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還沒有將東西和人送來?”

佛寶奴真的是有點煩了,她在這裏已經停留了十幾日卻是什麽都沒幹成,早幾日還能去城外看殺頭,可這幾日連殺頭都沒得看了,白蓮悍匪在官方和民間的圍剿下已經完全的轉入地下,白蓮教派也被定義為了邪教。

現在就是整日在細數白蓮教的種種惡行,聽的多了也便是索然無味,特別是像佛寶奴這樣的人,大遼可是篤信佛教的地區,區區白蓮跟他們那邊的惡佛比起來,已經算是溫和許多了,而且這宋國的處置方式也比大遼溫和許多,到底是讀書人的國度。

要放在大遼,這些惡佛徒都是要被關在籠子裏供人觀賞一旬,接著男子會被趕入沸水鍋中烹殺,女子則會赤身綁在城外的柱子上生生曬凍而死,反正比起手段,這宋國到底還是溫順的。

本來事到如今,佛寶奴是應該離去的,但無奈自己的金刀至今未見蹤跡,而那欽差又三番五次的避而不見,她是想走走不脫,想留也沒什麽好留的。

畢竟比起這欽差,她本次的宋國之旅最重要的事就是拐帶走這裏的長公主回去給自己當老婆,但現在倒是好了,困在杭州走不脫了。

沒了金刀,她回去一定會被父皇責罰,從小就乖巧的她可不希望發生這種事……

正在她焦急時,外頭樹梢的蟬鳴更是讓她心煩意亂,而那個讓她心煩意亂的罪魁禍首此刻正在將一個用紗帳包裹的巨大馬蜂窩泡在一個木桶裏,然後口水滴答的等待著裏頭的馬蜂全部淹死。

大概一盞茶的功夫,這個巨型馬蜂窩裏的蜂就紛紛淹死並浮了出來,他將蜂窩從水中拿出,接著蹲在那就開始剝蜂巢。

這蜂巢裏有那白花花的蜂蛹,他要的就是這個玩意,將這東西剝出來之後放在一個大碗中,這個大馬蜂窩生生掏出來了有個三斤多的蜂蛹。

拿著這些蜂蛹去到了廚房,起鍋燒油並將所有的蜂蛹一股腦的下入油鍋,隨著滋啦劈啪的聲響,不多一會兒這些人間珍品級的美味就呈現出了膨脹且金黃的模樣被放在了一個盆中。

再往裏頭伴入鹽和胡椒等香料,最後小宋就這麽端著盆來到了屋裏。

“來來來,人間最美下酒菜來了。”他將盆往上頭一放:“玉生哥,來吃。”

玉生也不客氣,夾起一個就放入口中,咬破外皮之後裏頭熱熱的漿水汁液就在口中迸發出來,帶著獨特的香甜滋味,再喝上一口在井中鎮過的梅汁酒,仿佛一整個夏日的味道都融入了其中。

“若是再讓娘親做上一道悶河蝦,再是好不過了。”玉生感歎了一聲:“下次見她怕是也要到年關了。”

“想去我隨時安排你去就是了。”宋北雲也撩起袖子坐在凳子前:“我是走不開,你要有空就回去看看。”

玉生笑著搖了搖頭:“若不是恩師讓我來杭州,我連你都沒空見,如今翰林院正著手修撰百家錄,我是編撰人之一,也算是繁忙。”

宋北雲連吃了幾口蜂蛹,再喝了一大口酒:“趙相是讓你來勸我的吧?”

“是啊,可是來這幾日,一字未勸,盡是玩耍去了。”玉生說完也是哈哈大笑起來:“倒是辜負了恩師囑托。”

小宋放下酒杯:“估計他也知道沒什麽好勸的,這世上哪有那麽多道理好講的,讓你來怕就是讓你過來陪我玩耍幾日。”

這幾天下來倒是玩的開心了,釣魚、遊泳、掏鳥蛋、摘蜂窩,就跟熊孩子放暑假之後一樣,本來都挺白皙的宋北雲和玉生,這幾日下來都曬脫了一層皮。

“我生來就不是什麽君子,也沒法子跟你們這些君子一般待人接物。”宋北雲一條腿踏搭在長凳上,渾身鬆垮垮地說道:“老頭子就跟我說過不是,我是個妖星。什麽妖星不妖星,我是不信的,不過我知道我肯定不是什麽好東西。”

“不可這般說。”玉生搖頭道:“身為兄長我再是明白不過了,你自小便孤苦無依,也難得有信任之人,心中所念隻有取舍得失,倒也是人之常情。”

宋北雲擺擺手,端起酒喝了一口:“如果再來一次,我還是會幹,再惡我也要幹。我不後悔,因為如果不幹,可能會牽連一大批人,用一些不值錢的東西換值錢的東西,劃算的很。”

“我也知多說無益,倒不是勸你,隻是擔心你這般下去反倒成了個魔頭,不過這幾日我想了想,倒也是多慮了,你成不了魔頭,魔頭不在意得失,你卻是滿肚子生意。”

“哈哈哈哈……要不還是我哥了解我呢。”宋北雲調整了個姿勢:“人活一世不過就是場生意,若是一路向善收益頗豐,我能讓他們給我立生祠。若是一路為惡收益更多,我敢將砍我腦袋的刀賣出去。天下間哪有那許多的善惡對錯,多的不過是些錙銖必較罷了。”

玉生輕笑一聲:“我雖是不喜殺孽,也不喜你去犯殺孽,但終歸我在南昌城也是殺過人的,倒是沒那能耐去說你。隻是有些擔心你的風評。”

“風評不風評,我根本就不在意,這些東西歸根到底不過就是一個虛名,既然嫌我殺的多,那我就再讓他們見識一下什麽叫視人命為草芥,如今他們張嘴罵隻不過是因為刀沒能砍在這些廢物的頭上,若是有朝一日屠刀高懸,他們怕是要給我開碑立傳。”宋北雲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竊鉤者誅竊國者侯,不就是這個道理麽。他們許是不知道為什麽我一個無根無底的布衣百姓能在短短一年時間裏就在這朝野之中風生水起。”

玉生不言語,因為他也不明白,宋北雲跟自己還不太一樣,自己好歹一入官場就被當朝宰相收了門生而弟弟卻什麽根基都沒有,按照道理來說這樣的人一輩子恐怕最多也就是個閑置到死了,可偏偏他卻平步青雲,一年之內從替七品到從五品上,完成從地方官到五品朝官的質的飛躍,這可是人家十幾二十年才能辦到的事情。

“因為我一不站隊,二不掉隊。”宋北雲豎起兩根手指:“按說這官場中的不站隊就是死路一條,可偏偏我卻不掉隊,誰的隊我都不站而誰的隊我也都不掉。誰的差事我都辦,誰的差事我也都辦得漂漂亮亮。惡名是我的,政績是他們的。天下間有誰不喜歡這樣的人?”

“可是你……”

“我不重要,誰在乎這些個東西?惡名就不是名了?”宋北雲晃著手指:“從天子到百官,從親王到刺史,我一路走來平平穩穩,他們心裏明白,我心裏也明白。至於那些個人再如何說我,我都是最穩妥的一個,因為我是那辦事的人,辦事的老實人。”

宋北雲端起一口酒,把自己這些日子以來,從祁門縣開始一直到把趙橙嚇得三魂丟了七魄再到弄得杭州血雨腥風的事情原原本本都說給了玉生。

這裏有多少不可為外人道的事他也都說了出來,包括金鈴兒、趙橙、福王泰王,太後遼國王爺的髒事以及遼國大皇子是個女人,再到如今的太子流的可能是柴家的血等等。

這一件一件,疊加起來,換成其他任何人都是足夠被滅口的了,但宋北雲不但沒事反而卻愈發的被委以重任。

道理是什麽?是因為他把這些人最髒的那一麵都給掩蓋掉了,以各種各樣的方法。

玉生聽完這些,明明是氣候炎熱的天氣,卻生生透體生寒,汗毛都根根直立了起來。

“天下事不過都是如此罷了,趙相……嗬嗬,你以為你那恩師就不明白這一點?老頭比誰都精。”宋北雲擺手道:“我幫她女兒掩蓋掉被賊人侮辱的真相,他難道不會暗中調查?這東西還不好查?說白了就是狗男女私通騙家長嘛,他還能不明白?最後不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整日賢婿賢婿的叫著?為什麽?不就是這種事怎麽他媽的能公開嘛。”

“哦,那個趙橙。我為什麽幹這喪盡天良的事?我有病?我又沒什麽惡趣味也撈不到好處。不就是要把那人的身份掩蓋過去嗎?福王在那擺著,那是大宋之柱啊,現在整個大宋的尊嚴就靠他在撐著呢。你說,要是真的順藤摸瓜的查了過去,一旦坐實了趙橙是他的親女兒,怎麽辦?處理不處理?王爺手中五十七萬兵馬,天下將帥七成為其徒子徒孫,逼反了福王怎麽辦?我不信也不願福王爺會引頸就戮,我也不信朝中派係會裝作看不見,退無可退之時他必是要反擊。你說,都是這種他娘的破事,天底下還能有什麽更好的法子嗎?同罪之盟最是牢靠啊。”

宋北雲說罷歎了口氣:“知我罪我,其惟春秋。”

玉生順著他的話想了半天,他之前甚至都不知道自己這個弟弟整日裏處理的居然都是些這種事情……這隨便一件事都是驚天的醜聞,足以動搖國本。其中最可怕的便是太後通遼、**宮闈、王室作亂了,其他的事真的就顯得一點都不起眼了。

至於幾條人命……玉生讀過不少史書,人命最是不值錢,國統穩固方為首位。

“辛苦了,讓你身在亂世。若是盛世該是多好……”玉生長歎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