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完, 人就昏厥過去了。

救護車幽怨的警笛聲靠近,很快荒草坪裏就來了醫生,躺地上還迷糊大睡的孩子隻是吸入了麻醉藥物, 護士檢查了沒什麽大礙。時承景本來就住著院, 徐子彥說了下情況,醫生擦了把汗。

人被抬上擔架, 沒幾步就上了救護車。

“等一下,帶上他的家屬, 這是他老婆。”

施樂雅被一隻手推上了滿是消毒水味道的救護車。

時承景會身邊沒有人,正是因為他的胃病。

相思病這是沈遠他們自己在背後說的,時承景身上最直接的病症就是胃**。但是他這病回回都是早不發, 晚不發,偏偏受了施樂雅這邊的刺激,就發病, 還莫名其妙反反複複發燒。

這回病得尤其厲害, 是應該好好治治了。好好治當然就要最好的醫院,所以沈遠帶著兆飛辦這事去了。

沈遠聽到消息回來的時候時承景已經從救護車所在的醫院轉回了一直住著的醫院。

病房裏, 病**的人動了一下,從又一次的昏昏欲睡中醒過來。迷迷糊糊看到床前有個人, 伸手就往床邊摸來。

“您是不是想喝水?”

摸索的人頓住。

“董事長,董事長?”

那隻手一下塌陷似的, 軟在了床邊,而後是縮進淺藍的被子裏。

時承景眉頭明顯收緊起來。

他在找一個人, 找那個他在救護車上抓住的手。她沒像往常一樣, 一碰到他像碰到毒刺一樣, 一點不留情就抽走。

那手任他握著, 很乖, 很老實。

跟第一次被他碰一樣,老爺子把她的手放他手裏,她隻是老老實實的,臉蛋紅撲撲的。不知道是新奇的心,還是……他就想看看這個對陌生人一點不設防的小女人,會不會有別的反映。

他用了點力量收緊手指,把那手緊緊壓到掌心裏,對方倒還是不抽走,紅撲撲的臉蛋更紅了。

老爺子說等她一年,一年後20歲了,就去領結婚證。她生活得不容易,先把人領進家門去吧,等以後眼睛好了,再挑個日子辦場婚禮,那個時候她也夠成熟了,可以做他的人了。

時承景從不知道,那個時候,他從自己鐵錚錚的正務世界裏,抽空回來見一麵的稚氣小女人心裏正喜歡著他,而他以為的太老實,不過是她的太喜歡。

他逗弄似的握緊,有一道溫度深深地鑽進了女人幹淨的心。所以天真的人,毫無防備地就帶上了所有家當,所有勇氣,踏進了一無所知的時家。她每一天都希望自己快快康複,快快好好地站到和她結婚的那個人的身旁。

醫院裏特有的藍白被褥裏,時承景痛苦地蜷縮在一起。

救護車上施樂雅沒有推開,他以為這是不是態度有所鬆動。不奢望立刻接受,至少不抗拒,別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就離家出走。

他希望醒來了施樂雅還在。

“哦,那個,太太是回家了,畢竟出了這樣的事,她應該回去看看的,一會兒肯定還回來。”沈遠心思敏銳,當然知道時承景要找得是誰。

“您好好兒休息吧,餘北他們都做筆錄去了。”

窗外,天已經黑盡。從急救室出來,時承景就掛上了藥水,原本就已經病得夠嗆的人現在更是傷上加傷。

沈遠簡單地說了些這兩天來東奔西忙的成果,像工作一樣,等著時承景下定論。

一切似乎都很好,時承景年紀輕輕,身體素質畢竟有一定的基礎,胃上的毛病是可以慢慢調理的,隻等著一個人如沈遠說得還會回來,也就都好了。

沈遠看著時承景的臉色喋喋不休,兜裏的手機突然響起。掏出來看是餘北,沈遠接通,結果餘北就在病房外,要他出去。

沈遠心裏頓時緊了一下,但也不動聲色地撒了個謊。

沈遠從病房出來,餘北高大的身體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身上的襯衫看起來很厚,下麵明顯裹著沙布。

餘北也受了些傷,隻是沒傷到什麽要害,也不像時承景本來就病得下不了床去的。

沈遠出來,餘北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立刻起身壓底聲音跟沈遠耳語,隻是幾句話,沈遠臉上的神情立刻變了。以往隻有餘北會不自主地學時承景身上的習慣,沈遠這會兒也在走廊上來來回回踱起步來。

也隻是一兩分鍾的時間,沈遠還是立刻收步,轉身幾步推開了病房門。這事恐怕不能隱瞞,而且要早作打算,沈遠把餘北說的事一五一十又告訴了時承景。

病房裏一下變得寂靜,餘北跟沈遠都站在病床前,大氣不敢出,等著病**的人做決定。這件事於他們而言隻是觸動,歎息,但於他們老板所在乎的那個人而言,估計會難以承受。

“事情,確認清楚?”

“清楚,確認了我才回來的。但是現在還沒通知親屬。”餘北苦臉的樣子絕不敢半點兒戲。

“把人帶回來。立刻找到,帶過來。”時承景的聲音突然拔高,餘北點頭著轉身就出了病房。

時承景要餘北帶回去的人,除了那個捏著他脈門,讓他連命都不想要的人還能有誰。但是要餘北去把她立刻帶回去,除了把人打暈了絕對辦不到。

餘北剛出病房就立刻打了徐子彥的電話,這也是餘北被逼出來的機靈。徐子彥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兩個人很快匯合,在陳家找到了施樂雅。

先前施樂雅從醫院離開後,昏頭昏腦就走到了自己租的那處小公寓裏,醒轉過來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她站到鏡子前,頭發上還沾著些髒東西,衣服上也全是拍不掉的,被荒草裏的濕氣沾濕了深嵌入衣料的灰。

施樂雅脫了衣服,打開淋浴,把自己洗幹淨了才濕著頭發步行去了陳海家。陳海家的門上裝的是指紋鎖,陳海早就把她的指紋錄進去了。他們要她一起住到家裏來,不是什麽客套話。

門上輕輕的電子音響起,門扇退開,家裏卻黑燈瞎火的,空氣裏飄著一點食物的香味,家裏一個人也沒回來。

出了這樣的事,周姨燉的菜是白燉了。那些人威脅拿東西贖人,陳海肯定回來過,所以周姨也出門了?

周姨命苦,好不容易送走了那麽個人,現在又受這種驚嚇。

施樂雅抹了抹眼睛,打了周姨的電話但是打不通。周姨這種年紀的人,手機於她不太重要,忘記給手機衝電是常事,施樂雅改給陳海打,結果還是沒有打通。

施樂雅一個人坐在沙發上,濕著的頭發已經自然風幹,才聽到門鈴響,結果門打開徐子彥的臉出現在眼前。

施樂雅在等人,經曆了那一場,她需要跟大家待在一起。一家人像那天那個高瘦男人上門來鬧後,大家嘰嘰呱呱一通,事情也就過去了,這顆心就安寧了。她也可以告訴周姨時承景又找來了的事,現在她和童童欠了時承景的,她也要和周姨商量商量這件事該怎麽辦。

但是她等著的人在哪呢?

徐子彥給了施樂雅答案。

他們一家人還在配合著警察調查,畢竟他們才是最直接的當事人。慶幸的是那三個歹徒一個也沒跑掉,其中兩個還都有重大犯罪記錄。這次的綁架勒索金額高,情節嚴重,沒案底的那個至少也是十年有期徒刑打底。這也是解決後患了。

他們有律師援助,有警察保護,孩子也隻是被麻醉藥捂了一下,已經沒事了。

“我們來找你是這樣,我哥,他那邊倒是有點夠嗆。”

徐子彥這種玩世不恭的大少爺,異常的這麽一大通話下來,臉上都是深沉的真城,餘北站在一邊就好像是發生了什麽天大的禍事。

施樂雅看得出是發生了什麽事,嘴巴可以騙人,但跟前這兩個人身上似乎都在散發著一種特殊的信號,這種信號很容易感染人。

施樂雅心髒一直在莫名其妙地發顫,這種感覺四年多以前她從病**睜開眼睛,卻一片漆黑的時候經曆過,在久等不來父母時經曆過。

但是,眼下,心髒上無意識地寒顫,不為某個人。即使發生了今天這樣的事,即使徐子彥說了時承景夠嗆。

施樂雅就這樣跟著倆人去了醫院,卻沒有見到時承景的人,病房裏空了。她一個人在病房裏坐了好久,腦子裏想著的倒還是隻有周姨,和陳海他們。

她被請到這兒來的“根本”,一點也無法闖進她的注意裏。

施樂雅又打過一次周姨的電話,但還是打不通。

這間病房,毫不誇張地說,麵積或許要大過陳海家住了一家人的房子。這就是那個人的生活,施樂雅坐在這個屬於那個人的世界裏隻有不安。

邊邊角角的過份幹淨都有著一個人的習慣,就好像處處都能看到那個人的影子。但是這種樣子的時承景,不是那個倒在荒草裏的人,不是那個躺在救護車裏遍體鱗傷的人。

他是時承景,是那個人人忌憚,所以人人為了他更好,為了老太太為他安排的如虎添翼而欺淩她的時承景,是那個限製她自由的時承景。

她記憶裏最深刻,已經根深蒂固的隻有這樣的他。

徐子彥消失了半個小時才回來。

施樂雅立刻從椅子上站起身,“我要回去了。”

“你恐怕還暫時不能回去。”

施樂雅眉毛皺起來,“我為什麽不能回去?”

“我哥……他現在需要你。”

“我不是醫生。”

施樂雅低了眼睛,不管徐子彥說什麽,轉身就要走。徐子彥一步繞到施樂雅前麵去,抵住了病房的門。

這種事沈遠跟餘北是真做不出來,所以徐子彥也回不了他想回的地方。

徐子彥一通據理力爭,時承景是為了救她才被打成這樣的,都吐血了,她看不到嗎?現在時承景腦子不清醒,要是他就這麽死了,誰負得起這個責任。興業怎麽辦?他們時家怎麽辦?老太太怎麽辦?

難道她想今後半輩子都被一個凶巴巴的老太太追著索命嗎?

“事情都已經安排好了,你陪著他一起去島國。或許就一周,一周後他身體好些了,同意了,我們就送你回來。這一周你也什麽都不用做,就偶爾去看看他,讓他知道你在就行。你也知道,他就是因為想你才折騰出病的,隻有你陪著過去了,他才肯安心住院……”

“我哪兒也不會去的!”施樂雅總算出聲打斷。

原來如此,她明白自己心髒上那股莫名其妙的顫栗是怎麽來的了。因為連它都預感到了危險。

那個人是又想像當初那樣把她關在時家,隻不過現在要換個地方了。

還是那麽遠的地方,他要她誰也見不了,隻有他來了,生活才是活的,他走了,生活就死了。

施樂雅想起之前時承景說的喜歡,他說想補償她,他說是喜歡她,從今往後再不會幹涉她,隻要她願意,開心就好。

“你們這和綁架有什麽區別?隻是你們不要贖金嗎!”