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遼新都前一日剛巧是立春,天公如規劃好的一般,上來就是一場連綿不斷的陰雨。

雨不大卻如幕如簾,加上道路泥濘,實在沒法子繼續趕路了。

小宋此刻雖然心急如焚,但卻也是沒什麽更好的法子,隻能坐在驛站中拿起一本書心不在焉的看著。

其實按照道理來說,即便是不用穿越前的那些知識,他現在去給人當老師已經完全沒有問題了,但他始終不肯收徒,即便是已有人把孩子推到了他麵前也是不行。

即便是張清,也隻是她一廂情願的叫師父,兩人其實隻有師徒之實卻無師徒之名。

倒不是他故作清高,而是他始終覺得自己還遠遠達不到能教導他人的地步。

福王可以、趙相可以、陳飼陳少保可以,他宋北雲不行。說他謙遜也好說他不自信也罷,總歸是還沒有到那一步,兼職的東宮太師也沒正兒八經的給太子上過一天課,倒是自家那個狸貓換太子來的狗蛋卻整日開始帶著太子和暖玉的女兒在皇宮裏到處亂竄了。

“宋大人,這……這樣行麽?”

小魚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小宋回頭一看,正看到一個身穿白菜配色女裝宮裙的小魚羞答答的站在那裏,他今日從上到下都是女兒家打扮,看著哪裏還有半分那持刀殺人的模樣,根本就是鄰家那個會趴在牆頭忽閃著大眼睛等待好哥哥帶他去玩的小妹妹罷了。

“我的天……”小宋放下書起身繞著小魚轉了幾圈:“這……你真的,你走出去跟人說你是男人,有一個人相信你,我就把宋字倒著寫。”

“宋大人……莫要取笑。”

還真不是取笑,因為他本身就比較特別,雖然已是十七八,但一個是因為練的功夫強調敏捷,還有一個也跟從小入宮有關係,陰柔氣質是比較重的,所以即便已經是個大人了,但看著其實也就與十五六歲的少女姿態無異。

這換上一身女裝,再將細軟的頭發這樣一盤,發簪這麽一插,天王老子來了也得說他是個姑娘。

“你這……你沒在趙性麵前這麽穿過吧?”

“沒。”

“那還好。”小宋舒了一口氣:“那人心裏頭有點變態的,你要穿成這樣在他麵前,保不齊他是要幹點什麽的。”

“宋大人,您今日讓我穿成這副模樣……是要?”

小魚的姿態有些扭捏,他其實也不知道宋北雲這個狗東西到底要幹什麽,反正習慣聽從命令的他,也不敢去提問更不敢反駁什麽。

“等會你自然是知道的。”

小宋說著從位置上站起身來,來到臨街的窗口,看著外頭絡繹不絕的商隊:“遼國的經濟命脈在大宋手上,大宋的資源命脈在遼國手上,真是有趣啊。”

說完沒一會兒,他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接著臉上露出了笑容:“來了。”

說著他轉身朝門外走去,而小魚緊隨其後一起來到了驛站下的大廳。

這時剛巧外頭走了幾個商人打扮的人進來,他們在驛站中環顧一圈,眼神掠過精心打扮的小魚,徑直停在剛下來沒多久坐在桌前正準備吃飯的宋北雲身上,接著他們不動聲色的取出一張畫像對比了一下,然後跟四周圍的人點了點頭後便吆喝起來:“驛丞,給弄些好酒好菜來,吃完我們好去辦事了。”

而小魚這時本能的將手探向了左腰處,但發現隨身的短刀並沒有帶下來。

“這些人是探子。”小魚眯起眼睛小聲對宋北雲說道:“宋大人,他們在核對你,需要不需要……”

他說話時手上擺出了一個抹殺的手勢,但凡是宋北雲點一下頭,這幾個人就不可能走出這個驛站。

小宋抬起眼皮,拿起一枚棗子塞到了小魚嘴裏:“我知道。”

“您知道?”

“當然。”小宋笑了起來:“你忘記遼國皇城司的祖師爺是誰了?”

這麽一說小魚才想起來,這遼國的皇城司居然也是宋北雲帶出來的,雖然不像是大宋那邊是他親自帶起來的,但一些機構和重要的人物可都是在宋國學習過的。

所以這一套流程天底下沒有人比小宋更加熟悉了,這幫人就是來找人的,他們先是在外頭馬廄裏借著拴馬的功夫查看是否有符合條件的馬匹或者馬車。

如果有,就會做好標記並進入屋中,想辦法核對在場的每一個人,如果是犯人的話他們會蹲點蹲防,等待時機。而如果是重要人物的話,他們一部分會立刻折返回去通報一部分會留下來想辦法跟這個人搭話同行。

果不其然,那幾人吃飯吃到一半,有人便起身以有急事為名跑了,而剩下的幾人突然哀歎了一聲,一拍桌子說道:“喝個酒也不痛快。”

說完,他故意抬起頭環顧四周並妝模作樣的將視線停在了宋北雲臉上。

“這位兄弟,若是不嫌棄,一起來喝上一杯?”

這個套路其實也是分不同情況的,如果目標人同意,自然是順水推舟。若是不同意他們也是有法子的,那就是以北人豪爽為名,半推半就的蹭過去,擺出一副大家都在旅途中,還會亮出自己是正規隊伍的信物。

而這裏分他們是拿人還是護人的,就從他們的稱呼中可以看出來,若是他們是拿人的,他們的自稱便是“哥哥”,比如“哥哥與你喝上幾杯”“哥哥這幾日也是忙碌的很”這樣的話。

若是護人的,他們上來並不會自稱而是稱呼對方為大兄,不管對麵年紀幾何,都會尊一聲。

果不其然,沒多一會兒,那人就端著酒壺來到了宋北雲麵前,一臉爽朗笑容地問道:“這位哥哥,一起來喝上一杯?你看這鬼天氣,一個人喝酒可是寂寞的緊。”

說著他也看到了坐在小宋對麵的小魚,明顯是吃了一驚,但很快就調整了回來,笑著問道:“這位哥哥,還不知這小姐如何稱呼?”

小宋眼睛一翻,笑了起來:“家妻。”

當時那一聲出來,小魚渾身一顫,眼眶頓時紅了一圈,但他很快就低下了頭,不讓人看出自己的窘迫。

“失敬失敬,原來是嫂嫂。”

而他在說這句話時,一隻手背在身後快速的打了幾個手勢,接著另外一桌上的某個人也起身匆匆的跑了出去,轉瞬消失在了薄霧的雨幕中。

小宋側過頭看了一眼也是滿臉笑容地說道:“那承蒙這位不棄,那我便陪你喝上幾杯吧。”

“可是多謝。”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這位探子已經有些招架不住了,宋北雲的嘴是什麽嘴?那是他能扛得住的?好幾次他差點都說漏了嘴,最後隻能告罪說不勝酒力顫顫巍巍的上樓休息了。

小宋看到這人的模樣,輕輕搖了搖頭,然後又看了一眼小魚,笑出了聲來。

“好玩吧。”

“嗯……”小魚也是甜甜的笑了出來,他雖然老早就知道跟宋北雲在一起最是有趣,但沒想到他居然還能更有趣。

驛站的後頭不光有馬廄,其實還有個小賭場。小宋吃了飯之後,帶著小魚在裏頭玩了幾手,倒是輸了些錢,但玩嘛,開心就好。

現在這宋遼兩國的驛站其實早已經脫離了單純驛站的作用,因為通商的頻繁,這裏也從專門供應公職人員發展成為了對外營業之場所,大有招待所的意思,而各地的驛站也都有自己專屬的特色,比如在靠近風景名勝那邊的驛站中就會有垂釣、賞花之類的玩意,而像都城之外這種規模比較大的驛站,其實隱約都快成服務區了,裏頭吃喝玩樂一應俱全,若是肯多花些錢,能玩的東西可就多了去了。

而當小宋在驛站中等雨停的時候,遼新都內一匹快馬冒雨衝入,直接便進了皇城中。

“還有這種事?”佛寶奴一拍桌子:“帶了個女人來???”

“回陛下,確實如此。”

“混賬東西!”佛寶奴頓時暴怒:“難怪一路上磨磨蹭蹭,難怪了難怪了。你說說,那女人長什麽模樣?”

“那女子頗為嬌小,姿色上乘。十四五的年紀。”

“十四五!!!???”

佛寶奴將手中的琉璃盞都摔了,痛罵一聲道:“這也是人能幹的事?宋北雲就該死!”

說完她一甩袖子,徑直回到了後宮中,一進去她就抱起搖籃裏的孩子唱起了悲傷的搖籃曲,一邊唱一邊哭還一邊逼逼叨叨的說些奇怪的話。

正在旁邊用金絲繞電極準備做放電試驗的妙言斜著眼睛看了她一眼:“又受什麽委屈了。”

好家夥,這一問可算是在快決堤的大壩上挖開了一個大口子,頃刻間就引爆了佛寶奴的委屈。

等她帶著哭腔說完之後,妙言眯起眼睛說道:“不至於的。”

“人都帶來了,還不至於?他簡直就是……就是……”

“嗯……你先冷靜一下,怎麽好好的遼國皇帝變得像個怨婦?”

被這麽一說,佛寶奴終於意識到了一個問題,她是大遼皇帝!

說完,她從床底下摸出一個匣子,掏出她已經封存很久的金刀:“老子殺了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