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

趙相從朝堂回家,已是晚上,他累得渾身發疼,坐在椅上半晌沒有動彈,聽到女兒的請安他也是興致缺缺的應了一聲。

而趙頤似乎並沒有在意父親的姿態,照例請安之後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趴在床頭看著那片被她細細擦拭過的葉子,品味著上頭那首小詞,而那可紅豔豔的寶石就放在了枕頭邊,愛不釋手。

她的樣子像極了一個懷春少女,滿腦子都是下午時淅瀝瀝秋雨中那秀氣書生的明亮眸子,想起都能讓人欣喜得笑出聲來。

“啊……要死了要死了……”她滾在**,將那片葉子捧在胸口:“心裏跳得緊呀……”

正在她少女懷春時,丫鬟走了進來說:“小姐,老爺喊。”

她連忙將那片葉子和小玻璃球子塞在了枕頭下麵,整理好衣裳就前往了前廳。

趙相坐在堂前,麵前放著一杯茶水和幾塊糕點,正借著燈光寫著明日上朝時要呈的東西,見到女兒來到,他也沒說什麽,隻是坐在那繼續寫著。而趙頤也不敢做聲,就端莊的坐在那頭靜靜的等待著。

“女兒啊。”

“爹爹。”趙頤連忙起身:“女兒在呢。”

趙相上下打量了一番亭亭玉立的女兒,長久之後歎了一聲道:“你年紀也不小了,爹爹也該給你找個人家了。”

“啊……”

“怎麽?不願意?”趙相看著女兒的眼睛:“你心裏有人了?”

“沒……女兒……隨爹爹安排。”

“嗯。”趙相點頭道:“你放心,定會與你找個門當戶對的人家。”

趙相說完,輕輕敲了幾下桌子:“聽聞大醫官家的孫子人品才學俱是上等,昨日又在宋金文會上大放異彩,想來官家不久便會重用於他。嗯,江西晏家也算是大戶人家,明日我便去尋那大醫官商量一番。”

趙頤嘴唇輕輕顫抖了起來,但卻還是強忍住了惆悵,站起身盈盈一拜:“女兒知道了,女兒先回房了。”

趙相哪裏是省油的燈,一看女兒的樣子就知道她心上有人了,但這能怎麽辦呢,未來朝堂上必將風起雲湧,趙相必然要快一些將女兒的事情安頓好才行,不然真到了被貶斥的那一天,女兒若是跟著他一起,還不知道要吃多少苦頭。

而他擇婿可也不是亂點鴛鴦譜,天下間哪有幾個父母不希望兒女好的呢,他選婿的標準自然也是嚴格的,首先是權臣家不行,要是以往的話,權權相加可謂錦上添花,但現在眼看著風雲變幻會有時了,再是如此那可能真的要被當成出頭鳥給打掉了。

所以趙相的目光就對準了那些德高望重的非權臣,文聖公、大醫官、大司農這樣的人,地位崇高卻離廟堂之遠,即便是鬥天鬥地也鬥不到他們身上。

文聖公的孫兒已是有了婚約,而且那孩子風評非常糟糕,趙相第一個便是將他刷了下來,再下來就是大司農的小兒子和大醫官的孫兒了,這兩個年輕人都是風評才華俱佳的上等人選,但大司農的兒子因幼年頑皮摔瞎了一隻眼睛,落下了殘疾,看著便不讓人討喜。

最終趙相的目光鎖在了大醫官家的孫兒,雖是還未見過,但聽人描述來看那孩子風華正茂、才華橫溢且是個眉清目秀的俊俏少年,加之又尚未婚配,綜上種種趙相覺得這孩子最適合不過了。

雖是知道這樣會傷了女兒的心,但總好過以後跟著自己顛沛流離的好,等過些日子福王一走……趙相不太敢想,那時當真是要明火執仗的打起來的,自己稍有差池就得流放三千裏,女兒可不能跟著自己吃苦。

而趙頤回到房間,再次拿出那片葉子,眼淚簌簌的就淌了下來,她嘴裏念叨著騙子騙子,手上卻舍不得將那片葉子撕碎掉,幾番掙紮之後還是將它壓在了嫁妝箱子的最底層,然後默默的輕歎一聲,躺在了**,不過卻是橫豎不得睡,唉聲歎氣了一整夜。

與她不同的是那神清氣爽的晏殊,他第二天清早雄雞剛報曉時便守在了宋北雲的門口,見到宋北雲遲遲不出門,他甚至撿起了石子往屋裏扔了過去。

當然,這個行為驚擾到了巧雲,她以為有人尋釁滋事,提著刀就出來了……

“啊……”晏殊看到殺氣騰騰的巧雲,當時都嚇得快尿了出來:“我找……我找宋北雲,該去麵聖了,那個……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扔石頭,不是我扔的。”

巧雲冷冷的橫了他一眼,摔門走了進去,然後不多一會兒就見睡眼惺忪的宋北雲從裏頭走了出來。

“你有病吧你。”宋北雲罵罵咧咧地說道:“大清早,要死啊?”

“該麵聖了,去的晚了可是大不敬。”

“才幾點。”宋北雲看了看天上:“天都沒亮全。”

“今日下雨,天亮得晚。”

宋北雲想了想一拍腦門,趕緊衝回房間換了身幹淨衣裳,再用極限速度熟透淨麵,接著撐著一把傘叼著一塊胡餅就竄了出來。

“走!”

“不是不急麽?”

“再不急,再不急就得欺君罔上了。”宋北雲一路小跑著往前:“咱們現在這個身份可擔待不起。”

兩人一直來到宮門前,幸好沒有遲到,其他學子也都侯在宮門外呢,見到他們二人過來,紛紛拱手抱拳打起了招呼。

“宋才子、晏才子好。”

“好好好。”宋北雲見誰都是一副笑臉相迎:“呀,童才子,吃了沒?咿,張才子,今日這衣裳可是好看的緊啊。早啊,黃才子……”

見到他這八麵玲瓏的樣子,晏殊有些不解,但他倒也沒開口問,畢竟人各有誌嘛,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麽宋北雲這種才高十八鬥的人要和這幫庸才喜氣相迎。

“北坡兄,你今日官服上朝啊?”

北坡穿著絳色官服站在最前方,宋北雲過去之後拱手笑道:“可是有些派頭了。”

“哪裏哪裏。”北坡朝宋北雲拱拱手:“你昨日去哪裏了,尋了你一日,我還說為你引薦一番幾位吏部的同僚認識一番呢。”

“昨日有些事……”

說到這,宋北雲突然臉色大變一拍腦袋:“完蛋了。”

“嗯?北雲賢弟,怎的了?”

“有個母老虎的約,我給忘了……”宋北雲抱住腦袋:“完蛋了完蛋了……要死!”

北坡頗為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但這種事他又能有什麽辦法呢……

正說話間,王家少爺姍姍來遲,他仍是一副沒睡醒的樣子,臉上的黑眼圈比之前更加濃重,走幾步就打一個哈欠,秋風一掃他便打幾個擺子。

他入場時周圍的才子都下意識的避開幾丈,生怕與他有了些什麽瓜葛似的,而他好似也不太在意,隻是在下人的攙扶下來到宮門前,站在那睡眼迷離。

北坡看到他的樣子,頗為無奈的走上前朝他拱拱手:“王兄。”

“唔……”王少爺連說話時都帶著了口水音,顯然腦子是一片混沌的:“怎的還不開門。”

宋北雲默默的往後退了幾步,讓北坡去與他說話而自己則躲到了晏殊旁邊。

“害怕沾染邪氣啊?”

晏殊麵朝著宮牆,嘴裏咀嚼著一張油餅,為了不讓人看到自己的醜態,他就這麽背對著所有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有多清高。

“你廢話少點。”宋北雲伸出手撕下了晏殊一半的餅:“不會有人把你當啞巴。”

“你的呢?又吃我的?”

“吃你個餅怎麽了?”宋北雲將餅塞入嘴中,含糊不清地說道:“再廢話我在這把你褲子給脫了。”

“下作!”晏殊往前走了幾步,三兩口吃掉了手中的餅,生怕宋北雲再搶他的。

而在一炷香之後,宮門緩緩打開,裏頭走出一個太監大聲唱道:“皇帝召眾才子上殿。”

一眾才子紛紛整理了一番衣裳,跟隨者那太監走入了皇宮之內。

第一次進皇宮的宋北雲當時心裏就把這皇宮給Diss了一把,這跟紫禁城的差距可不是說一點半點,簡直破爛!

當時他去故宮博物院還得花四十塊錢門票,要是這破宮殿能留存下來,估計最多就是五塊錢門票的前,這麽屁大點的皇宮真的是讓人大失所望。

“嘿,你說這後宮佳麗三千都是什麽個樣子?”

晏殊小聲的問宋北雲,而宋北雲搖搖頭:“估計都不是什麽好貨色,皇帝娶老婆什麽時候能由得自己的。”

“說的也是。”

“不許交頭接耳!肅靜。”前麵的太監回頭訓斥道:“可莫要把這當成了你自個兒的家。”

晏殊立刻住嘴,而宋北雲隻是笑著點了點這個太監,然後走到那太監身後小聲說道:“這位公公,我看你麵帶貴氣,想必應是要將那王大伴取而代之了吧。”

那太監的臉色當時都青了,嚇得腿都哆嗦了起來:“你……你……你莫要信口雌黃。”

“哎呀,那糟老頭子已經那麽老了,他快了,我看好你。”

那太監差點噗通一聲跪下去,他看著宋北雲的臉,想說話但卻都不知該怎麽張嘴了。

“好啦,別這麽高興。”

宋北雲走回晏殊的身邊:“我這人吃軟不吃硬,他敢吼老子,老子當場就把這仇給報了。”

“不似君子啊。”晏殊笑著搖頭:“你看他腿都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