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一場敗仗的歐洲人並沒有輕易放棄,他們很快重新分析起敵人的優劣勢來。

首先,對方有著精良的輕武器,並且擁有強大的作戰能力,這一點毋庸置疑。他們能夠輕易規避橫掃歐亞戰場的炮擊並且能夠趁著炮擊間隙組織有效反擊,這明顯跟那些聽到炮聲就抱頭鼠竄的土人有著天壤之別。

其次,這些人的戰術能力是優秀於己方的,雖然不想承認,但對麵的單兵作戰能力異常強大,絕對是優秀的職業軍人。但為什麽這樣恐怖的軍人集團會出現在這個地方並且沒有絲毫遲疑的開始阻擊自己,這件事他們到現在也沒想明白。

最後,對方擁有著超高機動性,完全可以跟得上他們一貫以來無往不利的快進快退打法,甚至可以進行繞後包抄,這樣一來之後的戰鬥就必須要進行的硬碰硬的對衝了,但這方麵對方明顯有優勢,他們有戰壕也有充足的準備,還配備有機槍。

機槍啊,那可是機槍,就以歐洲的工業能力,至今也隻有不到一百挺機槍,還都裝備在最精銳的黨一師裏,但在這裏他們卻遇到了比他們的機槍更快、威力更大的機槍,對麵到底是個玩意?

不過同時,作為一個優秀的指揮官,他能夠明確意識到雙方的優劣之處,那就是對麵缺少重武器,沒有重武器就代表著他們是輕裝上陣,輜重補給都不會像自己這邊這樣充足,隻要消耗掉他們本來就不多的補給,那麽這個地方很快就能被奪下。

那麽問題來了,怎樣消耗?自己這邊的大部隊還有四天就要抵達了,如果因為這座城久攻不下而導致戰機延誤,自己最後的結果可想而知。

在經過一番苦想之後,他做出了一個讓他自己都拍案叫絕的決定,那就是將後方被他們關在集中營裏的普通土人當做前鋒去衝擊那座城市。

那些土人足足有五萬人,五萬個炮灰甚至都不用拿武器,隻要悶著頭去送死,對麵恐怕都夠喝上一壺了。

這條命令很快被發布了出去,大批的俘虜和被抓獲的普通百姓就被拉上了前線,他們隻是說了一句誰能攻進那座城市就給誰自由,但誰要膽敢逃跑當場擊斃。

就這樣,平民炮灰團就這樣成立了,他們烏泱泱的從後方被迫湧向前線,直接朝大宋駐軍的城市席卷而去。

“那是什麽?”

從瞭望台上一名偵察兵看到了遠處地平線上如潮水一般湧動的兵線,等到他看仔細之後,那一刻他全身的血液都湧上了腦門,幾乎是連滾帶爬的衝入了穀大為的指揮所。

“將軍!不好了將軍!敵方組織進攻了,人數暫不可估算,但最少有三萬人以上!”

“他們瘋了?”

穀大為抄起望遠鏡就登上了瞭望台,當他看到遠處的光景時也是不僅頭皮發麻,放眼望去這哪裏是士兵,全都是衣衫襤褸的普通百姓,他們哭嚎著朝這個方向湧來,分明就是對方想利用他們來消耗自己這邊有限的彈藥。

“這幫人簡直沒有人性了。”

這個戰術真的是滅絕人性的,用普通百姓來當炮灰這種事如果是自己幹了,甭管這一戰贏不贏,回去都是要被槍斃的。

但現在問題是對麵使用了這種絕戶戰法,打還是不打?不打?戰場上那麽混亂,根本不可能任由任何人跨越屏障,否則自己的防線就等於被撕裂了,而打……對麵都是平民。

“他娘的。”穀大為罵了一聲:“對麵那幫雜種!打!”

在這樣的狀態下,作為指揮官的穀大為不能夠有任何猶豫,為了防線為後續整個戰線,他都必須要死守住這座隘口城市,否則要是被敵人占據了,可能後頭犧牲的人會成倍增加。

所以這一槍必須開了。

在萬般無奈之下,當前方的難民兵線抵近時,宋軍機槍的火舌就催動了起來,那些被逼迫的人就像被狂風摧殘的麥子一般開始成片倒下。

他們有的人因為害怕而跌倒在地,然後立刻就被後方的人踩踏而死,而更恐怖的事還在後頭,這些沒有受過任何軍事訓練的人開始出現大麵積潰散、踩踏、暈厥等等情況,這進一步的加速了戰場的混亂局麵。

穀大為看到這個場麵牙關緊鎖,他是真的恨自己沒有重火力,不然他非要來一輪藍軍模式的齊射把後方那些藍眼睛的雜種們給炸的血肉模糊。

強迫平民衝鋒,這已經是戰爭犯罪行為!!!是十惡不赦的犯罪!!!

穀大為雙手死死握拳,軍人的職責和生而為人的同理心之間激烈碰撞,他既要保持鐵血的冷酷嚴格執行任務,又無法避免的對那些毫無還手之力的平民產生同情和憤怒。

但他毫無辦法,隻能眼睜睜看著麵前的戰場變成一台絞肉機,鮮血和硝煙的氣味籠罩在城市的上空同時也籠罩在所有將士的心頭。

他們甚至能夠聽見對麵那些畜生的獰笑,但他們毫無辦法,因為在增援抵達之前,他們還要死守六天。

機槍的掃射一直持續到了傍晚,槍管打壞了一打,子彈殼在戰壕中堆積成了小山,每個士兵坐在那臉上都掛滿了沉重,許多人甚至連飯都不吃,隻是抱著槍靠著土堆。

“都起來吃飯!”

穀大為親自來到戰線上:“別給我像個娘們一樣,都起來!”

這時不知是誰第一個哭了出來,接著哀哭聲就連成了一片,穀大為站在其中卻是不知所措。

“夠了!”穀大為突然大聲喊了起來:“哭什麽哭!留著力氣,殺光對麵那群畜生!”

他現在隻能盡可能的安撫,因為即便是職業士兵,他們的前提都是一個人,很多人不了解數萬人在一天之內死在自己麵前是個怎樣的概念。

那些屍體堆積在自己麵前,如同山峰一般,他們每個人的表情都是扭曲的,他們衣不蔽體、他們手無縛雞之力,有些人還沒有死透而在地上翻滾哀嚎,內髒就這樣暴露在外頭。

如果是敵人,這毫無疑問是痛快的,但那都是平民,這不得不讓人,他們中年級最小的不過才四五歲,最大的已是白發蒼蒼,這不得不讓人聯想到家中的父老鄉親。

說什麽士兵就該鐵血,但問題是他們都是人,許多人甚至都是第一次上戰場,在麵對這樣的場麵時,不可能讓他們仍然能保持絕對的冷靜,能夠完整的打完這一場阻擊戰就已經說明他們的心誌堅定了。

而此刻對麵的指揮所裏卻是在慶祝,他們喝著從國內帶來的美酒,高談闊論著關於對手到底損失了多少彈藥的話題。

他們的指揮官甚至興奮地說道:“如果再來幾次,他們的彈藥和士氣都完了。可惜我們沒有剩下多少土著了,不過對麵的彈藥恐怕也不夠了吧。”

正如他們所料,宋軍先鋒團的補給現在已經嚴重告急了,糧食雖然還充足但彈藥已經所剩無幾,如果不能節省使用,他們最多還能再打一天。

而距離大部隊抵達,還有五天。

穀大為雙手撐在桌子前,抬頭看著下頭幾名參謀:“不能撤退,如果沒有猜錯,這也是對方的先頭部隊,我們哪怕用牙咬也得撐到大本營到來。”

說著,他抬頭看了一眼營房外頭懸掛的旗幟,咬了咬牙:“軍需官,清點彈藥,讓弟兄們省著點用。醫療物資優先供給重傷的兄弟,輕傷的盡可能自己克服一下。”

“是!”

說著穀大為再次來到陣地上,再一次的鼓舞起那些士兵的士氣來,各級政委也跟著一道安撫起士兵的情緒來。

“弟兄們,今日我穀某有幸與你們共生死在這異國他鄉,若是有幸能回去,那我們到時便大口喝酒大口吃肉,若是回不去!你我黃泉路上也當個伴,去那閻王殿裏鬧上一鬧去!”

接著他喊來各營的營長:“去,把你們營裏的年紀最小的人叫來!”

很快一群稚氣未脫的少年就出現在了他的麵前,穀大為看著他們深吸一口氣,問道:“你們多大了?”

“十六!十七!十五……”

大概就在這個年齡段之間,穀大為點了點頭:“很好,年紀輕輕的,好樣的!不過我交給你們一個任務,把這裏的情況通報給大本營,為了防止意外,你們幾個每個人攜帶一份情報。來人。”

很快他們每個人手中都分到了一個包裹,裏頭鼓鼓囊囊的,卻是不知道都有什麽,但穀大為說這裏都是絕密情報,不可私自打開,讓他們記住自己的隊伍番號就行,然後就讓這一群少年連夜啟程朝後方送信去了。

送走這些少年,穀大為好像鬆了一口氣,他站定在戰壕的射擊口,抬眼看向遠方,長長歎了一聲,然後便轉身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而此刻三路軍正在朝這個方向趕來,因為攜帶了重炮等裝備,所以進程並不快,預計會在2月20日前後抵達預定地點。

指揮官是總指揮楊文廣旗下三大金剛之一,曾經被宋北雲扔去草原十二年的潘惟熙。

他曾因戰場抗命而被調離北海軍,後因為軍事才能突出而被二次啟用,而這也是他在從草原當了十二年最高軍事顧問後第一回歸宋軍並擔任西路總指揮。

當年被他看不起的楊文廣現在已經是他的頂頭上司了,不過能夠再次上戰場為國而戰,他已是無怨無悔。

“你不能回去。”潘惟熙抬眼看了一眼狗蛋:“如今前線可能是圍城之勢,你要是被俘,誰知道會出什麽事。我勸你不要意氣用事,否則我直接關你起來。”

狗蛋嘴唇哆嗦了一下,卻是沒有繼續接話。

“我當年也是與你一般性子。”潘惟熙盯著狗蛋:“後被你父親扔到草原磨了十二年,方知這戰場之上容不得半點意氣用事。穀大為讓你回來,也是如此,你怕讓你父親蒙羞,但你有沒有想過,若是你若是戰死還好,若是被俘,這宋大人究竟是救還是不救?別添亂。有你上陣殺敵的時候,對了,你不是號稱全能兵麽?”

“我並未如此說過……”

“別跟我來這一套,全軍大比武的結果我可是知道,你的大名赫然在榜首。我讓你在這裏管一個炮營如何?”潘惟熙盯著狗蛋:“怎麽?看不起炮營的兄弟?”

“沒有……可是我的部隊是先鋒營。”

“少廢話!”

潘惟熙手一揮:“去吧,沒事不要找我,你的身份若是再越級匯報,我可是要處置你的。”

而就在之後的兩天,時間已經來到了二月十八日,這幾日的仗打得愈發艱難,敵人的大部隊終究是先來了一步,原本的戰線不得不開始往後收縮。

從十八日開始,大宋守軍的傷亡開始變得多了起來,八千人的隊伍,如今能夠戰鬥的已經不足五千,按照正常的軍事理論,部隊耗損超過百分之二十就會出現潰散,但駐守的宋軍在損失近乎四成後仍然具有強大的作戰能力,即便是的對麵十數倍於自己的敵人仍然能打得對方頭皮發麻。

但補給終究是斷了,而敵人也終究是兵臨城下了,這地方的破爛城池根本不足以抵禦敵方炮火的轟擊。

穀大為手上纏著繃帶,他的手指被流彈剮斷了三根,肩膀上也多了一個窟窿眼,樣子很是狼狽。

他在一張黑黢黢的地圖上指著說道:“這座城市海拔高,我們可以用剩餘隊伍依托有利地形繼續抗擊敵人。”

“將軍……快要彈盡糧絕了。”

“不是還沒有麽?再咬咬牙,兩天!咱們再撐兩天!兩天之後若是潘帥的增援還沒到,我做鬼都不放過他。”

外頭的炮擊再次開始,穀大為一把將參謀按著趴在了地上,彈片就這樣擦著他們的頭皮飛了過去。

而城中的剩餘守軍在經過炮擊之後,又一次的打退了敵人第七次進攻,但這次的傷亡尤其慘重。有些連隊隻剩下了兩三個人,但他們仍死守著自己的陣地。

四營雖然戰果累累,但如今也難以避免的損失慘重,他們靠在隱蔽點中吃著冰冷的幹糧,糧食快告急了,他們也無法點火,隻要稍微有一丁點煙火就會招來敵人的炮擊。

“你上次說回去要娶媳婦的是吧?沒的了,老婆是人家的了。”

“你他娘的……”連勝笑罵了起來:“兔崽子怎麽跟營長說話的?”

“我可不認啊,我隻認孫營。唉……”周成也靠在那短暫休整:“孫頭兒就這麽沒了。”

連勝笑了一聲:“狗蛋哥還說要請我去長安吃烤全羊,我還沒吃過烤全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