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這般味道。”

王家少爺拿過罐子仔細嗅了嗅,這裏頭的東西看上去倒也是稀奇,而味道卻透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香味,似苦卻還留著香,細細聞著還有一股淡淡的焦香味,之後便是有種果木芬芳。

左芳神秘兮兮地說道:“姐夫,這可是從大食商人那弄來的叫做暗香果,據說是從遙遠疆域那弄來的東西,十分珍貴。以這東西煮水喝,配以蜂蜜可讓人神清氣爽。”

王公子現在聽到神清氣爽四個字都會打個哆嗦,他將信將疑的看著左芳,而左芳卻擺手道:“我也是剛得來這東西,且試試。”

這玩意左芳也是很茫然的,畢竟宋北雲找人送給他的時候隻是說了晚上別喝,然後就沒有太多的東西了,至於做法什麽的,煮水加點蜂蜜就行了。

反正既然都這麽說了,試試就試試唄,那個真姐夫總不至於害自己嘛。

在左芳一再的堅持下,王少爺命人取來煎茶的器具,兩人就在這小院子裏煮起了這個奇形怪狀的果子。

可是沒想到啊,這果子煮出來雖然汁水漆黑,但卻異香撲鼻,這股焦香參合著特殊香氣的東西,聞著卻是比茗茶香濃百倍。

等汁水看著完全漆黑時,左芳將這汁水倒了出來放在小壺中並倒入蜂蜜輕輕調和,接著兩人一人一份。

“請。”

輕輕抿了一口,頓時一股苦澀便湧入了口中,強忍著咽下去之後不消片刻卻是口齒生出了香味,苦澀香甜似是全濃縮為了這一杯之中,讓人忍不住再去喝上了一口。

“這汁水似藥,可卻令人滿口生香,回味甚好。”王公子見這東西也沒什麽特別,便點評了起來:“便如那相思滋味,滿是苦澀之中卻透著香甜,甚好甚好。”

這玩意……怎麽形容呢,左芳想吐了,但要是吐了的話顯得就沒檔次了,而且宋北雲小單子上寫著的,一顆價值四百錢,價比白銀,左芳不舍得啊。

強忍著喝完之後,他與王公子遲遲不肯喝第二杯,兩人倒是聊開了,但不管怎麽聊,誰都不肯再喝這東西,不過談到的時候卻是不約而同的誇讚,反正就是好,至於好在哪,就像初戀、像暗戀、像單戀,總之就是絕口不提味道。

不過很快,這玩意的效果開始起作用了,左芳突然發現自己精神了起來,而王公子也注意到本來萎靡的精神居然振奮了,心悸的症狀也有了明顯緩解,昨夜未睡好而導致的困頓也都出現緩解。

兩人不約而同看向那剩下的黑水,王公子主動拿起來給自己倒了一杯,慢條斯理的喝了下去,然後慢慢體會著神清氣爽的感覺。

“這……”王公子讚歎了一聲:“當真如此神奇?”

左芳也是覺得不可思議,他瞪大了眼睛:“難怪姐……那大食商人讓我不要晚上喝。”

要是宋北雲在這,他一定狂喝一大杯,然後靠在旁邊看著這兩個土鱉默默的笑了,一杯咖啡就讓他們折騰成這樣。

不過說實話,這個時代的咖啡還真的是超級稀有的玩意,就連阿拉伯都還沒開始流行,東西還在非洲呢,這是一年多前宋北雲重金委托一個阿拉伯商人沿著紅海去到了埃及、也門,死了三個人,跑廢了十二匹駱駝才找到了這種被他稱之為咖啡的東西。

這玩意有多貴,就連宋北雲這種大手大腳的人想起來都頭皮發麻,真的就是一顆豆子差不多半貫錢,他現在能拿出來可不就是為了那個平胸的智障少女不計成本了麽。

至於為什麽這玩意能讓王公子這麽舒服,其實還的從成癮物的藥理作用上了,首先咖啡因這個東西,其實是一種偏向良性的成癮物,而在沒有廣泛接觸高濃度咖啡因的大宋,幾乎沒有人對這個玩意有耐受性。

而咖啡因的神經刺激作用其實是大於五石散的,之前就說過了,成癮物是一浪壓製一浪的,五石散除了刺激作用之外,更多是慢性中毒產生的危害,而咖啡因是能夠完全壓製住早期神經亢奮性的成癮症狀的,但也僅僅是壓製,後續的話……不過相比較其他的成癮物,咖啡因的危害真的是會小上很多。

前提是王家少爺可千萬別去吃他娘的罌粟,吃了那玩意,真的就沒救了,所以宋北雲特意在成癮物列表上將罌粟按在了第一位,還說了一句食之必死……

在得到這東西之後,王少爺如獲至寶,他小口抿著杯子裏的濃咖啡,再也不嫌棄它的酸苦,而對左芳的態度也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仿佛就如同走入他心房了似的,王少爺對這左芳甚至比要對左柔還要熱情。

雖然左少爺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就讓他成了這個德行,但作為一個紈絝二世祖的天生敏感,他明白這是他順杆子爬的時候了。

一上午時間下來,兩人儼然就成了無話不說的至交好友,王公子生在一個壓抑的家庭,哪裏有左芳這種十歲冒個頭就到處浪**的二世祖見識的多,一來二去兩人似是臭味相投了起來。

他們聊人生、聊理想、聊狎妓、聊遊山玩水、聊金陵城誰家的姑娘風姿水潤、聊當今格局。

反正就如那喝醉酒的中年人一般,什麽話題都吹呼兩口,左芳的話深得王少爺認同,同時也對左芳的人生充滿了向往。

特別是在聽完左芳自小就因為爹爹軍務繁忙幾乎無人管束的時候,王少爺就覺得自己從小到大都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一個黑暗的、迷茫的、狹小的、充滿惡臭的牢籠之中。

身邊所有人都隻想著他飛得高不高,卻無人念及他飛得累不累。爺爺看似心疼他,卻也隻是將他當做家族的棋子、皇後姐姐心疼他,卻也隻是把他當成未來的政治籌碼。

王少爺心中有痛,痛徹心扉,世上無人知他心中所想、無人顧忌他孤獨悲切,天下懂他者居然是隻認識一上午的小公爺左芳。

這種知己感從心底油然而出,他深吸一口氣差一些就要哭出聲音,啥也不說了,千言萬語都在這一口了。

端起手中的咖啡一飲而盡,然後長長的舒展了一下身子並握住左芳的手:“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左芳忍著惡心,不動聲色的抽出手:“那……姐夫,我今日就不多叨擾了,過幾日你身子好些了,我再來拜訪。”

“不留下吃飯嗎?”

“哎呀,家中爐灶上還熱著湯呢。”

左芳逃似的跑了出去,而王家公子坐在石凳上,手中握著那個千金貴重的豆子,他覺得叫暗香豆並不貼切,倒不如稱一聲相思豆,因為隻有此物才能明相思才能解相思,煩悶憂心都如過眼雲煙。

等到下午文聖公回來時,發現自己的乖孫居然坐在房中練字,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看到孫兒那神采奕奕的樣子,卻是有些難以置信了。

“乖孫,你這是?”

“今日左家少爺來為我送了些緩解疾苦的良藥,喝下去之後神清氣爽,神采奕奕。”王家工子將那小罐子拿出來:“爺爺,你也可試試。”

文聖公一聽,臉都綠了,他早就聽聞左家小公爺此人頑劣不堪,十足的紈絝少爺,他帶來的東西能是好的?

“乖孫兒啊,你怎的還亂吃東西!”

“爺爺,我已不是孩童,自是有分寸!”王少爺憤憤地說道:“這好物壞物我還能不分?那五石散服用之後,雖也是讓人神采奕奕,但過後身子卻沉重不堪,昏昏欲睡,可這暗香豆服下之後卻是讓人體態輕盈、神采奕奕,即便是那怦然心跳過了之後仍是能神采飛揚。”

文聖公不信,而王家少爺卻拿出了上午剩下的咖啡放在了文聖公麵前:“好與不好,爺爺喝上一口便知!”

執拗不過孫子,文聖公端起杯子抿了一口,但那苦澀的味道卻是讓他頭暈目眩,再也喝不下第二口了,但王少爺卻是一副不懂好東西的神情,一口將剩下的咖啡喝幹:“爺爺,你且休息去吧,我講這幾日拖下的功課給補上。”

“那你什麽……暗香豆,可還有?給我瞧瞧?”

好說歹說,讓孫兒給了自己一顆這豆子,文聖公立刻趕往了大醫官家中,將正欲睡午覺的大醫官生生從**拖了下來。

“你這老頭,怎的如此不講規矩。”大醫官一邊穿衣裳一邊絮叨著:“大中午的來我家中不分青紅皂白的,這可是後宅,若是我這辦事呢你可怎麽辦?”

“七老八十的人,還辦事。”文聖公不耐煩的掏出那顆咖啡豆:“你快給我瞧瞧這個。”

“這是何物?”

大醫官也是未曾見過,他將這顆油亮的咖啡豆放在掌心端詳起來,但怎麽看都不似他認識的物件。

“嗨,奇了。居然也有我不認得的果子。”大醫官撩起袖子,走到書桌前:“老頭子,今日看在你讓我看了個新鮮的份上,我便好好給你探索一番,看看這到底是個什麽玩意。”

文聖公沉默片刻,然後開口說道:“我那乖孫,喝了此物熬的水,如今卻是已恢複常人一般。”

“不不不。”大醫官搖頭道:“絕無可能,我想應是此物的藥效壓製了那五石散的疾症,但治病如治水,堵不如疏,天底下哪來什麽神藥。若是有,必有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