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筆觸的餘溫
迷霧之中，一個男人朝著自己走來，有著和裕正曦相同的身形，近看了，臉上卻像是被抹去了五官一樣，那個男人，用裕正曦的聲音問道，“裕正曦，是誰？”
——多麽相似的場景啊。五年來，江晴媛經常做的夢。
隻是這一次，不是夢境。
眼前的男子有了鮮明的五官，有了溫熱的呼吸，目光也帶著灼灼的溫度。
一句話含在口中，在舌尖跳躍，似乎是隨時都要隨著呼吸，噴薄欲出。
這一刻，江晴媛已經等太久了，隻要告訴他，他就會回來自己身邊吧？
江晴媛深呼吸了一口氣，舉起手，按住金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目光勇敢地回視他，“你真的想知道嗎？那好，我來告訴你……”
近在咫尺的呼吸，熟悉的甜蜜的清香，按在自己手上的柔嫩……
那個掩在霧中的答案越來越近了，近了……
“算了！”
金忽然暴躁地拂去了江晴媛的手。
江晴媛不提防，被金的手甩到了臉頰。
“啪！”
一時間，兩個人都愣住了。
江晴媛愣愣地盯著地麵的一點，似乎不相信剛才發生了什麽事情。
金心中湧起悔意，“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上前想要查看江晴媛的臉頰，卻被江晴媛緊緊地攥住了手。
“你真的不想知道嗎？真的不想？！”
此時的江晴媛，眼眶泛紅，像是積壓許久的什麽要爆發出來。
金在江晴媛如此的目光之下，幾乎不能言語，“我……”
金一時間什麽也說不出來。
氣氛凝滯。
“金！”一聲大叫將冷氣團打散。
蕾蕾奔波了一下午，本來已經累極，見金和江晴媛站得極近，下意識大叫出來。“你在外麵做什麽？不是說了發燒的話不可以到外麵來的嗎……你是不是對人家城裏人做了什麽？江小姐……”
“我沒事。”江晴媛勉強一笑，別開話題，“你知道善婆去哪裏了嗎？”
“怎麽了？你找她有事？”
“嗯。”江晴媛點了點頭，“都是因為我，他……才生病的，我想我還是到善婆那裏去好了。”
其實，最好的解決辦法就是幹脆走人不是麽？
江晴媛覺得自己真是很卑鄙，她能感覺到蕾蕾是希望自己盡快離開的，可是她卻又利用蕾蕾的善良和村民的好客，厚著臉皮留了下來。
“額，這樣啊……”蕾蕾的目光閃爍了一下，道，“這件事不能急，而且最近這段時間，大家都很忙，因為要過大節了，婆婆應該也是去幫忙了。”
“過大節？”
“嗯啊，就是潑水節。”金忽然插嘴道，目光有些急切，“你留下來玩吧？很好玩的！”
往年都是蕾蕾陪他玩，偏偏蕾蕾總是很忙，金總是一個人。
江晴媛不吭聲。
蕾蕾勉強笑道，“對啊，留下來吧，熱鬧。”
晚上用完晚飯後，蕾蕾給金測了體溫，“已經退了不少了。”
“我就說了，沒什麽大不了的事。”
“還說？給我吃了藥就上床睡覺去，過節的時候還沒好，我可管不了你。”
金雖然百般不情願，還是回到了床上，之前還不覺得，靜下心來，金隻覺得腦中亂哄哄的。
“裕正曦……”金微不可聞地低喃道，“到底是誰？”
為什麽，為什麽她總是要用那似乎含了千言萬語的眼神看著自己？
為什麽她能輕易激起自己的情緒，就好像，就好像……自己的血液都會為了她而沸騰一般。
江晴媛訥訥地檢查起自己的東西，手機一直關機著，一開手機發現有幾十條短信，十幾個電話，其中大部分都是來自兩個人的，一個是小艾，一個是艾裏歐。
“媽媽，霍叔叔看了你寫的紙條，說讓我住下來。”
江晴媛本來還想，小艾是怎麽發短信的？她連拚音都認不全，當初也不知道怎麽的，竟然那麽小就會叫爸爸了。
想到當初裕正曦帶孩子的事情，江晴媛又是一陣黯然。
江晴媛繼續往下翻，看到下一條短信，嘴角揚起了笑意。
“媽媽，阿豪很喜歡我的禮物哦（我可沒說）。”
看了這條短信，江晴媛也想到了，小艾是借用了霍司林的手機，又借用了阿豪的手，不過……江晴媛不住咋舌，想到阿豪比小艾還要小，竟然會發短信了？
和霍以豪比，自家的女兒可真是不成器……但，想到霍以豪早熟的性格，江晴媛又很慶幸。
江晴媛一直對小艾心有愧疚，裕正曦離開的這五年裏，為了公司的事情，她忙得焦頭爛額，早出晚歸，時不時不得已將小艾托付給江蓉和霍司林。
可是就是這樣，小艾還是快快樂樂地長大了，隻除了……每次家長會之後，小艾的眼中總會出現落寞的神色。
江晴媛覺得更自責的是，這還是她無意間聽到小艾的夢囈才知道的。
原來她並不是真的那麽快樂。
——“爸爸，你又欠了我一個生日禮物……”
——“爸爸，我明明很乖，你為什麽不要我……”
——“媽媽很想你，我也很想你……”
——“爸爸，你不要我了嗎？”
每每想起便幽痛難忍。
江晴媛深呼吸了一口氣，擦了擦眼角，將女兒的心意看完之後，打了電話過去。
電話響了兩聲之後，江晴媛才想起，小艾用的是霍司林的電話，會不會不方便？江晴媛看了下時間想到。
回頭一定記得給小艾買隻兒童手機，江晴媛這麽想著，電話接通了。
“小晴？”
熟悉的問候，沉穩的聲音，五年過去了，依然不變。
江晴媛很是愧疚地道，“抱歉，霍大哥，又麻煩你了。”
“……沒事，你現在在哪裏？一直沒有回複。”
“額……”江晴媛注意到了霍司林的停頓，可是，既然他沒有說，她不應該多問吧？“我在這裏遇到了一些事情……”
“什麽事情？是案子不順利？”
“不是啦！案子很順利……隻是，既然來到這裏，我就順便旅遊一下了……很不務正業吧？”
“旅遊？不，你是應該好好休息的……這些年，你也很累了。”
江晴媛苦笑了一下，“霍大哥，真的很謝謝你，如果沒有你們的幫助，我真不知道怎麽走過來的。”
“我們隻能支持你，最終還是要你自己走。”霍司林一語雙關地道。
江晴媛差點忍不住將金可能就是裕正曦的消息告訴霍司林，這個時候，蕾蕾正好走了出來，江晴媛將話吞了回去。
那頭傳來一陣模糊的嘈雜，江晴媛感到有些奇怪，“霍大哥？你怎麽了？”
半晌，電話才重新被接起，“沒什麽，小事，要和小艾說說話嗎？”
江晴媛本來有些不自在，因為蕾蕾拉了衣服在一邊縫補起來。
“媽媽！”電話那頭傳來了小艾的聲音。
江晴媛轉了個身道，“小艾，在你霍叔叔那裏乖不乖啊？”
“乖啊，小艾很乖的，我每天都給媽媽發短信，媽媽都不回我……”小艾說得委屈。
江晴媛的眼中蘊了笑意，“是我的錯，媽媽忘記開機了。”
“媽媽真笨！那……媽媽，你要怎麽賠我呢？我可是很傷心的。”
“哦？小艾想要什麽東西？”
江晴媛覺得自己真是越來越好說話了，明明聽見了那頭慫恿的聲音，還要配合她的親親女兒演下去。
隻聽那頭竊竊私語之後，小艾奶聲奶氣地道，“媽媽，下次要帶我去旅遊……哎喲，你幹嘛打我，可惡！我叫周叔叔打你了！”
小周夜的低罵聲傳來，江晴媛無奈一笑，“好了，媽媽答應你，下次帶你一起玩，好嗎？”
“真的！”
“嗯，真的。”
“哇哦哦，我太幸福了！”
掛了電話，江晴媛還沉浸在方才的喜悅之中，聽蕾蕾詢問道，“是你的孩子？”
江晴媛怔愣了一下，下意識地看向蕾蕾的肚子，點了點頭。
“這樣啊……”蕾蕾摸了摸自己的腹部，似是一臉向往的模樣，“看來你們母女兩的感情很好呢，真是羨慕啊，這些年來一直隻有我和金相依為命。”
跟她說這些做什麽！？
有一瞬間，江晴媛幾乎想衝口而出，但是她忍住了。
手機鈴聲再次響起。
江晴媛深呼吸了一口氣才接起電話。
“喂？”
電話那頭靜靜的，江晴媛狐疑地看了一眼手機屏幕，是艾裏歐。
看了這個名字，江晴媛這才想起之前答應過艾裏歐的，“啊，艾裏歐，真的很抱歉，我……”江晴媛咬了咬唇，“都是我的錯。”
“知道錯就好。”艾裏歐的聲音還是淡淡的，優雅而從容。
但江晴媛知道，他也是在意的，畢竟這一次，自己明明已經答應過他的了。那麽重要的宴會……“殿下說了些什麽麽？”
“沒說什麽，隻是問我要對象罷了。”
江晴媛聞言，更是汗流涔涔。
這五年來，艾裏歐幫了她許多，江晴媛也想著要盡量回報他，然而艾裏歐身為公爵，要什麽沒有？這一次，因為與他十分交好的女王殿下問起，為了省去麻煩，他希望她能夠假裝做他的女友，讓他逃過這一劫……
想到這裏，江晴媛更是愧疚，“那你怎麽說？”
“我說……小貓兒迷路了。”
小貓兒？江晴媛遲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臉上一紅，聲音也低了一些，“你亂說什麽呢？”
“嗬，不就是亂說麽？”艾裏歐低笑而過，“好了，我就是擔心你，以後手機不要關機，我找不到你怎麽辦？”
這樣曖昧的言語……江晴媛不知道怎麽回答，隻能訕笑，“唔……嗯。”
艾裏歐的溫柔與現實的殘酷，其實很大程度上都給了江晴媛極大的壓力，前者，她回應不起，後者她承擔不住。
就像那句流傳很廣的話，有些事，你以為是洗具，放在一起也成了杯具。
江晴媛覺得此時的自己就像行走在鋼絲上一般。
進也難，退無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