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一章 窮瘋了的禮部

“啪”

一本賬冊直接被扔在地上,幸好這一本已經不是孤零零的一本了,還有更多的賬冊躺在地上,目測那些冊子上的灰塵,沒有十天也有半月了,至於扔書的人呢,大多是在蒙頭睡覺,還有一個在吃早飯,總之是一地淩亂。

淳歌與林洎剛踏進這個門口,就不得不停住腳步,淳歌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看禮部的內部,轉頭盯著林洎,說道:“禮部?”淳歌那小眼神就像是在問:你確定這是禮部,而不是垃圾窩?

林洎有點不好意思,畢竟他是禮部的當家,禮部的門外在某種狀況下就是他的臉麵,再者說他是在淳歌麵前失了臉麵,這事兒就可大可小了。

“咳咳咳。”林洎不著痕跡地扯著嗓子,重重地咳了幾聲,可是禮部的人大約是閑散慣了,壓根就沒注意這一星半點的咳嗽。

淳歌聳了聳肩,他算是徹底明白了林洎在禮部的地位,合著就是供在上頭的神佛啊,關鍵時刻不頂用。

林洎難得地尷尬了,他開始深深的埋怨自己怎麽就不多注意一點禮部呢,老實說自打他年前升了卿士一職,他就不大管禮部的各種事宜了,不過那是還有個禮部左侍郎,隻是這幾月連那侍郎也病倒了,因而這禮部才會散漫到這種的地步。

淳歌踢了踢腳下的灰塵,隻見揚起了無數的塵埃,他下意識地擋在林洎前頭,林洎的心肺不是特別好,對灰塵的免疫力沒有一般人的好,然而淳歌卻忽略了林洎可比他高了大半個頭,怎麽可能擋得住,於是乎,隻是假意咳咳的林洎。真真劇烈地咳了起來。

隨著林洎咳彎的腰,淳歌一把將人拉出了禮部這個垃圾橫飛的地方,他一隻手輕拍著林洎的背,一隻手幫著林洎驅趕灰塵,好一會這人才緩和過來。

“你在外頭等著。我進去處理一下。”說著林洎顧不上自己通紅的臉。便要進去。

淳歌急忙拉住這家夥,拖到了一旁,說道:“裏頭髒的厲害。你還是乖乖等在這兒吧。”說罷淳歌便給了林洎一個‘你若是敢進去,試試看!’的眼神。

林洎並沒有被淳歌‘惡狠狠’的眼神給嚇住,但他還是做出一副小委屈的姿態,他本就咳得淚眼婆娑,如今這麽一看倒真有一番嬌嗔的姿態,看得淳歌不像是理直氣壯多地離開,反倒是手足無措地逃走。忽然林洎的心中很暖,很暖,原來隻道他人癡。卻不知事到臨頭自是癡似他人。

的確淳歌是被林洎那小白羊一樣的眼神給嚇走的,試想一下,一個俊俏非凡,如同神祗一樣的男子,竟露出凡人的樣子,誰受得了。所以淳歌很沒有骨氣的逃走了。

然而當淳歌第一腳再度踏進禮部的時候,他周身的氣場就變了,他事先拿出了一條巾帕捂著小嘴巴,小鼻子,之後毫不留情地提腳踹向這房間內僅有的書架。一時間煙塵四起。響聲震天,許多的官員都從椅子上嚇得坐到了地上,那個吃東西的官員,更是吃了一嘴子的灰塵,一個勁的咳嗽。他們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隻看見書架倒地上了,一個個都揮著手驅趕著身邊的灰塵。

“初次見麵,本官禮部左侍郎,官,淳,歌。”淳歌一字一句地介紹這自己,嘴角扯出一個笑意,眼角一片淡然,補充說道:“各位早上安好。”

煙塵盡處竟是個俊俏男子,一身紫袍抖摟無數灰燼,猛地出現在書架的另一頭,那會兒禮部所有的官員都還在地上坐著,唯獨淳歌一人站在另一頭。世界上最懸殊的身高差不是你比我高了幾個頭,而是我坐在地上一直忘了站起。

“禮部左侍郎?”地上一個叼著包子,眯著小眼的官員,一開口,包子應聲落地,他摸索著起身,捎帶手捏了自己的大腿,是疼的,沒做夢呢。

“你個孩子,別穿著你爹的官服瞎晃晃,當我老黃不認識人呢。”那從地上起來的官員姓黃,熟識他的人都叫他老黃,這人是正五品的郎中,身形較胖,四五十歲的樣子。這人以為淳歌是哪位高官家的公子,來禮部胡鬧呢,畢竟這種事兒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老黃這話倒是讓淳歌愣住了,敢情他還沒發威人家就先給他定義成病貓了啊,他不由得發笑。

“這孩子。”老黃見淳歌不但沒走還站在那兒傻笑起來,正準備好生同淳歌說叨說叨,畢竟在他印象裏整個有蘇沒有一個三品官員是看上去隻有二十出頭的年紀的,故而他不信淳歌的身份也是情有可原的。

就在老黃的手準備搭上淳歌的肩膀,順便說教的時候,離老黃不遠處的一個官員,驟然回過神來,說道:“官,官淳歌?”他們可是早就聽說了,官淳歌奉命管理翰林院兼任禮部左侍郎。

四十來歲的老黃還沒有到耳聾的地步,他自然是聽見了那一聲官淳歌,於是乎他筆直筆直的手眨眼間就轉了個彎,卑躬作揖道:“官大人,好。”

淳歌也不回答,戲謔的眼神掃過眾人,本想找個地方坐下的,隻是瞧著滿地的淩亂,估摸著是找不到什麽地方可以騰得下一個屁股了。老黃這人精這會兒倒是機靈得要命,拎了條椅子,用袖子擦了一把,笑嘻嘻地繞過書架,擱到淳歌身後。淳歌尋思著反正官服是髒了,也不在乎更髒一點,因此也就坐下了。

“說吧,堂堂禮部就是用這等樣貌見人的?”淳歌抖了抖袖口做出一副傾聽的模樣。

站在淳歌身邊的老黃,一聽,使了個眼色給自己的‘老戰友’,之後便擠出兩滴老淚,淳歌覺著若是此時給這人一塊巾帕,這人一定抖得比那老鴇還銷魂呢。

“大人啊,您是有所不知啊。”語畢老黃便想著抱住淳歌的大腿,以突顯自己的可憐,隻是在淳歌似笑非笑的眼神下。他硬生生地趴到了地上。

“那吏部克扣我們禮部的人啊,偌大的禮部就隻有我們四五個人,實在是獨木難支。”話到此處老黃雙手捂住自個的腦袋,表現出一副傷痛欲絕的樣子,還時不時地從指縫中偷看淳歌的臉色。

周圍剩下的那四五人見勢也隨著老黃‘光打雷不下雨’。眾人演了老半天才發現淳歌從頭開始就沒理會過他們。索性也都裝腔作勢地抹了抹淚。

“不哭了?”淳歌第一聲冷笑,“不鬧了?”淳歌第二聲冷笑,“不拿本官當傻子了?”此時淳歌的臉當場就拉了下來。

老黃吞了口唾沫。揉了揉手,幹巴巴地說道:“大人這是說什麽話呢,下官聽不懂,聽不懂。”

“南北朝北周始設。隋唐為六部之一。曆代相沿。長官為禮部尚書。考吉、嘉、軍、賓、凶五禮之用,管科舉考試及藩屬和外國之往來事。”淳歌掃了在場眾人一眼,接著說道:“禮部下設四司為:儀製清吏司,掌嘉禮、軍禮及管理學務、科舉考試事;祠祭清吏司,掌吉禮、凶禮事務;主客清吏司,掌賓禮及接待外賓事務;精膳清吏司。掌筵饗廩餼牲牢事務。”

末了淳歌還添上一句:“本官所說可有錯處。”

“沒,沒有。”老黃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這位聲名遠播的官大人,遠比他們想象中的更加難纏。

“禮部有尚書一人,正三品;左、右侍郎各一人,從三品。其屬。司務廳,司務二人,從九品;儀製、祠祭、主客、精膳四清吏司,各郎中一人,正五品;員外郎一人。從五品;主事一人,正六品。”淳歌清了清嗓子,笑道:“不過依照有蘇的慣例,禮部右侍郎總是在左侍郎上任尚書的前一年才選定,也就是說大多時候,右侍郎一職空缺。”

“如此算來,禮部合計人員共有十人,除去禮部尚書,不算,加上本官,在吏部官策中記載的禮部人數,應有九人。”淳歌早就在家中翻看了吏部的官策,所謂的官策就是記錄中央各部門,地方個部門的人員安排,因為官策記錄的需要,才有了官員每隔幾年要上京述職的必要。

老黃等人聽著聽著都跪到了地上,連口大氣也不敢瞎喘。

“還有四個人呢,都去哪兒了?”淳歌聲音一冷,不夾雜著怒火卻有一種威嚴直逼眾人,在這個房間加上淳歌也才五個人,還有四個人難道都飛了不成。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啊。”老黃這才相信了這位年紀不大但手段老練的大人是欺騙不得的啊,這才原原本本將禮部這一年發生的事兒娓娓道來。

話說自打林洎不管禮部後,好歹還有個左侍郎頂著,可當那侍郎也躺在床上的時候,他們禮部就徹底成了無頭的大蛇,怎麽都走不了。其他的五部隱隱約約都知道禮部的情況,也就慢慢地不將禮部放在眼裏,最近半年更是過分。尤其是吏部,這部門的尚書借著國庫緊張為由已經克扣了他們好久個月的俸祿了,再說原本他們這些小官的俸祿就沒多少,剛好混口飯吃罷了,這下連口飯都吃不起了。

人窮則變嘛,於是這些禮部的官員就想了個法子,每周的一三五找四個人去兼職賺錢,剩下四人留守禮部,二四六的時候則換一下,剩下的一天是休沐,他們則可以自行解決。

“合著,是窮瘋了?”淳歌身後有個夏之流這個東南最大的財團領導者的支持,他從來也沒為吃飯這事兒犯愁過,如今倒是知道了一文錢憋死英雄漢的真實事跡了。

“可不是。”老黃順口就應了,剛一說完就自己扇了自己一個嘴巴子,心說,這張破嘴。

“本官不是什麽不通情理的人。”說著淳歌便從袖口拿出一張票子,上麵的麵額足有一百兩,隨手遞給老黃說道:“將那些人給叫回來,堂堂禮部的官員,跑到外邊找活,算個什麽事兒。這點銀子就當本官與你們的見麵禮,好好分了填補家用。”

淳歌今天也就是來看看,並不打算逗留,事情也都了解了,他便起身要走,然而在所有人都在為淳歌的大方而吃驚時,淳歌清亮的聲音卻在房間內響起。

“禮部畢竟是禮部,總該要點臉麵的。”淳歌不以為意道:“倘使你們不準備要臉了,這一百兩也就算本官給你們的遣散費,打明天起就不必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