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這等事?”

周家少爺周靖坐在葡萄架下納著陰涼,雖已是傍晚,但這炎炎夏日哪得覓涼風呢。

他的身邊是自己的嬌妻美妾,對麵則是楊縣丞,他們二人勾結已久,許多事都會互通有無,但這些日子以來,楊縣丞總覺得這周家人對自己疏遠了許多,這讓他不由得警惕了起來。

“那等蠢材,就由他去吧,這些日子我也打聽了一番,不過是個貪財好色的東西,不足掛齒。倒是楊兄你啊,最近有些疏於走動了。”

周靖抿了抿嘴:“也不知是不是哥哥哪裏做的不好。”

楊縣丞眉頭輕輕皺了一下,但即刻展開,笑道:“周賢弟多慮了,這幾日不過是天氣炎熱,我也不想多動彈,再加上那縣令整日拉著我幹些荒唐事,有時的確分身乏術。”

周靖倒是沒說什麽,兩人又閑聊了一陣子,楊縣丞便告辭離去,而周靖坐在竹**喝著井裏鎮過的美酒,眼睛卻一直來回動著。

“周福。”

“少爺。”一個仆人模樣的人湊了上前:“有何吩咐?”

“去,明日給那蠢材縣令發個帖子,就說我周某自他上任還為盡地主之誼,特請他赴宴,記得要讓我這楊大哥轉交一番。”

“是。”

仆人下去之後,這周靖則默默將眼光看向了天邊,然後摸了一把身邊的姬妾,笑盈盈地說道:“寶貝兒,你說是要個頂頂聰明的人呢,還是要個蠢材。”

那姬妾生的白嫩,聽到老爺的話之後,嬌滴滴地說道:“那自然是要個聰明人。”

“哈哈哈,小東西。”周靖在她身上擰了一把:“要不說你隻能張著腿等老爺呢,這當然是得要個蠢材,這聰明人啊……”

周靖眼睛眯了起來,悶哼了一聲。

這些日子,他的生意突然就變得不那麽好做了,有些批文路引遲遲下不來,原本這些事都是楊縣丞做的,一直都順風順水,可偏偏這幾日卻是奇慢無比,甚至還有幾批貨被查扣,這讓周靖對楊縣丞心生不滿。

雖然之後楊縣丞已解釋是那新來的蠢貨縣令不善處理政務,隻會按部就班,他雖已是盯著了,但卻也無法整日盯著,那些被查扣的貨都是一眼能看出不對勁的東西,楊縣丞今日來就是期望能周靖將賬目和貨物對得平整一些。

而這番話在周靖耳朵裏那就成了楊縣丞的甩鍋,他本身就是多疑之人,想到諸多種種,再結合到耳目所言那縣令處理政務乃是這楊縣丞慫恿的,一來二去這心底自然也就起了疑心。

楊縣丞回去之後則是越想越不對味,這周靖的態度已是越發的差了,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裏做的不好,但卻也沒個什麽根據,所以輾轉反側到了深夜也是睡不著。

第二天上午,楊縣丞照例去縣衙辦公,一過去卻見縣令夫人巧雲正帶人到處找著宋北雲。

楊縣丞迎上去問道:“夫人何故?”

“那廝……”巧雲眼眶紅紅的:“早晨與他吵了幾句嘴,他便跑了,也不知是跑去何處了。”

楊縣丞想死的心都有了,這他娘的還是個縣令的作風?跟家中娘子吵幾句嘴就幹出這等兒戲的事。

不過轉念一想,那廝不就是這副德行麽,這些日子相處他已是了然,而這時周府的下人卻突然大搖大擺的走了進來,對楊縣丞說:“楊縣丞,我家少爺想要邀請宋大人今日晚間赴宴,以盡地主之誼,還希望楊縣丞予以轉交。”

這封拜帖交代到楊縣丞手中之後,他的眉頭輕輕皺了起來,但卻並未說許多,隻是轉交給了巧雲:“夫人,這便由你交於宋大人吧。”

“好……可他這人呢?”

“唉……”楊縣丞頗為無奈的歎了口氣:“我這便去尋他。”

而此刻的宋北雲正坐在茶樓中,對麵則是那昨日的黃安維,宋北雲昨夜還真的去調查了一番,真的如他所說,他家的房產、田地、賢妻都被那周家給霸占了,原本算是小富人家,但現在卻隻能在路邊替人寫信謀生。

“這些便是周家犯下的累累惡行,草民處心積慮五年有餘,就是為了這一天。請大人給草民做主。”

宋北雲從頭到尾一句話沒說,隻是用手指在桌上點了五個點,然後就起身離開了,搖搖晃晃,滿身酒氣。

而黃安維坐在那盯著那五個點直發愣,但看了一會兒之後,他似是豁然開朗了一般,臉上露出了笑容也起身離開了。

宋北雲就這般晃晃悠悠的回到了縣衙,一進後宅就摟著丫鬟開始騷擾,而那丫鬟顯然也是習慣了,隻是歎了口氣掙脫宋北雲,跑進屋去叫了巧雲出來將這醉漢給拖了進去……

“他又喝多了?”

楊縣丞聽到這樣的消息,隻是輕描淡寫的應了一句:“罷了,隨他去吧,這人……唉……”

宋北雲回到房間之後,巧雲將周家的請帖交給了他:“這帖子似是故意交予楊縣丞的,不知目的。”

“哦?”

宋北雲眼睛輕輕眯了起來:“這是個軟警告啊。”

“軟警告?”

“嗯。”宋北雲點頭道:“就是用這法子告訴楊縣丞,你最好聽話一點,我們不光能用你還能用別人。”

“一個鄉紳土豪罷了,弄得倒像是廟堂之爭。”

“嗨……”宋北雲將拜帖放在床頭,伸了個懶腰:“睡一覺先,下午再說。來,巧雲姐,陪相公睡覺覺。”

“大白天,你可莫要作怪。”巧雲拍了他一下:“去去去。”

宋北雲卻不管那許多,一把抱住巧雲:“就是這大白天才刺激。”

不多一會兒,那丫鬟都聽見了古怪的動靜,不少知道人事的姑娘都紅著臉跑到遠處躲了起來。

而這事自然也是躲不掉眼線的通報,楊縣丞聽的都麻木了,完全沒有任何起伏,習慣了……真的習慣了。現在看來就這縣令的德行,如果真的要出了什麽事,這個縣令怕是要跟自己在一個牢房裏見麵的。

放心是真的放心,但是煩心也是真的煩心,因為這孫子吧,管著他就浪費大量的時間精力,可一旦不管他,他就能惹出亂子來。

亂判案、亂查扣、亂堵截,他判斷東西根本就不講道理,完全就是隨個眼緣,昨日還要將路邊的小販給抓起來,理由居然是那小販長得太醜,有礙觀瞻……

頭疼啊……真的頭疼。

真的碰到這種人,驢都教會了都沒能教會他。難怪他家裏有錢卻要將他放到這種地方來,這要是留在廬州、金陵,他都敢摸公主的那個地方,到時一大家人恐怕都得被他給禍害咯。

而美美睡了一下午的宋北雲起床洗漱更衣之後,拎著請帖一步三搖的晃向了周家在縣城裏設宴的地方。

一般這種富戶不太會直接請人赴家宴,那通常都是比較熟悉的人才會收到邀請,這第一次基本上就在酒樓了。

宋北雲就這般晃**晃**的來到了酒樓之外,周家的下人老遠就瞧見了他,上來就熱情的跟在了他身側,熱情的為他引路。

而當他來到樓上時,上頭周家少爺已經在那等著了。

一頓飯局,倒是沒什麽好說,宋北雲依然是喝酒吹牛逼,聊天往大了吹,市井氣十足,恨不得把自己吹的天上有地下無。

低調?低調是不可能低調,那就恨不得站起來指著房梁子說“蒼天已死、黃天當立”了。

但偏偏是這樣,周少爺反而是拍著手叫好,推杯換盞間,兩人仿佛成了忘年交,熱情的不行。

“周家哥哥,這縣令我是真的不想幹,要不是我嶽父逼迫著我,躺在廬州府吃香喝辣的多好,來這鄉下地方,連個青樓都是三流貨色。周哥哥,若是有機會,下次去……嗝……”宋北雲打了個酒嗝:“下次去往廬州,我定請你在那寶船上玩個三天三夜,讓你走路腿都打擺子。”

“哈哈哈哈……好好好好好。”周少爺一臉五個好,高興的連連拍手:“老弟這才是我江湖兒女的做派,不像那文縐縐的讀書人,腐臭!”

“臭的很!”宋北雲一拍桌子:“特別是那楊縣丞,整日讓我幹這幹那,什麽這茶葉的買賣盯著點、那鹽土的買賣切不能放行,這讀書人真的就是膽小,若不放行這縣裏哪來的生計?要錢啊!這衣食住行都是錢!”

周少爺眼睛一翻:“是他讓你盯緊點的?”

宋北雲已經迷糊,聽到了之後,翻著眼睛想了想,然後就將楊縣丞跟他說的話說了一遍。

這些話本來是沒問題的,也絕對不涉及到這些買賣,但的確是楊縣丞說的話,而且宋北雲又喝醉了酒斷斷續續,形成了一個無形中的斷章取義。

本隻為牢騷一番楊縣丞的規矩多、管教多,但聽在這周家少爺的耳朵裏,那便已經是另外一番的意思。

“好好好,可是極好。吃了我周家這些年,現在倒是想上岸當個好官了。”周少爺惡狠狠的嘟囔了兩句,然後滿臉笑容的看著醉醺醺的宋北雲:“他還說了些什麽?”

“那倒也是沒什麽,隻是楊大哥這人啊,婆媽了一些,管教的太多,生生比我爹還是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