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懷古愁懷了,他聽聞城中有人放冷箭,這還了得?困守之城最怕的並不是缺衣少糧,最怕的就是士氣低落、大營嘩變。

這士氣低落有四個要素,一個是久困無援、一個是瘟疫橫行、一個是殺人做糧,還有一個便是城中有變。

這城中要是有人放冷箭而且還沒逮住的話,那可就是要了命了,將士人人自危,生怕身後被人來上這麽一下,夜不能寐、食不能安。久而久之,隊伍裏還有個屁的士氣可言?

所以這傅懷古立刻就前往城牆處探查了起來,他仔細觀察了一番又找來負傷的兵士詢問,可他總覺得不對勁,因為不管怎樣,城裏都沒有射擊角度,以他多年領兵的經驗來看,這冷箭絕非城內射來。

可若是城外射來?

仍然是多年經驗所指,看到遠處敵營,那距離已有三五百丈之遙,這便是射雕手也沒有如此能耐在那個地方射到城頭的士兵。

前方城牆下也並無遮蔽之物,那麽這弩是從哪裏射來的?

傅懷古站在城牆上觀望著,突然隻聽見嗖的一聲,接著他就感覺一陣劇痛傳來,低頭一瞧發現手臂上結結實實插了一根弩箭……

好他媽疼……

但身為主帥,他即便是疼出了冷汗也要強忍著,連忙往後退了幾步,在兵士的簇擁下離開了城樓。

“升起盾牌!升盾牌!”

隨著他離開時暴怒的吼聲,城牆上的士兵很快就升起了盾牌,而看到這一幕的宋北雲轉頭對下頭正在開盤的將士無奈的攤開手:“哦豁,沒的玩了。”

“唉……”

輸了錢的將士垂頭喪氣,而贏了錢的興高采烈。不過更讓他們高興的是雲帥這弩也太強了吧?

那可是三五百丈之外,這一箭射出仍能有傷敵之威,若是在百丈之內那還不是指哪打哪?

這東西可是寶貝……超級寶貝啊。

“對了,這東西可得保密,你們要是不保密,就等著那天胸口被這玩意給射穿吧。”

這可不是宋北雲嚇唬他們的,這複合弓弩雖然先進,但卻也不是仿造不出來,隻要稍微有個能耐厲害點的大匠就能琢磨出它的原理。

上頭的材料都是可以替代的,就算沒有宋北雲整的這麽好,但要是弄出來了還是有足夠強大的威力的。

這幫將士也不傻,自然知道這個道理,畢竟這東西要是流落出去了,第一個死的保不齊就是自己呢。

而在驗證了新裝備的強大之後,宋北雲那是相當的高興,這東西完全可以進行大規模列裝,特別是複合弩,到時再進行進一步的改造和加強,主要是完成上彈速度和替換零件改進,那麽步卒完全就可以打出一戰陣地戰的效果,到時再配上大炮……

完美!

不過相應的,火槍係統仍然是要研發的,畢竟弩箭到底是弩箭,它撐死就是摸到了熱武器的屁股,想跟真正意義上的熱兵器抗衡,它連提鞋都不配。

但即便是如此,哪怕一丁點的改進創新,對於這個科技進步緩慢的時代來說,其實都不亞於一次超級大地震。就比如從無馬鐙到有馬鐙、從無鋼到有鋼。

而此刻在另外一邊,衡陽守將傅懷古正躺在房中,一名大夫正在小心翼翼的剖開創口血肉將弩箭取出,這個過程中傅懷古咬著毛巾,整個人臉色蒼白、渾身虛汗。

劇烈的疼痛讓他處於一個半迷糊的狀態,而那嵌入肉中的弩箭卻是毫不留情的咬住了他的血肉。

“大帥,你可要忍住了。”

那郎中說完,一把將還粘連著血肉的弩箭拔了出來,傅懷古從喉嚨裏發出一聲哀嚎,這錚錚漢子居然疼昏了過去,那郎中連忙給他敷上金瘡藥,然後包紮起來。

“郎中,大帥如何?”

走出房門外時,傅懷古手底下的將士緊張的問道,而那郎中隻是歎氣道:“如今城中少藥,是否能渡劫,便是要看大帥自己了。”

“嗨呀!可惡的宋狗!”那參將憤恨的罵了一句:“若不是宋兵來襲,怎的會有這般事情!”

他越想越氣,再一想到之前大帥就是去處理那城頭放冷箭之事才出了這般幺蛾子,他滿懷憤怒的走了出去,當場叱責起負責城內治安的指揮使來,因為情緒激動所以說了不少難聽的話。

那指揮使心中有委屈卻也不好說什麽,但沒想那傅懷古的親信的脾氣反而越罵越大,上去就給了那指揮使一巴掌,還方言道:“若還有下次,定要你腦袋搬家!”

指揮使不敢多言,隻能默默的等待著對方發泄完脾氣,然後才默默退下。可是那參將一想到傅懷古的傷勢,他胸中那意難平更是沸騰翻湧,提著刀就走了出去。

他出去之後先後殺了幾個巡防的管領,又將城防輪值的那個副將抽了二十鞭子。大罵了一番廢物之後才回到傅懷古身邊守候著。

此時的傅懷古已經開始發燒,他緊閉著眼睛,額頭臉上全是汗水,身子也因為發熱而變得緋紅起來,周圍伺候他的使喚人不斷給他擦拭著身子,但好像並沒有太多的效果。

天逐漸夜了,傅懷古開始說起了胡話,他時不時的會揮舞著那隻還能動的手臂,似乎要抓到什麽,但卻最終還是軟綿綿的放下了。

看到昔日馳騁沙場的大帥如今變成了這副模樣,作為親信的參將整個人都陷入了無端的憤怒之中。

他在堂前來回走動著,隻要大夫從裏頭出來一次他就會追問大夫情況如何。

但……情況真的不好,如果天亮之前傅懷古的高燒還沒有退下的話,他的生命便岌岌可危,而城中的草藥已是不足……

“不行,我將帶人衝殺出去!”那參將憤憤然說道:“定要殺出一條血路來,至少要保著大帥的命。”

說罷,他再次轉身出去了。作為副將,在傅懷古不在時,他便是最大的那個人,他當即點了兵馬就要出城去奇襲宋北雲部,好殺出一條血路。

“打開城門!”

“抱歉,薛參將,沒有大帥之令,誰也不可出城!”

城門守將站在那裏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眼神堅定:“即便是您也是一樣,我等隻信大帥!”

“混賬東西!你睜開眼瞧瞧我是誰!”

“瞧見了,可即便是您也需有大帥口諭,此乃大帥命令!”

那參將揮舞著手中的馬鞭,指向城頭:“混賬!我看你是想投了那宋軍!”

“哈哈哈,薛參將,如此看來到底是誰想投宋啊?”

一個堅守城門,一個病急亂投醫,兩方人馬匯聚在一起,氣氛驟然緊張了起來。

這參將不能說傅懷古受傷昏迷,原因其實就和宋北雲不能生病一樣,兩軍陣前誰的主心骨先沒了,誰的組織度和士氣就直接清零。

所以此時此刻,即便是那參將心急如焚卻也隻能守口如瓶,可若是再耽擱下去,他無法突圍去給傅懷古取藥,恐怕……

“你開是不開!”

他的語氣變得急躁,而城樓上那人卻也是強脾氣,聽到這句威脅感十足的話之後,他手一揚:“搭弓!”

原本守城的士兵齊齊轉向,弓箭對準了下麵的士兵,直到這時,傅懷古手底下一名隨從跑了過來,急匆匆的大喊:“大帥有令,不得內鬥!”

看到那人之後,參將冷哼一聲調轉馬頭離開了城牆根,而城牆上的守將也是滿臉冷冽的轉過了臉去。

參將快步回到大帥府,見到傅懷古時,他仍是高燒,但意識卻比剛才清晰了許多,傅懷古見到那參將之後,歎了口氣,輕聲說道:“我便知你會幹那事,不可急躁。”

“大帥……”參將的眼淚順著眼角就流出來了:“可您的病……”

“盡人事,知天命……”傅懷古瑟瑟發抖的讓人攙扶他坐了起來:“既然老天爺讓我被流矢所傷,這便是我的天命。若是我不行了,你便掌管……帥印……”

“大帥!”那參將已是泣不成聲:“你可要挺住!末將願為您取來藥物,即便是以命相換。”

傅懷古輕輕搖頭,但卻還沒等他再次開口,便已經再度昏厥,那參將走上前居然有些手足無措……

“郎中!!!”

喚來郎中,參將一把扼住他的脖子:“若是你救不活大帥!明年今日便是你的忌日!”

那郎中也是無奈,但值此圍城之際,他卻也是並無良方……

外頭天色逐漸亮起,傅懷古眼看著愈發的虛弱了,這些日子的勞累加上昨日的箭傷,讓這個花甲之年的老將有些扛不住了。

而此時此刻,宋北雲因為床太硬睡不著而醒了,他坐在外頭從昨晚上的爐子灰裏往外扒拉出幾個黑漆漆的芋頭蛋子,來到門口一邊吃一邊欣賞日出。

小魚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了他的身邊,宋北雲瞧了他一眼笑了起來:“小魚啊,你要是個女孩子可真的是頂漂亮的。”

“這……”小魚笑的有些尷尬:“來生如何?”

“哈哈哈哈……好好好。”宋北雲笑著吃下一個芋頭:“對了,昨日沒跟你講完呢,你不是問我為何受傷之後會有風寒燥熱之症嗎?來來來,我給你講講什麽叫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