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式,去到祁門要幾日。”

“回老爺,這鬼天氣,最少需五日。這一路可是不容易,再加之這祁門山高的很,官道也不如州府的官道,慢些是自然的。”

宋北雲臉上露出了沉思的表情,又回頭看了一眼巧雲:“姐,我們身上有多少錢?”

“徐家印證約有個萬把貫,白銀三千兩,都在行李中。還有銅錢現鈔也有個一箱子,都是你帶的,你問我……”

宋北雲點了點頭對車把式說道:“從現在開始,你給我逢村便進、逢鎮便停,你這一趟多少錢?”

“兩貫錢。”

“你就按2日算,多耽擱一日,我給你一貫。五日就給你五貫、七日就給你七貫。”

這可是大買賣,租賃馬車本身就是很昂貴的,兩貫錢一趟就等於是普通人家的男人一個月的工錢了,而這客官現在還提出了過份的要求,這車把式之前還頗有些不樂意,現在一聽這小子出手居然如此闊綽,那自然是想也不想的就他容易了。

在吃過飯,巧雲問他為什麽要這麽幹,本身就是限期到職,如今這麽醫托,那麽不得十天半個月什麽的。

“我就是要拖一拖,沿途我得湊兩個牛車的東西過去。”

說著,他把自己的采購計劃都告訴了巧雲,可要說家具什麽的巧雲能理解,可采購清單上居然還有那麽多禮物,這是為什麽?難道還要給混賬們送東西麽?

宋北雲其實是個對家人極端寬容的人,巧雲的疑惑是有點傻的,但她雖然是個婢女但卻是一個被保護的很好的婢女,哪裏見過成人世界那種肮髒的東西呢。

所以宋北雲就細致的給她解釋,從頭開始的那種。

“如果沒有意外,福王殿下選我過去,一定有他的考慮,若是換了別人有些事是說不通,但若是我就好辦許多。我這年紀擺在這,再加上個代縣令的由頭,隻要是個人便會覺得我是個拾遺補缺的二世祖,家中有錢買官鍍金。”宋北雲在馬車上翹著二郎腿:“若是我幹淨利落的就到任了,反倒是容易引得人懷疑,倒不如那就有些二世祖的樣子罷。”

“原來如此。”

巧雲上下打量著宋北雲,突然笑了出來,用手指戳了戳他胸口:“你哪裏像個少年郎。”

“你叫著好哥哥就是那裏時,不也沒覺得我是個少年麽。”

巧雲頓時臊紅了臉,打了宋北雲一下便不再跟這個潑皮無賴講下去了,再講下去還不知這人會幹出些什麽事來。

就這樣,馬車一路上走走停停,見村就進、見鎮就停,走了三日才不過走了兩百裏地,但後頭裝貨的牛車卻已經裝滿了三輛,花了大筆的錢,感受了一把買東西不問價的豪爽。

這采購的東西裏有被褥衣褲、竹床躺椅、臘肉鹹魚、香腸鹹蛋,甚至還有一張雕花大床,看上去就十足是個混蛋的暴發戶嘴臉。

東西多的就如同是搬家,但宋北雲似乎一點都沒有停下的意思,幾乎是看到什麽不錯就買什麽,光在一個鎮上的鐵匠鋪裏就買了寶劍十幾把。

巧雲看著心疼,畢竟她小時正是因為家貧而被父母賣與定國公撫養的,後來跟著左柔時也沒見過如此大手大腳的花錢,而且小姐比起宋北雲來說摳門太多了。

別人許是不知道,但巧雲是清楚的,從十四五歲小姐逃出家門之後,基本就是麵前這個小男人在養著她和自己,這才讓小姐有底氣跟家中叫板,而後麵雖說是合作了,但巧雲知道其實全套都是宋北雲給出的,錢也好、藥也好,小姐什麽都不幹就能白得六成股。

雖是再後來,小姐也開始自己學著做買賣,可說白了這後頭還是有這個小男人在撐著。

“還要買啊?”巧雲心有戚戚的看著宋北雲將銀子拍出去:“已經有了許多。”

宋北雲擺手:“到時候我要讓人連本帶利給我還來。現在花了多少到時候讓人給吐出來多少,我這個多少可是隻多不少的意思。”

行吧,他既然都這樣說了,巧雲也不再說什麽,雖還是心疼,但一切依著他便行了,這麽些年下來巧雲自是知道他有多穩當的。

而此時的祁門縣,楊縣丞在酒樓中與好友喝酒,他仰起頭看著頭頂的悶雷烏雲,眉頭皺了起來。

“楊兄,怎的了?”

“這幾日心中總有些戚戚,不知是怎的了。”楊縣丞歎氣道:“睡也睡不安穩。”

“會不會是那個新來的縣令?”

說話者是隔壁浮梁縣的諸倉,從八品的小官,但因這浮梁與祁門的瓷茶貿易,所以三天兩頭就要來這一趟,久而久之也就與縣丞相熟,加上兩人又是同年的舉子,自然話也多了起來。

“說來也古怪,照理說今日他便要到了,我這下馬威都與他打點好了,可……”

“怕不是死在路上了。”那諸倉笑著說道:“這豈不是天大的好事?還省得哥哥勞心。”

楊縣丞三十歲上下的人,也算是個精明人,聽到朋友的話之後並未作聲而是眯著眼睛看著外頭的邪風呢喃道:“算命的說我今年有一個大坎,也不知……”

“哥哥,子不語怪力亂神,算命的若是真有這能耐,他早就升官發財去了,何故風餐露宿。”諸倉笑道:“哥哥且寬心,都是些雞毛蒜皮的事罷了。”

楊縣丞放下筷子不再動嘴,看著外頭的煙雨蒙蒙,心中不甚安定,雖然知道那十八九的縣令隻是走個過場,但這心中的唐突卻是做不得假,這讓他非常不安。特別是本該今日到的新縣令卻遲遲未到。

這種情緒一直惴惴不安的持續了好多日,直到得到縣令將來之信七日後……

“來了來了來……”

一個衙役撞撞跌跌的衝入縣衙,楊縣丞正在辦公,他眉頭一皺,厲聲喝道:“成何體統!公堂之地,為何喧嘩?”

“縣丞大人,這新縣令到了!”

到了?楊縣丞心中一驚,立刻起身:“帶路!哦,不,你且去叫上衙門裏的人,去迎接一番。”

雖然打心眼裏瞧不起這新來的縣令,但自古官大半級壓死人,若真的是表現的太過了,萬一人家後頭有吏部的關係,把自己給告了,到時不又是一番麻煩麽。

很快,從縣丞、主簿到官差、衙役都來到了縣衙門口,等待著新縣令的到來。

大概一盞茶的功夫,一輛馬車緩緩出現,而馬車的後頭居然跟著六駕牛車,那牛車上的東西可謂是花樣繁多、琳琅滿目,如果不是知道這是新縣令的車駕,任誰都以為這是哪裏來的行商……

“嘿,你瞧……連床都有,這可是有趣。”

官差們互相調侃調笑著,而楊縣丞回頭瞪了他們一眼,這幫差棍立刻閉上了嘴。

馬車很快在縣衙前停下,接著宋北雲從車上蹦了下來,他身上穿著極騷氣的衣裳,腰間掛著玉佩、手中還拿著一把折扇,看上去要多騷包就多騷包,渾然就是一副西門官人的做派。

而當巧雲從車上下來時,那些衙役官差倒都齊齊吸了口氣,然後紛紛感歎不值,這樣如花似玉的美眷怎的就跟了這麽一個混賬東西?

但下一幕宋北雲幹的事卻是讓人哭笑不得,他見到縣衙門口迎接他的人之後,一臉笑容屁顛屁顛的跑了過來,從楊縣丞開始握著手就嚷道:“你就是縣丞大哥吧,你好你好。”

楊縣丞瞪著迷茫的眼睛剛要回話,就見他已經來到下個人麵前:“主簿大哥好好好。”

就這樣一路握手握了下去,看得旁邊的巧雲都在偷偷笑,而宋北雲卻絲毫不以為意的把所有人都握了個遍。

最後才說道:“剛好,這麽多大哥都在,我給你們帶禮物了!”

說著他從一輛牛車上開始往下搬東西,每個人都有份的那種,給縣丞的是一柄精美的折扇,一看就是舶來品價值不菲的那種,而其他人也同樣得到了各種各樣的禮物,哪怕是普通的官差和衙役。

仿佛等級觀念在他那裏不存在一樣,對所有人都客客氣氣,滿臉笑容的樣子配上他那十八九歲的青澀臉龐,活脫脫就是個什麽都不懂的二世祖。

還很有錢。

“還等什麽?還不快幫縣令大人搬東西!”楊縣丞反應最快,他立刻召人開始給宋北雲搬運:“一個個的,如此不懂事!”

“別別別,我請了力工。”宋北雲笑嘻嘻的說:“小弟初來乍到的什麽都不懂,以後還得靠各位大哥多照應,哪敢讓哥哥們給我搬東西啊。實話跟各位哥哥說吧,我這破官是我那丈人給我買的,我連個功名都沒有,也就是個商人出身,哥哥們可莫要跟我客氣,什麽官不官的,老子不作興那個。”

這番離經叛道的話說出來其實是不合規矩的,但偏偏從這麽一個混人嘴裏說出來卻格外有喜感,就連楊縣丞都憋不住露出了笑容。

當然,楊縣丞也很仔細的觀察著宋北雲,但無論他怎麽看,這人眼裏都沒有那一股子英氣,就典型是個貪吃好色的混蛋小子,這種人他可是見過不少,畢竟祁門縣也算是大縣,富戶也是不少的。

“縣令大人,你這一路辛苦了,我讓人先將東西給搬進去,你下休息休息。”

“唉!那可不行。”宋北雲一揮手,然後從一輛牛車上拎出各色食材,還有一隻碩大的火腿:“瞧瞧,今日我可是打算與哥哥們痛快吃一頓的!”

這混小子……楊縣丞笑著搖了搖頭,但卻也沒說什麽,畢竟天下之大無奇不有,雖然將這種人派到這來有些奇怪,但保不齊是上頭知道這的情況讓這麽個混賬過來混吃等死罷了,畢竟要是他去個別的什麽縣,恐怕是要鬧出亂子來的。

“那卑職就承了大人的情了,將東西搬走之後,我便來安排張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