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時分,蟬鳴不斷。
汴京城外,一中年男子在密林中四處逃竄,麵露驚恐之色,赤紅地雙眼時不時地往後探去,似在被什麽人追魂索命一般。
兩炳雙刀攜著勁風朝他飛掠而來,在陽光下泛著駭人的銀色光澤。
男子張大嘴巴,知道躲不掉,急急出聲。
“別殺我!我沒有背叛秦王啊!求……“
男子話沒沒說完,身軀轟然倒地,脖子上足有半指深的傷口正汩汩往外冒著鮮血。
那雙刀的主人走近,眼神冷漠得緊,習慣性割下死者的衣袍一角,擦拭著自己帶血的刀刃,視線往地上屍體瞅去,一道清脆的女聲響起。
“求我的人多了去了,你說不殺就不殺?那我蘇染在暗衛營還怎麽混?”
話罷,手中擦完刀的一角衣袍從手心落下,恰好掩住男人瞪得滾圓的雙瞳。
蘇染收起雙刀,重新帶上幕離,翻身上馬,著急往城內趕去。
風吹起幕離一角,在她的左臉頰上,印著一片觸目驚心地紅。
連帶著馬匹飛掠過程中的空氣都染上了絲絲血腥味。
快,再快些!
蘇染心裏默念著,同時手中馬鞭又揮了下去。
再晚的話,她相公就該發現她不見了。
馬兒昂首嘶鳴一聲,跑得愈加歡快。
若是被她那手無縛雞之力的相公,發現自己借著回房換件衣裳這段空檔跑到城外去殺了個人,那還不得嚇個半死?
這臨時任務接的,改日定要秦王加兩倍賞銀予她。
城門外的兩個衛兵見著有人策馬掠過,上前攔截……
“來者……”
話未畢,眼前忽地閃過一個紅色牌子,一個大大的“秦”字,映入衛兵眼簾。
衛兵眼睛瞪大,慌忙朝兩邊讓開。
……
長平巷,一家新開張的麵館前人頭攢動,店麵不大,裝修的倒是極幹淨整潔,一名臉色有些蒼白的青年正笑著在門口招呼著客人。
他穿得素淨,人卻極其高挑,一身月華素衫套在他身上,清雋雅致。
隻可惜,青年說不到兩句,便會偷偷轉到角落,手握成拳,壓在唇上,輕輕咳嗽兩聲。
待轉過頭時,臉色愈加蒼白,但臉上的笑意卻渾然未減,繼續拖著這風一吹可能就倒的身子向前來麵館的人打著招呼。
蘇染在巷口瞧見這一幕,惋惜地歎了口氣。
那男子名為莫白。
——她相公,隨時都能入土的那種。
*
麵館與她家住的院子緊密相連,別看眼前這院子不大,卻因莫白的用心,布置的倒很是雅致。
身為暗衛營的老大,蘇染常年遊走在黑暗之中,睡過樹幹,躺過砂石,早就習慣了以天為蓋,地為廬,這院子於她而言,已是很不錯的住所了。
唯一的不好,便僅僅隻有朝南的一個大房間而已。
蘇染熟練地換上襦裙,還沒來得及收拾剛換下的這套還染著血汙的武裝,便聽一道溫和的男聲在院外響起。
“娘子?衣裳換好了麽?”
蘇染動作一滯,忙衝出院子,將臉埋進了冰涼的水盆中,任由水流將她左臉頰上的殷紅洗去。
她記住教訓了,下次砍人,絕不砍脖子。
瞧這鮮血,濺的她滿身都是。
眼角餘光瞥見一抹月華色身影緩緩出現在她視線範圍內,來不及擦幹臉,迅速端起眼前的水盆潑向了一旁的花圃。
見著那泛著淡淡紅色的水流蜿蜒沒入泥土後,蘇染鬆了口氣,臉上揚起一個柔和笑容。
轉身。
“換好了,讓相公擔心了。”
因著跑回來太急,蘇染說這話時,還帶著幾分喘,臉上的水珠由著她說話的動作一路循著臉頰流到下顎,最後吧嗒一聲,砸向地麵。
出水芙蓉當如是。
莫白愣了片刻,微微顰眉,取過了一旁的帕子遞到了蘇染麵前。
心疼道:“娘子,縱是天氣炎熱,也不該過度貪涼,快些擦幹吧。”
蘇染“噯”了一聲,接過莫白手中的帕子,將臉上的水跡擦幹,見莫白沒發現什麽不對勁,心中鬆了一口氣。
“相公,大家都走了麽?”
言外之意是,人都沒走,你來後院作什麽?
“還沒呢,隔壁二寶性子鬧,翻了茶水,衣襟濕了,這不,我也來換件衣裳。”
莫白一邊解釋著,一邊就欲推開門進房換衣裳。
蘇染心中一緊,一口氣提到了嗓子眼。
她方才換下來的武裝還沒來得及收呢!
“……相公!”
蘇染上前擋在了莫白麵前,一雙大大的眼睛不斷眨著,作出了一副羞澀緊張的模樣。
“相公……人家……人家方才換下來的衣裳還沒來得及收拾……相公現在,不能進去。”
蘇染說這話時,臉都紅了一圈。
一半是裝的,一半是臊的。
從小到大,頭一次自稱人家,頭一次……說出這麽黏糊糊的話。
若是被暗衛營的那些弟兄看見她這般模樣,隻怕是眼珠子都要往外掉了。
但她篤定莫白不是個會為難人的人,她都這般說了,他沒理由會再進去。
果然,莫白往後退了一步,清俊的臉上掛上一抹和煦笑容,如暖陽鋪照大地。
“無礙,娘子用著便是,我待會兒再換也是一樣的。”
莫白轉身欲走,忽地又來了一句。
“娘子,聽說隆寶齋近日新出了杏仁糕,咳咳,不若,我現在就去買給娘子嚐嚐吧?”
啊?蘇染莫名其妙。
但莫白顯然沒給他拒絕的機會,蒼白的臉上端起一個笑意,“就這樣吧,娘子自管收拾自己的衣裳便是,我現在便去隆寶齋給娘子買杏仁糕去。”
等蘇染想張口說“不用了”時,莫白已經邁著步子出去了。
蘇染歎了口氣,感慨時又有些感動。
明明自己還是個病秧子,即將不久於人世,結果卻還處處想著她。
真是個……大好人啊!
一個月前,秦王告訴她,皇上欲要給將她指給淮南侯的世子,名為指婚,實際上是想讓她離開暗衛營,乖乖做個侯府夫人。
她投身暗衛營多年,好不容易熬走了上一任營長,坐上了老大的位置,這屁股還沒坐熱呢,就想讓她下位?
沒門!
於是,便自行跑去官媒府,讓人家幫忙尋個能成親的對象,最好是病入膏肓,即將不久於人世的。
相公早逝,她便成了新寡,屆時貞節牌坊一立,便是皇帝也不能再逼著她嫁人了。
事情很順利,不過三天左右,官媒娘子便尋到了莫白,看見莫白的那一刻,蘇染便決定,就是他了!
瞧那蒼白的麵龐,瞧那無力的四肢,瞧那生的還有幾分俊俏的小臉!
完全符合她的期待!
大夫說,莫白這病是打娘胎裏帶的,最多活不過三個月,要她好生考慮。
官媒娘子也好心提醒她,莫白身子羸弱,娶妻是為完成母親遺願,恐不能與她做真夫妻,要她自己掂量著些。
蘇染聽到後,樂的不行,這天大的好事兒竟也落到她頭上來了?
有名無實的夫妻,好!
夫君早逝,妙!
二話沒說,她便拉著莫白去官媒府領了婚書。
有了婚書,皇上便不可能再給她指婚,蘇染隻需靜靜地等著自家相公“病逝”,然後當一輩子寡婦就成。
……
待收拾好衣裳,蘇染來到麵館,因著這麵館這他們的小院相連,沒走幾步,便見到了隔壁王嬸正教訓著自己家的二寶呢。
“你這孩子!不是跟你說了麽!讓你仔細些!小心些!方才潑了蘇娘子還不夠,怎地又把人家莫相公的衣裳給弄濕了?”
二寶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看起來委屈極了。
抽抽噎噎道:“不是我,我……我也不知……不知道,杯子它自己飛出去了。”
“不是你還能有誰?難道那杯子還能長腳,自己飛到人家莫相公身上啊?”
二寶哭得更大聲了。
蘇染往前走了兩步,二寶娘見她出來,臉上還帶著幾分尷尬。
“蘇娘子,方才真是對不住啊,這娃,鬧騰著呢……”
蘇染幹笑了兩聲,有些心虛,這哪裏是人家二寶鬧騰啊,分明是她自己想尋個借口離開,故意引得對方往自己身上潑的。
“無礙,小事罷了。”
“二寶,過來。”
蘇染朝二寶招了招手,從懷中掏出了幾顆銅板放到了對方掌心,“二寶乖,咱不哭,拿著這個去買糖葫蘆好不好?”
”糖葫蘆?“二寶眼睛一亮,眼淚即刻止住,胡亂用手背抹了一把後,收緊了掌心就奔出了麵館外,口裏還吆喝著,”糖葫蘆!蘇娘子請我吃糖葫蘆咯!
“兔崽子!慢著些!別摔了!”二寶娘在後麵補了一句,又看向蘇染,感歎了一句。
“蘇娘子,咱們長平巷,再找不出像你這般賢惠溫柔的姑娘了。”
賢惠?溫柔?
蘇染扯了扯嘴角,有些心虛。
“您說的哪裏話,我倒是羨慕您這樣幹練的女子。“
“幹練?”二寶娘懵了一會兒,“蘇娘子,俺從鄉下來的,沒讀過幾年書,這幹練……是個啥意思?”
“額……”蘇染愣了會兒,“就是利落,爽快的意思。”
“是誇俺的,對吧?”
蘇染點頭。
二寶娘嘴角咧開一個弧度,有些不好意思。
“蘇娘子這讀過書的就是不一樣啊,知書達理的,可真會說話。”
知書達理……
她麽?
她又幹笑兩下,默默呷了口茶水。
唉……本想低調些過日子,等莫白撒手人寰了,也沒人能注意到她去哪兒。
奈何旁邊住的是這長平巷裏出了名兒的快嘴。
二寶娘嘴雖快,可她卻從不說街坊鄉親的壞話,說出來的,那都是誇人的。
靠著二寶娘這張快嘴,月餘時間,她在長平巷名聲大噪。
溫柔,體貼,賢惠,善解人意……
各種好詞都往她身上貼,直將她誇成朵花了。
隻怕今天過後,自己又得多一個知書達理的名頭。
對此,蘇染並不打算去澄清什麽,當暗衛那麽多年,她深知,說多,錯多……
“對了,莫相公呢?人去哪兒了?怎的,他進去換個衣裳還沒出來麽?”
“相公去隆寶齋買糕點去了。”
“哎呦,定是給蘇娘子你買的吧?你家相公可真疼你啊。“
麵對二寶娘的打趣,蘇染解釋,“他人好。”
莫白的確是好人。
兩人雖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甚至同睡一張床,他對她卻從未有半分僭越。
人家夫妻吵吵鬧鬧,他們兩人和和氣氣。
莫說爭吵,便是小矛盾也沒有。
莫白事事都順著她,讓著她,脾氣好不說,人還細心,上次自己無意中說了句,最近這芍藥開的挺好的。
這人便半夜出門,特意跑到山上去給她摘芍藥花。
犯病了,半夜怕咳嗽聲打攪她睡覺,竟獨自在院子裏站了一夜。
從來沒被人這麽用心對待過的蘇染,內心多少生了幾分感動。
待他病逝後,她定親自幫他收屍,以全這場“夫妻”情分!
作者有話說:
入v前隨榜更新,入v後穩定日更到完結。一般21點更新。
————打個廣子————
預收《公主軟綿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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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十八,幼時好友紛紛成家,唯有軟軟,帶著一口軟嗓,成了盛京口口相傳的“老姑娘”。為了向父皇證明自己不是個孩子了,軟軟在生辰當天幹出了平生最離經叛道的一件事:
她把鎮北將軍府的小公子擄回公主府當了駙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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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瞪?還瞪?瞪掉眼珠子也沒人會救你出去的!”
軟軟咬了口果子,看著她從侯府裏虜來的俊秀小公子,用著最軟綿的聲音說出了最狠的話。
雖說強扭的瓜不甜,但是軟軟扭的時候才不在乎它甜不甜,不甜怎麽了?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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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我沒認出竹馬,然後被他反套路這件事……
關於我的暗戀對象把我強娶回府這件事……
又名《軟軟公主和她的白切黑駙馬戀愛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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