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大火將荒山野店付之一炬,昨日發生的事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被淹沒在了熊熊烈火之中。

而在滿是屍首的野店裏住了一晚之後,第二天一早宋北雲便駕車出發了,車廂之中除了有巧雲之外則還有那昨日被砍斷雙臂的女子。

她的身子還算健碩,居然在簡單的包紮消毒之後能活下來,雖然仍是身子虛弱神誌不清,但體征還是平穩了下來。

巧雲坐在馬車前端,撩開那個柵欄簾子跟宋北雲有一撘沒一撘的聊著天,不時還擺弄一下手裏的雙刀,倒是愛慘了這兩柄家夥什,不光趁手還鋒利,頗為些削鐵如泥的味道。

不過她倒是沒問這兩把刀多少錢,怕聽了心裏難受,畢竟巧雲在沒遇到宋北雲以前,月錢也便是三四貫,而如今……想來卻是羞愧,麵前這臭弟弟帶自己吃一頓飯都不止這個數。

用個詞怎麽說來著?驕奢**逸!這個詞幾乎可以完美的形容麵前這個人,在他的影響下,巧雲都覺得自己變了不少,也會開始享受生活了。

不過就單論這兩把刀來說,巧雲初步估算大概一把得有個三千貫上下,因為之前有個師兄曾經在剿滅山賊時弄到過一把,交於大食商人那問了,說是三千貫。

但後來細細想起時,巧雲覺得師兄那柄遠遠不如自己手上這成色好,自己手裏這柄刀的花紋更好,入手的握也更好,而師兄那把跟自己的比起來就像是街上買的胡餅和公主家禦賜的廚子做的胡餅之間的差別。

都是胡餅,但公主殿下家的胡餅裏有糖的……

左思右想,巧雲多少還是有些忍不住,她猶豫了半天才問道:“北雲……”

“嗯?”趕著車的宋北雲側過頭靠過來:“怎麽了?”

“這兩柄刀多少錢?”

“不貴,熟人那換的。”宋北雲想了想:“好像是一斤黃金來著,他可跟我說這是巴霍巴利王用的兵刃,張嘴要二十斤黃金,我信他個鬼。用一斤給打發了。”

巧雲略微算了算,一兩黃金大概是十五貫錢,一斤便是十六兩,十兩是一百五十貫,六兩是九十貫……

巧雲在那比劃了半天,然後高興地說道:“三百八十貫!?好便宜!”

宋北雲沉默良久,突然長出一口氣:“巧雲姐,回去之後我教你算數好不好?”

巧雲腦子現在還沒轉過彎,她扳起手指算了起來:“沒錯啊。”

“二百四十貫喲……我的天呐。”宋北雲笑了起來:“你這算數,厲害的。”

巧雲撓頭道:“我又沒讀過什麽書……能認字就不錯了,還指望我算數,若是能算得來,也不至於去幹那打打殺殺的事。”

“沒有嘲諷你的意思,就是想教教你。”

“好嘛……”巧雲有些不好意思,他扒著柵欄問道:“我一個師兄也有一柄這種寶刀,可大食商人卻說值三千貫啊。”

“怎麽可能那麽貴。”宋北雲搖頭道:“你師兄不光見過熟人肉還有大馬士革彎刀哦,你到底有多少個師兄?”

“百餘人……”

宋北雲聽著就一陣頭皮發麻,一百多個師兄也就是說自己要麵對一百多個大舅哥?他默默的在心裏問了自己一句抗不抗揍,然後深吸一口氣搖頭道:“抗不住抗不住……”

巧雲歪著頭不明所以,但宋北雲繼續說道:“這東西不便宜,但也絕對不值三千貫,那也太誇張咯。你讓你師兄去找那大食商人,要多少把他開口,不要三千隻要兩千八。”

聽到隻需要兩百多貫,巧雲頓時安心了,不過她仍然對那三千貫耿耿於懷,心心念念著下次讓師兄去尋那大食商人好好的發一筆財,畢竟北雲老是這麽大手大腳的坐吃山空也不是個辦法。

馬車廂裏的那個醜女人一直沒醒來,宋北雲每隔一個時辰就得給她換一次藥喂一次水和食物,一直到日落西山。

晚上趕路是不能趕了,很危險不說,還容易迷路,雖然巧雲能觀星識路,但何必呢……不在乎這一時半會。

宋北雲的野外生存能力是不弱的,巧雲也是專業訓練出來的,所以他們很快在一個比較開闊的地方弄出了個簡單的帳篷,宋北雲開始在周圍撒藥防止蛇蟲鼠蟻等小動物,巧雲則在生火燒水。

而現在她終於意識到了那一箱子的破爛究竟好在哪裏了,果然就是如同宋北雲說的那樣是個百寶箱而不是破爛盒子。

這裏頭的鏟子、斧子、鐵鍬三件套跟常見的都不一樣,都要短上一截而且幾乎都是整鑄的,非常結實耐用。還有一個用殼子罩著的燈籠似的東西,巧雲也不知道是幹什麽的。

宋北雲走過來發現正在研究那個熏爐的巧雲,他輕輕拍了一下巧雲的後背:“別琢磨啦,我教你用就是了。”

說完,宋北雲取出酒精注入了進去,然後又將一包黑黃黑黃的粉末倒在了裏頭,伸手用一根木條引燃了裏頭的酒精,酒精的火苗緩緩燃燒,隔著一層鐵板炙烤著上頭的藥粉,不一會兒裏頭就冒出了帶有藥熏味的噴湧而出。

“一罐能用四個時辰。”

宋北雲將那東西掛在旁邊的樹上,裏頭那淡黃色的煙霧很快就把這周圍方圓一百平方左右的地方籠罩了起來。

雖然有些嗆人,但所有的毒蟲、蚊蠅都一下子消失不見了,宋北雲坐在火堆旁邊,抱著膝蓋:“在野外還是要多多小心,這裏頭有艾草、雄黃、草菊、樟腦、桃金娘,以柏樹油調和,炙烤時的煙霧百鬼莫近。”

“這個好這個好……”巧雲連連點頭:“若是有了這個,征討安南便有了保障。”

“就現在大宋這個德行,不被人反殺你就謝謝人家了,還征討……”宋北雲搖頭道:“短時間別指望了,以後再說吧。”

“你說,大宋如此富庶,怎的卻還如此孱弱。”

宋北雲抱著膝蓋,從一個陶罐裏拿出肉幹分給巧雲,笑著說道:“富和強是兩個概念,草原的漢子做夢都想吃上一頓飽飯,可人家照樣能把大宋給打得灰頭土臉。金遼的老哥們一年有半年是大雪封山,不照樣逼得大宋割地賠款?他們很窮的,一場饑荒餓死二十萬人、一場瘟疫死二十萬人,可就是這樣,人家還是強。”

宋北雲說完,又搖頭道:“不不不,不是他們強,是我說錯了。”

“啊?”巧雲有些不明白:“為何?”

“是宋太弱了,說句不好聽的,如果沒有福王死守大宋最後一道防線,你給我三千人,我用五年能打到嶺南去。這我還是個外行啊,這要是我是個跟福王那樣的選手。一年,最多一年就能把大宋給滅咯。所以啊,大宋是真的弱,不是人家強。”

宋北雲在火堆前跟著媳婦吹著牛逼,而剛說到這,就聽見隱約傳來一聲冷哼。

這一嗓子可把宋北雲給嚇壞了,巧雲也立刻掏出雙刀戒備了起來,而不多一會兒,前方的黑暗中就走來三個人。

這三個人身穿著黑色的紗衣,一副刺客打扮,但見到宋北雲之後卻是沒有再前進了,隻是陰陽怪氣地說道:“小子倒是好大的口氣,給你三千精兵就敢滅我大宋?”

聽到這個聲音,宋北雲立刻就放鬆了下來,要是別的殺手他還是真的有些慌,但這人是誰?那可不就是有過一麵之緣的那個老太監麽,現在想想他一定是皇帝身邊的近臣,而且來這裏絕對不是取宋北雲狗命的,而是聽到了什麽風聲過來千裏馳援的。

恐怕……要是自己出了什麽事,這個老屁股估計得跟著一起涼個他通透吧。

想通這一點,宋北雲的膽子立刻就提了起來。

“老子……你這人煩不煩?老子跟娘子吹個牛,你他娘的嗶嗶你媽呢。”宋北雲破口大罵:“真是白救你了。”

說話那人明顯愣了一下,慢慢走上前:“你認出來了?”

“你這沒東西的老太監,一張嘴就是那個味,我還認不出來?”

那人緩緩走上前,拉下麵罩,表情不善的看著宋北雲:“你小子好大膽子!居然背地裏如此詆毀我大宋,你可知你方才那些話若是傳出去,十個腦袋不夠你砍的?”

“行了行了,我就說大宋弱還不讓說了麽,我跟福王殿下也是這麽說的,不信你自己去問。”宋北雲環顧四周:“就你們三個?沒別人了?”

“哼,你還讓官家種歪脖子樹。”王伴伴側著頭冷笑:“問幾人是要怎的?殺人滅口?”

“請你們吃飯,看你們那德行也是一天沒吃了吧?”宋北雲往火堆旁邊一坐:“然後給我好好解釋一下,你這大內總管怎的就會來這。還有,我要是想殺人滅口,你現在就已經泡在河裏了。”

宋北雲伸手將巧雲拉到自己身邊,然後指著自己搬來的幾塊石頭:“來坐吧。”

大約一個時辰之後,三個太監稀裏嘩啦的吃起了飯來,這一鍋肉汁澆飯配著甜滋滋的蜂蜜茶,那真的是讓人舒服到了心坎裏。王伴伴年紀也不小了,這幾天折騰下來,真的是沒吃過一頓好飯,已是極疲憊了。

王伴伴吃了飯,端著蜂蜜茶喝了一口,長出一口氣,似笑非笑的調侃道:“你這小廝,倒是會享樂。”

“有話快說,你們怎麽就在這了?”

“還不是來救你的。”老太監一口喝下甜茶,手卻再次伸來:“再來一杯。”

“你跟我擱這兒無限續杯呢?”宋北雲又給他倒上了一杯:“怎麽的就來救我了?”

老太監咳嗽了兩聲又喝了口甜滋滋的茶,緩聲說道:“司命司得到線報說有人要除掉你,我自然便過來了,若是讓你死在這地方,我這條老命怕是也保不住了,官家已是對我頗有微詞。”

“嘿,老子……”宋北雲一拍大腿:“昨天晚上你人呢?我差點遭人給暗算了,這虧了我家娘子,不然你今天就得抱著我的頭回去給報喪了,你猜要是福王和官家見著我的人頭捧在你懷裏,你會是個怎麽個下場。”

死唄,還用想……

王伴伴深吸一口氣,抬頭說:“所以你便莫要與福王殿下提及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