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柴房

?天元十二年

天氣越來越寒冷,富麗堂皇的京城更是被染上了厚厚的一層白色。街上百姓雖被冬日的寒氣凍的直打哆嗦,可是一個個臉上卻都洋溢著歡快的神情。

畢竟年節將至,除了可以放鬆身心,更重要的卻是可以闔家團圓。

靖安侯府

座落在京城最繁華的地段,或許是因為冬日的原因,整個府邸都顯得莊嚴而肅穆,大氣之餘卻是少了那麽一絲絲生氣。

不過府中的景色卻又是別有一番特色。

玲瓏精致的亭台樓閣、清雅秀麗的竹林、由石子曼成湧路的曲折遊廊,兩邊飛樓插空,雕夣繡檻,皆陰於山坳樹杪之間。俯而視之,則清溪瀉雪,石磴穿雲,白石為欄,環抱池沿,石橋三港,獸麵銜吐。

沿著竹園主樓樓廊走到盡頭,便可進入內院。

隻是此刻內院中卻是十分的冷清,一點過節的氣氛都不曾感覺的到。

這時,隻見兩個年輕的小丫鬟手中提著食盒,邊走路邊悄聲的聊著天。

“青草,你說咱們夫人怎麽這麽想不開呢?好好的當她的侯夫人不就好了,非得做出這種傷風敗俗的事情。”

青草歎息一聲:“誰說不是呢,咱們侯爺平日裏待她也不薄啊,有什麽好吃好喝的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她。尤其是去年她過生辰的時候,侯爺更是為了她精心的準備了一場宴會,那些個官員夫人平日裏哪個不是對她羨慕的緊。隻是,誰能想到平日裏溫柔端莊的夫人居然會做出這麽不知廉恥的事情,侯爺此刻必定是傷心極了吧。”

青梅聽青草這麽說,臉上頓時露出了鄙視的神情:“也許人家那溫柔端莊完全是裝出來給咱們大家看的,如今這才是她的本性,整個就是一個不要臉的賤女人,虧她還是一個做娘親的人。咱們世子有這麽個娘親,以後不知道會被多少人嘲笑呢。”

青草點頭,心中還是滿認同青梅的話的。

世子如今還小,什麽都不懂,這些事情還好說。可是一旦等世子長大後,要是讓他知道他有一個不甘寂寞,與自己府中侍衛通奸的娘親,這讓世子以後有何顏麵麵對京城中的眾人,以後世子爺肯定會成為那些好事之人調侃和嘲笑的對象吧。

想到世子爺長大以後可能麵對的遭遇,青草的眼中不經意間流露出淡淡的憐惜。

二人說話的功夫就走到了一個偏僻的院落,看守院落的人一看是青草和青梅,就笑著和她們二人打招呼。

“哎呦,這不是青草和青梅姐姐嗎?怎麽,今日是您二位來給夫人送飯?”

青草淡淡的笑道:“是啊,紅杏和紅桃二人陪著張姑娘出去買東西了,所以今日就由我和青梅來給夫人送飯了。”

青梅笑看著守門的男人:“是不是看到我們來特別失望啊?”

男人摸著自己的後腦勺憨厚的笑了笑,黝黑的皮膚上帶著淡淡的紅暈:“怎麽會呢?青草和青梅姐姐能來,我心裏高興著呢。”

青梅啐了男人一口,沒好氣道:“好了,別耽誤我二人時間了,一會給夫人送完飯,我們還準備著出府去采買些東西呢。”

男人笑著讓開了身,讓青草和青梅進來後,便從腰間摘下一串鑰匙,率先向院落中一個破舊的屋子走去,邊走還邊對二人道:“二位姐姐,一會兒你們將飯送進去後最好趕緊離開,千萬不要被夫人給纏上了,不然就是想脫身都困難。”

青草疑惑:“什麽叫不要被夫人給纏上了,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男人苦笑:“還能有什麽事情?不就是夫人一心想要見侯爺嘛。”頓了頓,看二人表情仍然有些懵懂,男人接著道:“現在不管是誰進了柴房,夫人都是又是請求又是磕頭的,就是希望能夠見上侯爺一麵。二位姐姐也知道,咱們這些做下人的哪裏敢插手主子的事,所以為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二位姐姐送進去飯後最好還是趕緊離開。”

聽著男人的話,青草暗暗皺眉。

在她印象中,夫人不應該是這樣的。雖然她和夫人之間並沒有過多的接觸,但是直覺上,卻是覺得夫人應該會是個好人。

青梅則看著男人厭惡的開口道:“她居然還有臉嚷嚷著要見侯爺,做出這等傷風敗俗的事情,侯爺現在還沒有休了她,已經算是對她夠仁至義盡的啦。”

青草拉了青梅一把,讓她少說兩句。

青梅撇過頭,冷哼一聲,雖不再吭聲,但是眼神之中卻仍是帶著厭惡之色。

男人討好的看著二人道:“兩位姐姐,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你們放下食盒趕緊出來就是了。至於這柴房……”男人為難道:“柴房我就不陪您二位進去了,實在是最近真的被夫人給纏怕了,兩位姐姐可千萬莫要怪罪。”

青草表示理解,然後在男人將柴房門打開後就帶著青梅一起走了進去。當看到那抱著膝蓋蜷縮在牆的一角的唐心時,青草感覺到自己的心髒有一瞬間的刺痛。

夫人……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在她的印象中,夫人一直都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女子。

記得去年在她的生辰上,她身著一件大朵牡丹翠綠煙紗碧霞羅,逶迤拖地粉色水仙散花綠葉裙,身上披著金絲薄煙翠綠紗。低垂的鬢發斜插著鑲嵌珍珠的碧玉步搖,走起路來步伐更是雍容柔美。那可真真是花容月貌出水芙蓉,不知驚豔了多少現場的客人。

可是如今……

看著眼前頭發蓬鬆散亂,麵容憔悴,眼神迷茫而呆滯的唐心,青草有一瞬間的恍惚,總感覺這幅模樣並不適合她,她應該享受著更好的生活才是。

青梅在看到唐心這幅模樣後也有一瞬間的呆愣,不過片刻後卻是譏諷出聲:“活該,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唐心抬起頭靜靜的看了二人一眼,然後便低下頭繼續默不作聲。

這樣的事情她經曆的太多次了,無論是誰都說她是活該,都說她是自作自受。可是,誰又能了解到她心中的苦呢?

出事的前一晚,明明她是和侯爺在屋中飲酒,可是等早上她醒來後身邊卻是莫名其妙的多了一個不著寸縷的男人。而那個男人她也認識,正是她身邊的親信狗子。狗子正昏睡著,任他推了兩下都沒有推醒。正當她不知所措的時候,侯爺便推門而入了,然後整個靖安侯府乃至整個京城都知道了她唐心是一個***、是一個不知廉恥的女人,趁著侯爺酒醉和府中的奴才勾搭在了一起。

可是明明她並沒有這麽做,明明前一晚她是和侯爺在一起飲酒,可是醒來後卻是一切都變了。所有人都不相信她,所有人都罵她,包括侯爺也是一臉難以置信甚至是傷心的看著她。但是不管別人如何說,唐心卻是一口咬定自己是冤枉的。隻是,沒有人相信她,包括侯爺,他也不相信她。

在被關進柴房之後,唐心就知道自己的一生完了。她哭訴、她解釋,隻求有個人能夠相信她,相信她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但是所有人看向她時都像在看一塊肮髒的抹布,眼神中充滿了鄙視和諷刺,就如眼前的這個小丫鬟一樣。

漸漸的唐心就麻木了,也不再懇求她們了,因為唐心知道,不管她如何的求,她們都是不會幫助她的。所以她放棄了,不再努力了,隻想靜靜的等待著自己最終的結局。

莫名的,青草感覺自己的眼中似乎有淚水將要溢出,於是便偏過頭快速的擦拭了下眼角。

青梅看她麵色不太對,於是便開口道:“你沒事吧?臉色怎麽那麽難看?”

青草搖頭,然後接過青梅手中的食盒,連帶著自己手中的食盒一起放在了唐心的麵前,並柔聲的道:“夫人,這是您今日的午膳,我給您放跟前了。”看唐心依舊是沒有什麽反應,青草不放心的又接著道:“如今天氣已經開始轉涼了,膳食一定要趁熱吃才好,否則將寒氣吃進肚子裏後,又是少不得一場病。您就算是不為自己考慮,就當是為了小世子,也絕對不能讓自己的身體垮了啊。”

唐心在聽到小世子三個字後,呆滯的眼神終於有了絲絲的變化。

青梅看青草對唐心這麽好,頓時就有些生氣:“青草,你不記得剛才小勇跟咱們說過的話了嗎?你把食盒給她放跟前就行了,管那麽多閑事幹嗎?她這麽大的人了,腦子又不傻,吃個飯而已,用不著你這麽細心叮囑,小心一會兒給自己惹上一身騷。”

青草雖不喜青梅說話的語氣,卻也知道她這麽說也全是為了她好,所以又叮囑了唐心一番後便站起身準備離開。

唐心的嘴角蠕動,看著青草纖細的背影,終是開口道:“謝謝你。”

走動的步伐有一瞬間的僵硬,青草緩緩扭過頭看向唐心微笑的開口道:“這都是奴婢應該做的。”

柴房的門再一次鎖上,唐心呆滯的看著麵前的食盒,眼淚無聲的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