都禁不住腿哆嗦了。

她現在才真正理解說朝廷定時殺豬的意義,更明白了他所說的這些富戶福王不能下手的緣故。

心驚膽顫……心驚膽顫啊。

“藏富於民居然到了如此程度?”左柔撐在桌子上,眼睛瞪得老大:“這便是一塊大肥肉,難怪了……難怪。”

郡主長出一口氣:“柔姐姐,後續這筆錢糧該如何是好啊……我……我慌。”

“不知。”左柔也是搖頭:“不過想來那個死東西是知的。”

正說著話,外頭突然傳來一聲尖細的嗓子,這嗓子雖然是尖,但高亢嘹亮:“聖旨到!瑞寶郡主接旨。”

一聽聖旨到了,街麵上所有人,甚至還剛剛準備踏入鬆濤樓的金家少爺都不得不跪了下來。

雖說是說這大宋不興跪拜這一套,除祭拜、申冤、行刑等重大場合之外,若有功名見官麵聖皆可不跪,但偏偏這接聖旨時卻是要跪的,所以當聖旨到時,滿街都跪了,山呼萬歲。

郡主和左柔匆匆出來,兩人穿過人群來到那宦官麵前,盈盈跪下。宦官看了一眼郡主,笑著說道:“千歲,你可是幹了件大事。”

郡主愣了片刻:“千歲?”

“稍安勿躁……”

老太監清了清喉嚨:“詔曰:盛德開保世之祥,衍慶恒由於祖澤。聖朝隆報功之典,追美必及乎先人……”

一大段廢話之後,他深吸一口氣,大聲念道:“敕瑞寶嘉德郡主為瑞寶奉祥公主,賞金十萬。”

瑞寶愣了愣,一頭拜倒:“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見她要起身接旨,老太監笑嘻嘻的說:“千歲莫急,這可還有呢。”

接著他又從懷裏拿出一份聖旨,開始讀了起來,前頭仍然是一段廢話:“敕令瑞寶奉祥公主安置災民四十七萬三千二百人,念及其不易,朕以族兄之名捐銀錢五百萬貫,籌得錢糧由瑞寶奉祥公主統理,欽此。”

金鈴兒抬起頭迷茫的看著老太監,而那老太監隻是笑著:“千歲,還不快快接旨。”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接過兩道聖旨之後,別說金鈴兒了,就連不遠處酒樓中的福王都迷茫了,他抬頭看了一眼麵前的王兄,而這王兄隻是吃著飯菜,一言不發。

“趙性到底還是趙家人啊和他爹是一個性子。”

福王聽到哥哥說話,眉頭緊蹙:“四十餘萬災民,他可是打得一手好算盤……這就算是千萬貫,攤平到每個人頭上不過也就是二十五貫,二十五貫不過五十石糧食,再加上其他用度,這一年勉強能抗得下來,後頭呢?”

“此事你不要管也不能管。記住,千萬不要管。若是管了,你的軍權就要被趙性給拿了,若是沒了你,廬州危大宋危!”

“我明白。”福王咬牙切齒地說道:“行行行,為了這大宋,我豁出去這個女兒了。”

“你呀,衝動。你可休得看不起你家金鈴兒身後那高人,看看那人能出個什麽主意吧。實在不行,你開開口求求趙性也不是不行,隻是再想像如今這般一字並肩似的,卻是不能了。”泰王輕輕搖頭道:“自古能稱王者,鮮有草包,他趙性亦是如此。”

福王冷笑:“好,如此甚好,大不了我便當個閑散王爺好了。”

“莫著急呀,這才到哪呢,剛開場你便想下台?”泰王喝了口酒笑道:“先不說這錢糧這幾日還會源源不斷的湧來,就光是趙性這道聖旨,就能頂上半個廬州城,若是好好用上,莫說四十萬,八十萬都不在話下。你莫管了,讓金鈴兒折騰去吧。”

福王多少還有些不放心,但既然王兄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他也不好再多說什麽,靜靜的坐在那,繼續看著下頭的場麵。

下頭自然不用說,這聖旨來了且還說這碑不放在其他地方,就放在廬州城中,出入都要打個照麵,下頭的人沸騰得不像個樣子,一個個都在那呼喊著公主千歲,仿佛打了雞血一般亢奮。

別的不說,陛下賜名“萬民碑”,這若是能把名字鐫在上頭,這可是流芳百世的功德,試問誰不想來上這麽一把?這可比去和尚廟燒香來得要光宗耀祖,老百姓最是勢利,這用區區十貫就能留名的好事怎得不比把錢給那些個光頭要好上許多?

更何況給了光頭也不見他們廣開糧倉,而這可是實打實的做善事,不少人都去城外開了,茶飯醫藥都已經鋪開了,大量的災民都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照顧。

原本已經略微平息的捐款熱潮再度被一張聖旨激活,不少一直滿懷不屑的人此刻已經顧不得許多,生怕捐得晚了就他娘的寫不上名字了,有些為了捐錢的先後甚至當街就扭打在了一起並順利被官差給拎去衙門……

而金鈴兒在領了聖旨之後就徑直的回到了鬆濤樓中,她今晚宴請的賓客都已落座,見到她進來齊身拱手恭賀,千歲之聲此起彼伏。

“公主殿下,今日您可是為這黎明百姓操碎了心呀。”一位平時就與金鈴兒交好的女子湊到她身邊坐下:“妹妹這次可帶了家父囑托來的,等會悄悄告訴姐姐。”

金鈴兒笑了笑,然後就開始說起了開場白,這場麵她太熟了,簡直就是信手拈來。隻不過在座的各位恐怕絕大部分人心中都是慌張的,特別是金家少爺,江西徐家、江蘇塗家都已經星夜兼程的跑來捐了錢,而且出手豪闊到令人發指,他金家身為這廬州本地豪紳富商,不說翻倍,加個五成是肯定要的。

可是這加個五成那便是差不多五百萬貫啊!上午聽聞徐家款項時,家中的老爺子差點就昏厥了過去,舉家的長輩齊齊匯聚一堂從午後便開始商討,但數額太過巨大,五百萬貫那可是生生的就是將三年的毛利呀。

現在金家上下當真是如鯁在喉,吐不出、咽不下,難受的緊。而在臨來時,金家長輩還囑托說能拖就拖,能賴就賴。可偏偏就在方才,一道聖旨直接就把金家長輩的計劃給打亂了。

皇帝都捐了,他金家敢拖?

而此刻,正在金鈴兒給在座遠近大戶世家的晚輩講述自己的救災計劃時,宋北雲則圍著圍裙在爐灶前做著飯,今日俏俏有些不舒服,巧雲又奔波了一整天,所以晚飯就由宋北雲來準備。

“你怎的親自下廚啊。”跑來和宋北雲通報消息的巧雲看到他在做飯時,有些不滿地說道:“你這手是治國平天下的,哪能進這肮髒地方……這是我們下人幹的事。”

宋北雲聽到巧雲的聲音,將鍋蓋蓋上,轉過身看著氣鼓鼓的巧雲:“什麽上人下人的,做飯給自家娘子吃這是天經地義啊。”

巧雲雖是羞但更多的是卻是歡喜,不過任憑宋北雲說了個天花亂墜,她也不同意他繼續做飯。

“那可不行,我最愛的就是做飯了。算是業餘活動。”宋北雲搖頭拒絕道:“你就別勸了,說那邊發生什麽了就行。”

巧雲不樂意,但又執拗不過宋北雲,隻好委屈巴巴的將兩道聖旨的事告訴給了宋北雲,他聽完之後沉默良久才開口問道:“說讓瑞寶郡主管這災民的安置?不是接管?而且還加了二十多萬人?”

“嗯。”巧雲點頭道:“是公主了,她已是瑞寶公主了。”

宋北雲停頓片刻,一拍手:“有趣!事情往我都沒想到的地方走了,有意思!”

“有趣?”巧雲眨巴著眼睛:“公主殿下讓我回來問你呢,她可是說這是天大的危機。”

“吃了飯你回去告訴她,等晚上結束拿到了捐款之後來我這一趟。”

“啊?你讓千歲來找你?這……”巧雲有些為難:“不妥吧。”

“不來她死定了,她心裏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