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司的事已經過去十天,這十天裏發生了許許多多的事情,但風頭總算是隨著福王的離開而逐漸平息了下來。

雖然到現在為止大家心中都清楚幹這事的是誰,因為勒死重要證人的手法怎麽看怎麽眼熟,而那根帶子的紡織工藝也隻屬於大內織造。

大內織造嘛,這種事去織造局查一下什麽都清楚了,但能查麽?太後的皇城司被皇帝的司命司的給辦了,這種事誰往上捅誰他娘的就是腦子有坑不配做官。

即便是外戚集團也都非常克製的把這件事給壓了下去,因為不管皇帝有沒有實權,他都是皇帝,而且如果真的要把皇帝推到了文官集團那頭的話,最後倒黴的人是誰就不言而喻了。

大家都是聰明人,自然不會幹傻事,於是在太後壽辰的前一天的清早,大理寺證物房不明原因的燒了一把火,什麽都沒了。

朝堂上那些個官員難得一次達成了統一口徑,就是紛紛惋惜就在這即將水落石出的節骨眼上,那可惡的賊人居然毀壞了所有證據,還紛紛拍著胸脯保證這件事一定追查到底。

但即便是趙性心中也都明白了,這件事想來就不會再追查下去了,也許他們查到了什麽也許沒查到什麽,但都已經不重要了。

所以趙性為了撫慰這些官員連日來的辛勤勞作,特地從內府庫中撥了真金白銀五萬貫獎勵一眾“肝腦塗地”的臣子。

眾人山呼萬歲,朝堂氣氛異常和諧。

唯一不太明白道理的卻是太後娘娘,她在退朝之後召見了自己的人,用最柔和的語氣說了最凶狠的話,反正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將凶手緝拿歸案,不管是殺皇城使的人還是燒大理寺的人,反正寧殺錯不放過。

那些官員嘴上連連說此案必破,但離開了皇宮之後,他們也都紛紛去吃酒快活去了。

新的皇城使上任了,皇城司衙也在工部的張羅下開始修葺了,禁軍的事情由定國公出麵安撫,反正大家都相安無事的準備貓冬過年了。

至於太後的火氣,就隨她去吧,女人是這個樣子的,脾氣麽發發就好了,放在那過幾天她自己都想不起有這件事來。

而經過這件事,趙性真的對宋北雲的能力有了全新的認識,之前他已經通過小魚傳話過去了,想問問他如今該怎麽辦,但人家的回答言簡意賅,就是等著。說最多十日,這天大的事也就成了屁大的事,不過是死了一個皇城使、不過是燒了幾間屋,那些一品二品的大佬絕然不會為了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把對方的臉皮撕破,更不可能為了一個不值錢的皇城使去討好太後抖落出司命司。

趙性之後還問了為什麽,宋北雲當時是這樣回答的“給太後做了再多的事情那也是理所應當,但給官家做一些事情卻是能有意外之喜。前有福王的勳貴在那虎視眈眈討說法、後有死敵文官集團狼顧環繞要吃人,在這件事上將官家抖出來絕對是蠢中之蠢,敵人的敵人就是盟友,真要如此幹了,就無異於將官家推到文官集團中去,那不是自尋死路嗎”。

這兩段話可謂是讓趙性茅塞頓開,難怪說自己這些日子過得舒服了許多,原來是外戚和文官在這件事上一個不想得罪自己一個想盡力拉攏自己,自然很多地方也就不會難為自己。

這件事不光讓趙性知道了宋北雲的能力卓越,更是讓他明白自己在這朝堂上所處的地位,原來他才是真正能左右朝堂的那個人。

這不就是傳說中的……帝王術?許是的吧,但第一次感覺自己舉足輕重的趙性,終究是開心的,所以封賞這事壓根就不手軟。

有錢!就是有錢!江西農場秋收之後,前日所有分紅錢銀已經到入庫,雖說一部分是以糧抵金,但那收益可是實實在在的四百多萬貫。投資的三分之一就已經拿回來了,這才過了多久?

不過現在倒不是考慮這些事情的時候,明日就是皇祖母的誕辰,這可是一等一的大事,趙性這幾日本是為皇城司的事傷透了腦筋,但今天因為大理寺的一場火讓他整個人都得到了洗禮,感覺就像排掉了半年積攢的宿便似的渾身輕鬆。

這一輕鬆下來,他就開始惦記起皇祖母的誕辰了,雖然早就有宮人去張羅了,但自己一點都不關注總歸是說不過去的。

所以他決定親自去探望一番皇祖母,看看老人家有什麽想要的東西。

擺駕去了太皇太後寢宮,剛過去就看到在宮外回廊上用碳爐子架著個鐵皮子烤肉的金鈴兒。

趙性奇奇怪怪的看了自己這個妹妹一眼,搖搖頭就走進了寢宮。

“皇兄!”

金鈴兒在外頭喊了起來,趙性慢慢退了回去,站在門廊處看著這個作惡多端的堂妹。

“你又鬧什麽呢?皇祖母的寢宮你也敢亂來,我看到沒說你,你還敢將我叫回來?”趙性背著手,一派莊嚴地說道:“我看你是自小被寵壞了,不懂規矩了。”

“別嗶嗶了。”金鈴兒指著自己鐵皮上的五花肉:“來來來,嚐嚐。”

趙性身為皇帝,從登基的那一天開始,他就再沒有吃過任何來路不明的食物,哪怕是想吃,但也都會被王老太監給製止,畢竟一國之君容不得閃失。

但今天看到自己這個從小就神經兮兮的妹妹招呼自己吃這種古怪東西,他其實是有些心動的,畢竟那滋滋響伴著油香滋味的肉片,著實誘人。

“狗東西秘製調料。”金鈴兒用筷子將肉片放入盤子裏,然後又從旁邊的盤子中取出新鮮切好的豬肉放在鐵板上,滋滋聲再次熱烈的傳來,接著就是濃烈的肉香。

趙性吞了口唾沫,他當皇帝以來連知了猴都沒吃過了,這一個爐子一張鐵皮倒是讓他頗為想念過去的時光。

看了看四周圍,發現四下無人後,趙性快步走過去用筷子夾起一片肉就塞進了嘴裏,接著一股辛辣鮮香就湧了出來,咀嚼幾口之後更是口舌生津,肉香四溢。

“當真好吃……”

趙性小心翼翼的將龍袍卷起,蹲在了金鈴兒身邊,再次拿筷子吃了起來:“這東西倒是美味啊。”

“你可是不知道,這罐罐裏的調料,可是那狗東西花了大價錢的。許多東西都是從天竺弄來的,稀缺的緊。莫說你這皇帝了,就連我都絕少吃到,宮裏可是不讓這些個怪東西進來的。”

金鈴兒也捏起一片放進嘴裏:“若不是怕這煙熏火燎的熏著皇祖母,你以為還有你的份?”

“你這妹妹說話,怎的如此難聽。”趙性吃得滿嘴是油:“行了,不與你說了,我去見見皇祖母。”

“皇祖母歇息了,你等她起來的。”

趙性聽完,索性就蹲在這吃了起來,這東西味道重較為開胃,原本已是用過膳的趙性不知不覺又吃了許多,在吃肉時他自然也是跟金鈴兒聊了一些,至於話題內容嘛……

“你與那宋北雲到哪一步了?”

金鈴兒十分警惕的抬起頭:“你問這個作甚?”

“我不光是皇帝,我還是你堂兄,你長兄!問問如何了?”

“你不講理,我不跟你說了。”金鈴兒將一根青瓜放在鐵板上,低頭開始鐵板黃瓜。

“你才是不講理吧,我就問問,你答我便是了。”

金鈴兒扮鬼臉,但就是不肯說,趙性實在拿這家夥沒了法子,隻能歎氣道:“朕打算給他點個狀元,你看如何?”

“跟我有甚的關聯,他是不是狀元又與他是不是才華橫溢又有甚的關聯?再著說了,若不是你看中出身,他便是布衣又能如何?廬州五十萬流民之禍是不是他平的?祁門貪腐案是不是他查的?你再看看你身邊那些個大臣,幾個能像個人呢。”

金鈴兒說話口無遮攔,趙性也不在意,隻是讓宮人取了個板凳過來坐在這裏吃了起來,在吃得有些膩了之後,才幽幽歎氣道:“這等事,我能如何。要不你來?效仿個前朝武則天,當個女皇。”

“你這話若是讓皇祖母聽見,你瞧她用不用拐杖敲你的頭。”金鈴兒斜著眼睛看著趙性:“她老人家可不管你是不是皇帝。”

趙性歎氣,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隻是悠悠地說道:“下次你見了宋北雲你與他說說,讓他也勤快些,總是一副疲敝的樣子,這可是真的很難辦。”

“他懶狗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就他懶惰成那個樣子都經常幹出些驚世駭俗的事來,若是勤快點不出三個月你就得一刀將他砍咯。”

“為何?”

金鈴兒翻起白眼:“他要一勤快,你怕是要擔心他是不是為了造反了。就算你不打算殺他,滿朝文武也容他不得的。”

“說的似是這個道理,不過我瞧他也不像有野心的人。”

“那是自然沒有野心,就他現在這樣還是我與我父王加上俏俏姐死活趕鴨子上架趕著他來的,若是不架著他,他如今怕是還躲在那山溝溝裏整日琢磨著怎的去到巴蜀之地弄隻白羆吃吃呢。”

“天下還有這等人……”趙性嘖嘖稱奇:“那你與他到哪一步了?”

“你好煩啊!”

金鈴兒滿臉不耐,而這時剛巧裏頭傳來了拐杖觸地的磕碰聲,趙性連忙站起身整理了一下龍袍,還順帶踢了踢金鈴兒:“別弄了,皇祖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