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宋大人。”

“小事一樁,那我便告辭了。”

孫則為照例將宋北雲送到門口,再回來時卻是臉色凝重了起來。

柴得金要來,看來柴家果然打算將荊州囊括到自家荷包中,這擺明了就是要來挑戰刺史地位來的,大宋自從太祖杯酒釋兵權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分封的藩王了,即便是福王他也是並非是分封之王而是形封,領個稅什麽的沒問題,但卻也不可幹涉當地官府的正常運作,而如今柴家的出現卻著實打得孫則為有些措手不及。

現在沒有人知道這趙性心中打的是什麽意思,雖然有許多猜測但其實似乎都不確切,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柴家一定是弄來惡心人的。

不過現在這個節骨眼上,孫則為唯一能做的就是忍,隻因整個西北都動**了起來,荊州如果過多的消耗在這內鬥上卻是毫無意義。

隻是希望這個柴家莫要咄咄逼人才好,否則哪怕拚了老命孫則為也是要跟他們硬頂一下的,畢竟多年的經營還會怕一個空降的異性藩王?

而小宋在離開刺史府邸之後,他立刻將自己的幾個親衛召集了過來。

“你們幾人這幾日就化作百姓模樣,就在街上散播一些刺史想要趕走柴家的消息。”他輕輕敲了敲桌子:“要一板一眼、言之鑿鑿。”

“宋大人,那孫則為那頭該是如何?”

“不管他。”小宋搖頭道:“那隻老狐狸,你就是棍子敲在他頭上他都不會動彈的,像隻老王八。”

“那……我們散播這些又有何用?”

“自然是會有用的。”小宋看向窗外:“隻需靜待兩日後柴家的大公子到來就好了。”

說起這個柴家大公子,小宋覺得有趣的很,他因為這個人離奇的行為和動向特意關注了他一番,發現此人絕對不像表麵那麽簡單。

首先可以確定,如果王皇後能與人有染就必然是他,兩人自小便青梅竹馬長大,後王家卻生拆了二人,讓皇後入宮隨了趙性。

這也就是為什麽皇後對趙性極冷淡的原因,說不準綠帽子老早就已經扣在了趙性的腦袋上。

其次,柴得金這人跟正常人的行為模式不一樣。柴家古怪的很,他們是世襲罔替的異姓王,每一代都會有一個人上來當這個王爺,按照常規來說都是嫡長子繼承,但柴家卻讓柴通繼承了位置,他現在雖然還隻是個侯,但等到老柴一死他必然就會成為新的鄭王。

那麽作為嫡長子的柴得金幹了什麽?沒有,他什麽都沒有幹,不光沒幹什麽,反而將家中的生意買賣操持的像模像樣,也從來不問家中提任何要求。

更可怕的是這個柴得金,從來沒有任何不良的傳聞和嗜好,不喝花酒、不參與聚會,長得帥但卻孑然一身,探子回報之後連宋北雲驚歎世上居然有如此自律之人。

他的自律可不體現在不找女人身上,而是他的日常行為上,這廝每日早晨大概五點半就起床,洗漱更衣之後就是鍛煉身體,用過早飯就開始一天的忙碌,吃得苦、抗得累,晚上回到家中也是讀兩個時辰的書便早早上床休息。

衣食住行上也都相當普通,不飲酒偶飲茶,三日一肉,五日一魚。根本就不像是個世家子弟,反倒就像是個大戶人家的家仆一般。

偏偏這人並非是個草包,他飽讀詩書、通曉古今,根據探子的調查,他屋中除了床和櫃子便是各類書籍,這些書籍裏頭還有他自己撰寫的注,隨意取來一本都算是有所立意。

這樣一個人,會心甘情願擱這兒俯首甘為孺子牛?顯然不可能,小宋通過這段時間對他的觀察發現這廝所有的行為似乎都有所指向,甚至好不誇張的說他幹的所有事都是為了毀掉柴家。

柴家的長子要毀掉柴家,這可是沒有道理的事,但小宋卻覺得應該給他一個機會。年輕人嘛,總歸是要有夢想的,說不定就實現了呢?

如今柴家看似是吃了一套大虧,被半強製的扣押了房產地產,還是那寸土寸金的杭州,但得到的補償卻是一塊相對完整的封地。

柴家心裏有幹大事的想法,這突如其來的封地對於他們來說無異於瞌睡遇到枕頭,所以他們立刻調整好了心態開始專心攻略這一片地方。

而這裏頭卻有一個很特別的變數,那就是宋北雲被派到這裏了,但從這些日子的接觸來看,柴通並不知道宋北雲是被柴家自己給要過來的,那些謀士也不知道。

那麽這件事負責接洽的人可是柴家大公子呢,把宋北雲討要到這裏的人是誰那就不言而喻了。

之前小宋還琢磨過他這麽幹不怕露餡麽?但往後仔細想想,這種問題可以完全不必在乎,因為隻要趙性那頭不傻都絕對不會主動去詢問柴家“你們為什麽點宋北雲過去”這種問題。

簡單說,這就是柴得金預判了趙性的決斷和動作。這麽說來,他的確是個厲害人。

至於宋北雲來這裏會給柴家造成什麽麻煩,那就看宋北雲的能耐了,整的好直接把柴家送去鬼門關也不是不可能。

看……正常人會這麽往死裏整自己家族麽?而且是這麽個玉石俱焚的法子。

所以小宋斷定這個柴得金不光聰明還心狠手辣,心思縝密的同時還近乎瘋狂。

這種人不好對付啊……

但也不一定要對付不是嗎,畢竟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為什麽要對付呢?不管是誰想整垮柴家,他宋北雲都要棒棒場子。

所以如今隻要擴大對城內輿論,讓他們雙方熱火烹油進入完全敵對姿態,事情就等於成功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自然是得他們自己打,畢竟小宋可不想參與到這種事情裏,一個是麻煩一個是危險。

刺史想要趕走柴家的消息在城中不脛而走,人們紛紛在討論這件事,說是柴家橫征暴斂以民為食之類的,直接將柴家的大領主給推到了人民群眾的對立麵。

可沒過多久,城中又出現了新的消息,說是刺史孫則為與西夏密謀作亂,將反出大宋。

兩邊的消息交織在一起,讓人渾然分不清真假。

“為什麽要分得清。”

小宋坐在院子裏納涼吹風吃果子,今年相比去年要風調雨順了許多,雖然春雨仍是不如往年,但卻是不至於成災,於是這五月也就陸續有了水果子上市,雖吃起來都不算好吃,但聊勝於無,總比老是啃小白菜好上許多。

“為什麽不分呢?”

“為什麽要分?”

跟左柔的拉鋸戰已經持續了十幾分鍾,兩個人來來回回就是這麽一句。

而這場拉鋸戰的開端就是左柔問了一句說“現在外頭吵翻了天,你不去管管”之後就拉開了這場複讀機的戰爭,小宋不是沒嚐試給她解釋,但解釋之後她的問題就變成了這樣。

關於市麵上的留言,小宋完全不用去在乎,反正關於柴家的謠言是對刺史有利的,關於刺史的流言是對柴家有利,兩邊都以為是對方傾情放送,所以如今他們便互相“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輿論戰打的飛起。

但這又跟宋北雲有什麽關係呢?兩邊的謀士在互動,他攙和個什麽勁兒呢。

“好啦,你不要再欺負小姐了。”巧雲走上前笑著對宋北雲說道:“你便與她講講便是了。”

“就是。”左柔踢了宋北雲一下:“狗東西。”

小宋懶洋洋的轉過身:“我啊,現在在等一個人過來收拾這個爛攤子。”

“誰?”

“柴家大公子,柴得金。”

“我認得他!”

左柔拍著手跳了起來:“我好小的時候便認得他了,他可是個好人。”

“好人?”小宋支棱起腦袋:“怎麽個好法?”

“他總是會給我們帶好吃的。”

這就算好人了?不過也是,那個年紀的左柔是何等的好糊弄,給些吃的自然就是好人了。

“你們當時是不是還有跟現在的王皇後一起玩?”

“嗯?你怎麽的知道,你是不是我肚子裏的蛔蟲啊。”左柔笑著說道:“不過我們都不喜歡她,我與金鈴兒玩的好,當時還說以後要嫁同一個人呢,然後就是趙性了,他當時是個流鼻水是大哥哥,他也說要與我們嫁同一個人,我們就打他,那個王婉就不讓人喜歡的,她不愛說話,還……”

在懷念過去的時候,左柔就像一個被打開的潘多拉盒子,不停的往外噴無用信息,但小宋卻敏銳的捕捉到了裏頭有用的信息。

“你趙性哥哥這麽變態的嗎?”

“嗯,就是很惡心。”左柔點頭道:“這個柴得金也不常與我們玩,不過他卻特別喜歡與王婉一起,兩人還常常在我等出去玩時單獨跑出去,好久才會回來。”

“幾歲?”

“嗯……我想想啊,那會子我有十二三了,王婉也差不多,柴得金大一些,十七八的樣子。”左柔揉著小宋的腦袋:“若是早些認得你,我便不用與他們玩鬧了,就天天跟著你玩才好。”

“咱倆是在你十四歲時認識的,那會兒金鈴兒去了廬州,她那會應該是十一歲?對吧。”小宋想了想:“趙性比你們都大一些,比柴得金小一些。他是十九歲大婚,他十九歲時你多大?”

“十七歲。”

“那王皇後也是十七歲,柴得金二十三。”小宋眯起眼睛:“他們兩個每次出去玩都會單獨消失麽?”

“差不多吧,都會消失一陣子。”

小宋眉頭一挑:“那他們再回來時,有沒有衣冠不整之類的?”

“那誰能記得呢,當時我都不看他們的。”左柔歎氣道:“誰知那王婉卻成了皇後,看著讓人心煩。”

小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子:“我好像有點眉目了。”

“什麽眉目?”

“先不急,晚一點再說,等我見了柴得金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